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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六章 天衍变数启杀局

    夜风凌冽,穿窗而入,卷着初冬的寒意扑进殿内,吹得烛火剧烈摇曳,陈帝被这冷风一激,困倦的头脑顿时清明。

    “军器监新呈的兵器,放在何处?”

    赵德禄急忙应道:“回陛下,暂存含仪殿武库。

    “摆驾含仪殿。”陈帝转身,眸光在烛火下幽深如古井,“宣陆阿萍候驾。”

    “遵旨。”赵德禄碎步退出殿外,尖细的嗓音在夜色中传开:“陛下摆驾含仪殿……”

    銮辇悄然而至,八名太监肩稳步平,陈帝踏上銮辇时,最后回望了一眼紫宸殿内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和案上那盏仍冒着细烟的茶。

    夜色如墨,残月如钩,銮辇行过宫道,碾碎一地清辉。

    赵德禄垂首跟在辇侧,余光瞥见陈帝搁在扶手上的手指,正一下一下轻叩着鎏金雕花。

    那节奏平稳,却沉沉地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幽深宫殿的琉璃瓦上凝着清冷的霜华,树影在宫墙上摇曳如鬼魅,几声寒鸦啼叫划破夜空,又迅速被无边的寂静吞没。

    含仪殿内,烛火将陈帝的身影拉得修长,他站在兵器架前,目光如炽焰般扫过架上新铸的刀剑,这些都是军器监依据纵剑门《铸造术》秘法打造,刀身泛着流水般的寒光,剑脊上隐现龙鳞细纹。

    陈帝握住一柄长剑的鲨皮剑柄,缓缓抽出,剑吟清越,在殿中久久回荡,他试了试分量,手腕轻转,剑光如匹练般在烛火中流转。

    放下长剑,他又抚过一柄弯刀的刀锋,指腹传来细微的沙沙触感,肌肤泛起细小的颗粒,他并指从鬓边扯下两根灰白的发丝,随手一扬。

    发丝缓缓飘落。

    触及刀锋的刹那,悄无声息的一分为二,飘然落地。

    “好刀!”陈帝低声自语,眼中闪过灼热的光芒,“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他仿佛已经看见十万大陈铁骑手持这等神兵铁蹄踏破山河的画面,纵是韩宗旺那五千黑甲又如何?纵是四方强敌环伺又如何?

    这万里江山,终究要归于大陈一统!

    烛火忽然摇曳。

    不是风。

    是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着空气,让火焰骤然一窒,几乎熄灭。

    陈帝抬眼,目光如冰刃般刺向殿中某处黑暗。

    与此同时,一直佝偻着守在殿门口的老太监陆阿萍缓缓挺直了腰背,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如潮水般褪去,浑浊的眼眸中精光乍现,宛如沉睡的凶兽睁开双眼。

    “何事禀报?”

    陈帝的声音低沉威严,在殿中回荡。

    黑暗如水纹般荡漾,一道身披明光甲胄的身影悄然浮现,来人背后插着五色小旗,正是龙隐卫中负责京畿刺探的统领。

    他单膝跪地,甲胄摩擦发出冷硬的声响。

    “陛下。”龙隐卫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三日前,城南莲子巷,一名形迹诡异的乞丐与知行院弟子何安密会,属下潜伏窃听,得知惊天秘辛!”

    他快速禀报,每一个字都让殿中温度骤降一分。

    陈帝静静听着,握住刀柄的手指渐渐收紧,指节泛白。

    待龙隐卫统领说到“皇子遗孤”、“白向首”、“赵甲第”这些字眼时,陈帝喉结滚动,眼中涌起惊涛骇浪。

    “此事……”,陈帝嗓音沙哑如磨砂,“还有何人知晓?”

    “唯属下一人!”

    龙隐卫统领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属下查实后,片刻未敢耽搁,直禀陛下!”

    “好。”陈帝缓缓点头,眸光幽深如古井,“你做得……很好。”

    龙隐卫心中狂喜,正欲叩首谢恩。

    后心忽然一麻。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仿佛灵魂被瞬间冻结。

    他骇然低头,看见自己胸口透出十几点银芒,细如牛毛,却闪着诡异的幽蓝。

    他想转头,脖颈却僵硬如石。

    眼角余光中,那个本该在殿门口的老太监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一尺之处。

    陆阿萍枯瘦的手指间十三根银针缓缓旋转,每一根针尾都系着几乎看不见的丝线,丝线的另一端,连着他的心脏、肺腑、丹田……

    “陛……”,龙隐卫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阿萍五指轻轻一握。

    “噗——”

