在阿骨达的指引下,关岳的军队钻进了武陵山脉深处的“野人山”。
这里确实配得上“野人”之名——群山环抱,森林遮天蔽日,毒虫猛兽横行。但地势险要到了极致:只有三条隐秘的小路可以进出,每条路都要经过“一线天”般的峡谷,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陆逊率追兵追到山口就停住了。斥候回报:“山中瘴气弥漫,毒蛇遍地,蜀军若真进去了,不死也残。”
陆逊看出关羽这是想诱他深入、在深山继续伏击他们,他始终想不通这关羽怎么突然变的这么能屈能伸,还这么有计谋,面对这样没有胜算的局面,他无奈,只能率军返回夷陵。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关岳早就让阿骨达准备了驱瘴的草药,士兵们用布蒙住口鼻,还用硫磺粉驱蛇。
野人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纵横数百里的原始山区。
这里的山势陡峭到近乎垂直,参天古树遮天蔽日,藤蔓粗如儿臂,毒蛇猛兽遍地。按照阿骨打的说法,连最勇敢的蛮人猎手,也不敢深入野人山腹地超过三天。
但关岳的三万人,在这里一扎就是半个月。
最初的兴奋很快被生存的压力取代。当关岳站在野人山主峰“天柱岩”上,俯瞰着山坳里密密麻麻的营帐时,马良和王甫捧着账本找到了他。
“君侯,”马良苦笑着翻开账本,“蛮人送来的苞谷和红薯,只够吃五天。我们自己的存粮……还能撑十天。”
王甫在一旁补充:“而且都是粗粮,士兵们已经半个月没见到油腥了。昨天又有三十多人病倒,军医说是长期吃不到盐,浑身没力气。”
关岳没有说话。他俯瞰着山坳——那里,士兵们正在砍伐树木搭建营房,开垦山坡上的荒地。但进度很慢,因为他们手中只有残破的环首刀和削尖的木棍,面对野人山坚硬的红土和盘根错节的树根,效率低得可怜。
更麻烦的是武器。从樊城撤退时携带的箭矢已经消耗大半,弩机损坏了三分之一。如果现在东吴大军压境,他们连像样的反击都组织不起来。
“知道了。”关岳终于开口,“传令,召集工匠营所有头目,还有军中所有打过铁的、烧过窑的、挖过矿的,半个时辰后到中军帐集合。”
半个时辰后,中军帐里挤满了人。
关岳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站在一张用整张兽皮铺成的长桌前。桌上摊着十几张他连夜画的图纸——用烧黑的木炭画在树皮上,线条粗糙,但结构清晰。
“都过来看。”关岳招手。
工匠营的头目是个五十多岁的老铁匠,姓郑,跟了关羽十几年。他凑到桌前,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君侯,这、这是……”
“土法炼铁炉。”关岳用手指点着图纸,“用黏土混合木炭粉,砌成圆筒状,内壁要抹得光滑。下面开风口,用牛皮做成风囊鼓风。上面加料口,从这里投入铁矿石和木炭。”
他又指向另一张图:“这是鼓风装置。两个人轮流踩踏板,通过连杆带动风囊。我要你们三天之内,造出十个这样的炉子。”
郑铁匠的手有些发抖:“君侯,这法子……能成吗?我们在荆州用的都是高炉,要砌好几丈高——”
“那是官府的炼法,我们要的是能快速生产、到处移动的炼法。”关岳打断他,“野人山有铁矿,昨天探矿队已经在北坡找到了露天的赤铁矿。也有硫磺,南边的温泉谷里,石头上都结着硫磺晶体。”
他环视帐内所有人:“有了铁,我们就能造工具。造曲辕犁,开荒种地。造镰刀,收割庄稼。造斧头,砍树盖房。”
帐内一片寂静。有人眼中露出希望的光,也有人满脸怀疑。
关岳知道,光靠说是不够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截黑乎乎、布满气孔的铁块。
“这是我昨晚自己试炼的。”关岳将铁块放在桌上,“虽然粗糙,但硬度足够。郑师傅,你看看。”
郑铁匠拿起铁块,从腰间抽出小锤敲了敲,又用指甲抠了抠断面,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君侯!这铁……虽然杂质多,但确实能用!造农具绰绰有余!”
“不止农具。”关岳又摊开一张图纸。
这张图上画着一件奇特的兵器:三段棱形截面,没有刀刃,只有三个锋利的棱边,头部尖锐得像锥子。图纸旁写着三个字:三棱刺。
“这是……”周仓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进来,盯着图纸看了半天,“枪不像枪,剑不像剑,这怎么杀人?”
