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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六章 无耻之徒(求月票)

    锦衣卫诏狱。

    刑讯房内,火盆熊熊燃烧,铁锈与血腥味混杂,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令人窒息。

    萧翀双臂张开,被铁环死死缚在刑架上,衣衫成了暗红色的条缕,身上早已布满触目惊心的鞭伤!

    见他被抽昏过去,赤着上身的力士才停下手,一桶冰水兜头将他泼醒。

    “说!是谁指使你散播逆文的?你的同党还有谁?给老子一一招来!”问刑校尉不知第几次重复问道。

    萧翀喘息着,鲜血滴答落在地砖上,却仍昂首硬顶:

    “我说了很多遍了,你们抓错了人,而且我没有同党。打死我,也不知道交代什么……”

    “还敢抵赖?”校尉猛地踹向刑架,震得铁链哗啦作响。“你利用职务之便,在全省散播那姓苏的妖文!还扬言回京要跟刘公公斗一场,这些是不是你干的你说的?”

    “是我散播的。但苏弘之那不是妖文,而是一篇君子之文,我不过是要让全省读书人都学习一下。”萧提学吐出口血沫道:

    “我说回京跟刘瑾斗,是要向前辈们那样,自己写奏章弹劾他。怎么可能躲在学生的背后搅风搅雨呢?这不是君子所为……”

    “敢做不敢当,屁的君子!”校尉厉喝一声。“给老子往死里打!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啪啪啪!”蘸了盐水的皮鞭再度狠狠挥起,萧提学的惨叫声重新响彻诏狱。

    ~~

    相隔不远的另外两间刑讯房内,两位刘大人虽然暂未受刑,但听到萧提学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全都脸色苍白,感同身受……

    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牵连到二人,锦衣卫也不好直接给两位省部高官上刑,抓他们主要是为了防止串供。

    “等到撬开姓萧的嘴巴,就该轮到你们二位了!”当然审讯是不能少的,万一两人供出点啥,不就省事了吗?

    而且锦衣卫不光会用刑,也深谙疲劳审讯之法——对两位老大人昼夜不停地提审,同时对他们施以精神摧残,一点点瓦解他们的意志,早晚会熬不住的……

    ~~

    紫禁城,文渊阁。

    这栋覆着绿色琉璃瓦的两层殿阁,便是大名鼎鼎的内阁中枢了。

    正堂中,先帝亲题的‘亮辅良弼’的匾额下,四位大学士在围坐议事。

    坐在正位的是首辅李东阳,他左手边是次辅兼吏部尚书焦芳。与焦芳相对的是三辅王鏊,四辅杨廷和背门而坐。

    午后阳光斜照案牍,桌上摆满了给萧翀三人求情的奏疏。

    “已经被抓进去三天了,人怕是都糟蹋得不像样子了。”李东阳身形消瘦,脸略有些长,颧骨微凸,显得面容愁苦。跟传说中风流倜傥的李茶陵判若两人。

    “咱们得想想法子救人啊。”

    此言一出,三位阁臣神情各异,竟没有一个接茬的。

    “说话呀。”李东阳皱皱眉,看着对桌的杨廷和道:“石斋,萧翀可是你的学生,那孩子也是你的小同乡,你一言不发不合适吧?”

    “回元翁,下官只是在翰林院教过他,公务而已,算不得师生。”杨廷和与杨慎颇为神似,三缕长须、风度迷人,卖相比李东阳好太多。

    他垂眸道:“且下官不涉门生党援,离川数十年,蜀中事无从置喙。”

    “甩得真干净!”次辅焦芳哼一声,他的脸比首辅还长,且黑。毫不留情地讥讽杨廷和道:“看来‘人教人百言无用,事教人一次入心’,被打发到南京一次就学乖了。”

    “……”杨廷和鸟都不鸟他,低头看自己的奏章。

    “不管怎么说,他们清白遭构陷,总得相救!”三辅王鏊南人北相,相貌堂堂、身姿挺拔,器宇轩昂。

    王鏊在立场上跟李东阳是最接近的,只是一直觉得李东阳是首辅之耻,所以从不接他的话。

    “王震泽,你也太武断了吧。还没审出个结果来,就敢说他们没问题。”焦芳是刘瑾在内阁的代言人,马上纠正道:“而且已经查实萧翀对朝廷不满、利用职务散播逆文,他自寻死路,何必牵连内阁?刘公公那边,火气可正旺着呢。”

    “他上火就吃点黄连上清。你要给他败火就自己上,别打着内阁的旗号,我丢不起那人!”王鏊对李东阳是冷暴力,对焦芳是暴力。

    顿一下,他表态道:“不管今天什么结果,我都会上疏为他们辩白的。”

    “上疏无用。”杨廷和淡淡道:“皇上根本就不会看,我们也见不着皇上。除了表示自己努力过,还有什么意义?”

