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大师》与《恶棍天使》的喧哗,其所反抗的,几乎不可能为观众理解。
夸张癫狂的手法、突破常人的尺度,作为内核表现的外在,逼退了大量观众。
《银河补习班》看似沉静,所表现的却依然不够冷静。
邓超似乎把自己在90年代所受的教育之苦,完完整整搬演给今天的观众看,力求还原自己的情感。
但2019年,人们即便见过一个严苛古板、趾高气扬的阎主任,也不相信他存在于当下。
他们不愿在最后的反转前,将一切恨投射在这人身上,因为世上没有非黑即白的妖魔反派,教育方法可以平和商榷。
因此,温柔却不细腻、真诚却不真切的《银河补习班》处处弥漫着旧气。
作品的结果,邓超是肯定的,但未必每个观众,都能收到他一心献出的快乐。
当邓超个人的轨迹,遭逢他创作上的局限,形成了一个双刃剑型特点。
虽然他“悖逆”过戏剧规则,但他的故事架构与人物设定,仍然是戏剧式的。
《恶棍天使》里,“恶棍”与“天使”充满巧合的相遇,在单一场景内与各色怪人不断制造笑料,像是话剧常用的设定。
《银河补习班》依旧执迷于情绪与矛盾,在单一场景的集中爆发。
比如那场试卷纷飞的戏里,马皓文在自己的教育宣言中,揭开了阎主任一直掩藏的心魔与脆弱。
更重要的是,三部作品的人物设定,都充满象征意味。
叶小春象征纯真;恶棍与天使,象征未被发现与未经打磨的善良;自带苦难圣光的马皓文,为儿子打开一片天空,阎主任等人则是保守势力的集中体现。
以人物为观念化身的设置,在充满间离感与仪式感的舞台上,完全没有问题,只是在更偏真实的电影世界里,显得不那么灵光。
夸张醒目的扮丑、拼命搞笑的台词、充满巧合与对抗的人物关系……邓超灵魂深处的喜剧素养、难以磨灭的程式旧套,遭遇了他在内容与形式上的“不平”。
每部作品,都成了血肉横飞、流弹四射的战场。
而观众作为“战争受害者”,往往失望怒骂,或只好报以苦笑。

邓超总被拿来跟一个人比,那就是徐峥。
一样有演技,一样演而优则导,都因喜剧片商业成功扬名立万,都有话剧舞台背景。
徐峥上戏毕业后,成为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演员。
1998年,他拿到白玉兰戏剧奖最佳男主角奖时,还没人知道“猪哥哥”是谁。
多年后,不少戏剧学生拿他的戏当教材,盯着一个髡发的巫师:看,那是徐峥!
那部戏叫《商鞅》,是上话历史剧二十年不倒的标杆。
当徐峥第一次执导电影,署名编剧一共三人:徐峥自己、蔡明的儿子丁丁、中戏戏文系毕业的教师束焕。
丁丁是贡献搞笑台词的段子手,束焕是无数央视春晚小品的幕后编剧。
三人为《人再囧途之泰囧》注入的灵魂,后来成了作品挨批的“原罪”。
它的每一个喜剧段落,都是小品式的。
一贫一富,一动一静,一懵一精,两个反差巨大的人物,一直以最原始有效的方法,引发矛盾:从看不顺眼,到恶语相向,再到相互干扰,最终闹得不可开交。
一个场景里,围绕各自的单一动机、一件关键道具发生矛盾,层层推进到戏剧高潮,是小品常见的架构。
但无数个小品缀连而成的作品,作为电影,还有独立的艺术价值吗?
小品可以作为一幕短剧、一种戏剧的模拟对抗演练、一种独立的舞台艺术形式,却未必能跨越舞台,走入另一个艺术次元。
邓超和徐峥,都因电影的“小品化”挨过骂。
与他们合作的俞白眉和束焕,分别是情景喜剧与小品界的高手。
但两个戏剧高手的联合,未必能获得一部好电影,虽然作品也许藉由高强度的戏剧属性,获得一次又一次商业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