“它本来就不是为了砍杀设计的。”关岳拿起桌上那根铁条,“你们看,锻造环首刀需要反复锻打、淬火,一个熟练铁匠三天才能打一把。但这种三棱刺,只需要将铁条锻造成三棱形,打磨尖锐,一个熟练铁匠一天能造十几把。”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而且它的杀伤力……更强。”
关岳从亲兵手中接过一领东吴军的铁甲——那是牂牎江伏击的战利品。他将铁甲挂在木架上,然后拿起一柄环首刀,用尽全力劈砍。
“铛!”火花四溅,铁甲上留下一道白痕,但没有破。
关岳放下刀,拿起桌上那截铁条——他将一端磨尖了,做成简易的三棱刺形状。这次他没有劈砍,而是握住铁块,猛地向前一捅。
“噗嗤。”
轻微的撕裂声。三棱刺的尖端轻易地穿透了铁甲,从背后透出半寸。
帐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环首刀靠的是刃口切割,遇到铁甲很难破防。”关岳拔出三棱刺,铁甲上留下一个三角形的窟窿,“但三棱刺靠的是穿透力。它的截面是三角形,受力集中,专门针对甲胄。而且伤口是三角形的,极难缝合,中者必死。”
周仓一把抢过那根铁条,反复看着那个三角形的窟窿,忽然哈哈大笑:“君侯!神了!这玩意儿捅人,跟捅豆腐似的!”
“但它不是为了杀人而造的。”关岳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是为了什么?”关平忍不住问。
关岳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外面,夕阳的余晖洒在山坳里,士兵们还在奋力开垦荒地,汗水浸透了衣衫。
“为了让我们的士兵活下去。”关岳说,声音很轻,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有了它,我们就能用更少的铁、更短的时间,武装更多的民兵。有了武装,我们才能保护自己开垦的田地,保护我们种出的粮食。”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张脸:“等我们有了粮食,有了武器,就能打出野人山,去长沙、零陵,找那些依附东吴的土豪劣绅,把他们强占的土地、粮食、盐铁,全部拿回来——分给百姓,也分给我们自己。”
帐内安静了片刻。
然后,郑铁匠第一个跪下:“君侯,我老郑这把骨头,就交给您了!三天之内,十个炉子,造不出来我提头来见!”
“我也是!”
“算我一个!”
工匠们纷纷跪倒,眼中燃烧着某种炽热的东西。那不是对权力的畏惧,也不是对赏赐的渴望,而是一种更原始、更强大的动力——生存的希望。
关岳扶起郑铁匠,又扶起其他人:“都起来。从今天起,工匠营的伙食标准提高一级,每天加二两肉。我要你们全力生产,但也要保住身体。”
他又看向王甫:“国山,我们蜀军的识字班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开了二十个班,每个班五十人。”王甫回道,“己经在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写‘汉’字,写‘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好。”关岳点头,“再加一条:每天晚上,识字班结束后,让教官给士兵们讲半个时辰的故事。讲高祖斩白蛇起义,讲光武帝中兴汉室,讲我们为什么而战。”
“为什么而战?”王甫有些茫然。
关岳走到帐中央,手指在虚空一点:“为了一口饱饭,为了一亩薄田,为了我们的父母妻儿不用再被官府欺压,为了这天下,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地种!”
他的声音在帐内回荡,像锤子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与此同时,关平、廖化、赵累和他们麾下精锐正在野人山深处训练“民兵”。他们把关岳写的《游击战十六字诀》刻在木板上,带着麾下精锐和蛮汉青年在密林中演练“麻雀战”:三人一组,用削尖的竹矛和土地雷袭扰“假想敌”。有个叫木呷的彝族少年,能用口哨模仿十余种鸟叫,关平便教他用鸟叫传递信号——这成了根据地第一个“声讯密码系统”。
那天晚上,野人山的篝火比往常更亮。
与此同时,关平和麾下精锐正在野人山深处训练“民兵”。他把关岳写的《游击战十六字诀》刻在木板上,带着蛮汉青年在密林中演练“麻雀战”:三人一组,用削尖的竹矛和土地雷袭扰“假想敌”。有个叫木呷的彝族少年,能用口哨模仿十余种鸟叫,关平便教他用鸟叫传递信号——这成了根据地第一个“声讯密码系统”。
山坳的东侧,十个新建的炼铁炉喷吐着火舌,工匠们赤着上身,轮流踩踏鼓风踏板,汗水和火星混合在一起。炉口流出的铁水被导入陶范,冷却后变成粗糙的三棱刺毛坯,再由另一批工匠打磨尖锐。
山坳的西侧,新开垦的荒地上,士兵们借着月光还在劳作。他们手中拿着第一批打造出来的曲辕犁——虽然粗糙,但比用木棍刨地快了不止十倍。泥土被翻起,露出底下肥沃的黑土。
山坳的中央,最大的那堆篝火旁,王甫站在一个用树干搭成的简易讲台上。台下坐着数万名士兵,他们手里拿着用木炭写在树皮上的“课本”,跟着关平一字一句地念:
“存——人——失——地——”
“人——地——皆——存——”
声音起初参差不齐,渐渐汇成整齐的洪流,在山谷间回荡。更远处,那些还在劳作、站岗的士兵,也忍不住跟着念起来。
关岳站在“天柱岩”上,俯瞰着这一切。
篝火的光映亮了他的脸,也映亮了他眼中某种复杂的神色——那是穿越者的理性,是将军的责任,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东西,正在这片原始的山林中悄然生根。
野人山深处,赤旗的根基,就这样在铁与火、血与汗、希望与信念中,一寸寸地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