    “那也好过你什么都不做!”王鏊又对杨廷和开喷了。

    “……”李东阳被吵得脑壳疼。

    他不知上届内阁算不算大明最团结的一届。但这届内阁,一定是最不团结的……

    而且自己也一定是有史以来,最苦逼的首辅。

    见吵不出个结果,李东阳叹息一声,挥挥手道:“散了吧。”

    杨廷和闻言立即收拾东西起身,下班回家了……

    王鏊也摇摇头,回去写他的奏章了。

    焦芳刚要走,却被李东阳叫住,软语相求道:“守静老兄,帮帮忙吧。”

    “……”焦芳比李东阳整整大一轮,但内阁以位次论尊卑。李东阳以首辅之尊这样求他,他当然是蛮爽的。

    “唉,他们都爱惜羽毛,总是元翁来趟这浑水。”焦芳重新坐定,还替李东阳打起了抱不平。

    但李东阳知道,他这话里并没安好心,自己要敢顺着丫说,他转头就会跟刘瑾告状。

    这头老黑驴今年已经七十有三了,想当首辅都快想疯了。

    “内阁和司礼监互为表里,本就该同心同德,”李东阳便正色道:“这怎么能叫蹚浑水呢?”

    “呵呵……”焦芳无趣地笑笑,想抓住这头老白驴的把柄真是太难了。“元翁想让我怎么帮你?”

    “请守静兄替他们求求情吧。”李东阳便拱手道:“此事本该由我跟刘公公来说的。但刘公公不动王阳明,已经给足了我面子,我再得寸进尺,就太不知所谓了。”

    “唉……”焦芳却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道:“真羡慕元翁啊。遇到难题还有人求,我遇到难题都不知道该求谁。”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难到守静兄?”李东阳忙问道。

    “还能什么事?好汉都折在儿女手里。”焦芳不像李东阳依然为名声所困。他早就彻底想通了,既然再扭扭捏捏也挽不回名声了,索性就无耻到底!

    他便直截了当道:“犬子明年会试,但大主考该是王震泽了。我俩的关系元翁也看到了,那是真不拿老夫当人啊。”

    “王震泽就这样恃才傲物,也没给过我好脸。”李东阳笑笑道:“至于令公子的会试,守静兄大可放心。王震泽是天下第一的文章大家,肯定会秉公判卷,断不会砸自己的招牌的!”

    “……”焦芳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老子怕的就是他秉公。

    见焦芳不说话,李东阳便知道,他想让自己帮他儿子走后门了。

    首辅大人不禁暗暗心酸,跟魔鬼做交易就是这样,每次都得脏了手,才能达到目的。

    一次次下来,自己早已污秽不堪了。

    也不差再多一次了……

    做好心理建设,他点点头道:“行,王震泽那里我跟他说,包你儿子高中。”

    “第几名?”焦芳却得寸进尺,真的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李东阳无奈道:“会试名次没那么重要吧?反正殿试又要重排,到时候还不是刘公公说了算?”

    焦芳是刘瑾的谋主,刘瑾说了算就约等于他说了算。

    “会试殿试名次差太多不好看。”焦芳便道:“再说脸都豁出去了,还扭扭捏捏干什么?把会元直接给我儿得了。”

    李东阳都快要吐血了,只能闷声道:“这个要求就有点过了,我没把握说服王震泽。”

    “那我也没把握说服刘公公。”焦芳把头一偏,作势要走道。

    “回来回来……”李东阳只好拉住他,长叹一声道:“我尽力,行了吧?”

    “那我也尽力。”焦芳道。

    “你这人……”李东阳脸气得比焦芳都长了。

    “噫,俺这个人怎么了?恁现在让俺帮恁救三个绯袍大员,俺只让恁帮俺娃儿得个会元,明明是俺亏大了好不?”焦芳不爽地爆出家乡话道:“还跟俺这个那个,恁这是弄啥嘞?!”

    “不弄啥嘞……”李东阳一个南方人都被带出河南味来了。“那恁给俺再救个苏解元中不中?”

    “不中。”焦芳摇摇头,用官话回复道:“我已经亏大了,可不管那小子的闲事!”

    其实是不敢管……刘公公明显跟那帮人铆足了劲儿,要在那小子身上斗一斗。他可不敢蹚这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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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系到他儿子的前途,焦芳还是很办事的,第二天一早就回复李东阳道:“我费了一宿的唾沫,好劝歹劝,终于让刘公公松了口,答应放过两位刘大人了。”

    “那萧提学呢?”李东阳问道。

    “总得给刘公公留个出气筒吧?萧提学就先不放了,留着给刘公公出出气。”焦芳便道:“放心吧,我已经拜托石指挥了,会给他留条命的。”

    “唉,多谢守静兄。”李东阳虽然不甚满意,但也只能道谢了。

    “那犬子的事情,就麻烦元翁了?”焦芳笑眯眯道。

    “嗯。”李东阳艰难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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