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
太子遇刺中毒、性命垂危的消息,最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毓庆宫这潭深水,激起的是一片死寂的恐慌与绝望。
所有伺候太子的太监、宫女、乃至属官,皆如丧考妣,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子若有不测,他们这些近身伺候之人,绝无可能幸免,最好的结局也是被发配到苦寒之地了此残生。
然而,峰回路转!
圣僧力挽狂澜,太子殿下竟然奇迹般地好转了!
这个消息最初传来时,毓庆宫上下几乎不敢相信,直到乾清宫那边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确切,太医署送往毓庆宫以备太子回宫后使用的药材清单越来越“正常”,他们才终于确信——天,真的没有塌下来!
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但这狂喜并未持续太久,便被另一种更加炽烈、更加排外的情绪所取代——愤怒,以及随之而来的、近乎偏执的 “护主”冲动。
“佟佳氏!他们怎么敢?!”
“殿下平日待下宽和,对诸位阿哥亦是关爱有加,从未得罪过他们!他们竟下此毒手!”
“若非圣僧,殿下就……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抄家流放都是轻的!该千刀万剐!”
咬牙切齿的咒骂,在宫人之间低低传递,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怒火。
这种怒火,不仅仅源于对主子的忠诚,更源于一种深刻的后怕与自身命运攸关的恐惧——差一点,他们所有人就要给佟佳氏的野心陪葬了!
这种情绪迅速转化为一种对太子殿下近乎病态的保护欲和对外界尤其是可能与佟佳氏有关的一切极端的警惕与排斥。
首先是宫禁。
原本毓庆宫的守卫已算严密,如今更是被太子属官和管事太监们自发地加强到了堪称苛刻的地步。
任何非毓庆宫常例人员的进出,都要经过反复盘问、核查,记录在案。
即便是内务府送来份例物品,也必须由指定的、绝对可靠的太监在宫门外仔细查验,确认无误后方能放入,且送货之人不得踏入宫门半步。
往日一些与各宫有所往来、传递消息的“熟面孔”,如今统统被拒之门外,稍有打探殿下近况的言辞,便会引来冰冷而戒备的目光。
其次是人员。
毓庆宫总管太监何玉柱虽未回来,但其副手和其他管事太监,已经开始暗中排查所有宫人的背景、亲属关系。
凡是有丝毫可能与佟佳氏扯上关系的,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或是曾经受过佟佳氏门下某人一点小恩惠的,都被暂时调离了靠近太子寝殿或处理重要事务的岗位,美其名曰“轮值休养”,实则近乎软禁观察。
一时间,毓庆宫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却也无人敢有怨言——毕竟,谁也不想被怀疑与谋害太子的逆贼有牵连。
然后是信息。
关于外界的任何消息,尤其是涉及佟佳氏案审理进展、朝堂动向的,都被严格过滤。
所有试图向毓庆宫内部传递“风声”的渠道,都被刻意截断或扭曲。
管事太监们统一了口径:太子殿下需要绝对静养,任何可能引起殿下情绪波动、劳神费思的消息,一律不得传入。
他们甚至开始有意识地营造一种“天下太平”、“一切如常”的假象,尽管他们自己心中早已惊涛骇浪。
更有甚者,一些年轻气盛、对太子忠心耿耿的低级属官和侍卫,私下里摩拳擦掌,咬牙切齿地议论:
“等殿下大好回宫,定要奏请皇上,严查所有与佟佳氏有瓜葛的朝臣!”
“那些往日里对殿下稍有微词的,说不定也包藏祸心!”
“咱们得替殿下盯紧了,绝不能再让任何宵小有可乘之机!”
这种情绪,已然超出了合理的戒备,带上了一种近乎“肃反”的偏激色彩。
佟佳氏的谋逆,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释放出了毓庆宫上下积压已久的、对潜在威胁的过度恐惧与攻击性。
他们像一群受惊后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将太子以及他们自身紧紧围在中间,敌视着外面的一切。
毓庆宫的宫门,似乎比以往关闭得更紧,气氛也更为凝重肃杀。
这里听不到外界的纷扰,却自有一股压抑的、一触即发的张力在无声蔓延。
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等待着太子殿下康复回宫的那一天,届时,这座宫殿必将以更加戒备、更加排外、也更加……充满某种捍卫意味的姿态,迎接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