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牂牁江峡谷。
这里是牂牁江最险要的一段,两岸绝壁如削,江面宽度不足二十丈。江水在此拐了个“之”字形的急弯,水流湍急,漩涡暗生。
关岳站在东岸崖顶的一片灌木丛后。从他这个位置俯瞰,整个江段尽收眼底。阿骨打蹲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张用兽皮绘制的粗糙地图。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阿骨打用黑炭在兽皮上点出三个位置,“我们的人在崖壁上的山洞里藏了三天了,每人带了五十支毒箭。箭上的毒是七步蛇的毒液混合断肠草的汁,见血封喉。”
关岳点点头,目光扫过对岸。在那里,关平率领的两千弩手潜伏在芦苇荡中。士兵们将弩机平放在用树枝搭成的架子上,弩矢的尖端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那是淬了火的铁箭头,虽然不如毒箭致命,但穿透力极强。
“陆逊的人什么时候到?”关岳问。
阿骨打侧耳听了听风声——蛮人有一种独特的能力,能通过风声判断远处船队的位置。“最多半个时辰。四十条战船,大概三千人,是陆逊手下最精锐的水军‘锦帆营’。”
关岳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陆逊果然上当了。
三天前,他故意让几个蛮人“眼线”被东吴斥候抓住,然后“不经意”地透露:关羽的残军正沿着牂牁江向零陵方向逃窜,只剩不到三千人,且粮草已尽。
这是信息战的第一步——用真实的情报(确实沿着牂牁江走)包裹虚假的意图(不是逃窜,而是设伏)。
“传令下去,”关岳对身后的传令兵说,“等东吴船队全部进入‘之’字弯,以我的响箭为号,三面齐发。”
传令兵猫着腰跑开了。关岳重新趴回崖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游江面。
时间一点点流逝。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崖壁上的石头被烤得发烫。关岳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浑然不觉。现代军人的素养和关羽的身体本能此刻完美融合——冷静、专注,像一头潜伏的猎豹。
终于,江面上出现了黑点。
黑点越来越大,变成战船的轮廓。四十条艨艟战船排成两列纵队,船头的东吴战旗在江风中猎猎作响。船身吃水很深,显然满载着士兵和装备。这是陆逊派来追击的先锋,目的是咬住关羽的尾巴,为后续大军围歼创造条件。
关岳数着船数:一条、两条……四十条全部进入视野。船队的速度很快,显然想尽快通过这段险要江段。
第一条船驶入“之”字弯。
第二条、第三条……
当第二十条船——也就是船队正中位置——完全进入弯道时,关岳从腰间取下短弓,搭上一支尾部绑着红色布条的响箭。
弓弦拉满,手指松开。
“咻——嘭!”
响箭在空中炸开一团红烟,尖锐的鸣镝声在峡谷间回荡。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然后,战争爆发了。
东岸崖壁上,数百个山洞里同时飞出黑压压的箭雨。那不是普通的箭矢,而是涂着黑色毒液的短箭,箭尾用鸟羽制成,飞行时发出“呜呜”的怪响。射手从洞口探出半个身子,他们的动作快得惊人,拉弓、搭箭、发射,一气呵成,然后再缩回洞内。
第一波毒箭落下时,东吴战船上响起一片惨叫。毒箭的穿透力不算强,但只要有箭头划破皮肤,剧毒就会在几个呼吸间侵入血液。中箭的士兵先是感到剧痛,然后浑身麻痹,口吐白沫,不到十息时间就瘫倒在地,抽搐着死去。
“敌袭!举盾!”船上的东吴军官嘶吼。
训练有素的锦帆营士兵立刻举起藤牌。但毒箭是从上方来的,藤牌只能护住头顶,护不住全身。而且蜀军射手的角度极其刁钻,专挑盾牌缝隙、脖颈、手臂这些暴露的部位。
与此同时,西岸芦苇荡中,关平猛地站起身,手中令旗狠狠挥下:“放!”
两千张弩机同时发射。
“嗡——”
那是弓弦震动的闷响,汇成一片令人牙酸的声浪。两千支铁矢化作金属的暴雨,横跨二十丈江面,狠狠撞向东吴战船的侧舷。
这一波打击才是致命的。东崖的毒箭旨在制造混乱和恐慌,而关平麾下的弩矢则是为了摧毁。铁箭头轻易撕开战船单薄的木板,穿透藤牌,洞穿铁甲。江面上顿时血雾弥漫,碎木横飞。
“转向!快转向!”东吴船队的指挥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将,他立刻意识到中了埋伏,想要调转船头退出峡谷。
但已经晚了。
“之”字弯最窄处,江面突然炸开三团巨大的水花。三条隐藏在江底的铁索被岸上的蜀军用绞盘猛地拉起,横亘在江面之上。那是用数十根粗铁链编织成的拦江索,每根铁链都有婴儿手臂粗细,表面布满倒刺。
第一条试图调头的战船撞上了铁索。船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木板碎裂,船底被倒刺撕开一道大口子。江水疯狂涌入,船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
“弃船!跳江!”军官嘶吼。
士兵们纷纷跳入江中。但等待他们的是第三波打击——关岳事先安排了八百名水性好的战士,他们潜藏在江边的礁石后,手持鱼叉和短刀。每当有东吴士兵游近岸边,就会从水中突然冒出,一叉刺穿咽喉,然后迅速拖入水底。
屠杀持续了不到一炷香时间。
四十条战船,沉了二十八条,剩下的十二条也伤痕累累,勉强靠在岸边。江面上漂满了尸体、碎木和翻倒的旗帜,江水被染成了暗红色。侥幸逃上岸的东吴士兵不足五百人,他们丢盔弃甲,头也不回地向来路逃窜。
关岳从崖顶站起身。风吹动他猩红的战袍,也吹散了江面上浓重的血腥味。
阿骨打走到他身边,看着眼前的景象,深吸了一口气:“三千锦帆营……陆逊会心疼死的。”
“这只是开始。”关岳说着,转身向山下走去,“传令,打扫战场,把所有能用的弩机、箭矢、铁甲全部带走。尸体……就地掩埋,不分汉吴。”
“那俘虏呢?”
关岳停下脚步,沉默片刻:“愿意投降的,带回野人山。不愿意的……给他们干粮,放他们走。”
阿骨打愣住了:“放走?他们会回去报信——”
“就是要他们报信。”关岳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要让陆逊知道,牂牁江这条道,他走不通了。我要让他猜,我接下来会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