    不是血肉炸裂的闷响,而是一种更诡异的声音,仿佛琉璃碎裂,又似水泡破灭。

    龙隐卫统领的躯体从内部开始瓦解,肌肉、骨骼、内脏在一瞬间化为极细微的尘埃,连一滴血都未曾溅出。

    只有那身明光甲胄还保持着跪地的形状,里面却已空空如也。

    陆阿萍左手虚划,空气中泛起水纹般的涟漪,那些飘散的尘埃被无形之力牵引,悄然落在地面,聚成小小一堆灰尘。

    他右手一招,十三根银针飞回袖中,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快得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做完这一切,陆阿萍佝偻着背缓缓退回到殿门阴影中,又恢复了那副昏昏欲睡的老迈模样,只是那双低垂的眼皮下,偶尔闪过一线寒芒。

    陈帝静静看着地上那堆尘埃,又看了看空荡荡的甲胄,忽然轻笑出声。

    “阿萍,”他的声音在空旷大殿中悠悠回荡,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当年你自聋双耳,朕曾觉得可惜,如今看来……有些声音,本就不该入耳。”

    他顿了顿,指尖停在刃锋最锐利处。

    “这世上有些事……听到,就是一种亵渎与不敬!”

    陆阿萍在殿门口的阴影里深深躬身,花白的头颅垂得更低,没有言语。

    陈帝缓步走到窗前,推开雕花长窗,夜风灌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将他脸上的阴影拉扯得变幻不定。

    “我的好侄儿……”,陈帝望着窗外那弯残月,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竟然还活着……大哥在天之灵,想必……很是欣慰吧!”

    沉默。

    殿中死一般的沉默。

    忽然,陈帝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寒光。

    “妖僧玉树曾言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从牙缝中挤出,“原来……我的好侄儿就是那个‘遁去的一’。”

    烛火啪地爆开一朵灯花。

    帝王眼中,杀机如潮。

    …………

    大陈帝国郧阳府境内,太和山巨峰擎天,如一位远古巨神镇守大地,山体没入翻涌的云海,峰顶时隐时现,仿佛悬浮于尘世之外的仙家胜境。

    虽已初冬,山中却依旧草木蓊郁,千年古藤如苍龙盘绕嶙峋怪松,崖间有白鹤悠然梳羽,林隙见麋鹿轻盈跃涧。

    云雾深处,一道飞瀑如银河垂落,轰然倾泻入山麓碧湖,激起蒙蒙水雾,在阳光下幻化出七彩虹霓。

    湖畔,身穿粗麻短打、腰挎古朴竹刀的刘闯正百无聊赖地捡起石子,一枚接一枚掷向湖心,石子划出悠长弧线,“咚”地没入远处水面,漾开圈圈涟漪。

    “臭小子,莫惊跑了老夫的鱼!”

    真武宗宗主孟星河一袭白色宽袍,外罩鹤氅,安然坐于湖畔青石。

    他手中一杆碧玉钓竿纹丝不动,两条雪白寿眉随风轻扬,笑骂时眼中却满是慈蔼。

    “师父!”刘闯蹲下身,搓着手凑近,脸上堆起讨好的痞笑,“您让我闭关那么久,《真武心经》我都练到快吐了,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让徒弟开开眼?”

    “浑小子!”孟星河屈指在他额上轻轻一弹,笑骂道:“你不过推开一扇窗,便自以为登上了九重楼?心经炼至极致,战魂昂扬不灭,你如今莫说施展‘玄天崩灭’,便是‘玄天剑罡’,又悟透了几重?”

    “师父……您又不是不知道,”刘闯揉着脑袋嘿嘿笑道:“徒弟我就爱用刀嘛!”

    一旁静坐陪钓的长老劳庭轩见状,吹了吹花白胡子,摇头不语。

    “本以为让你下山历练,见识了天下英豪,能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从此奋发向上……”

    孟星河佯怒,他额前花白长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结成一条古朴长辫,稀疏的白须随话语轻颤,“谁知还是这般散漫,再这般下去,岂不无可救药?”

    老宗师说话间,手中钓竿忽地一沉,他也不急,只手腕微转,一尾青鱼便破水而出,金鳞在阳光下灿然生辉。

    “若老夫心念一动,这湖中鱼群有百种方法可尽数摄来。”

    孟星河将鱼轻轻摘下,复又抛回湖中,动作行云流水,“为何还要在此垂钓?这便是返璞归真,大道至简,武学一途……亦是如此。”

    “是是是,师父教训的是!”

    刘闯脑袋点得如小鸡啄米,嬉皮笑脸地站起身道:“不过师父说的天下英豪,徒弟下山还真没遇见几个,多是些绣花枕头,倒是打架打得痛快……”

    他忽然挺起胸膛,一脸得意,“要不怎能给宗门带回那么多宝贝?冲这个,师父也该夸夸我才是!”

    “哦?”孟星河眼角皱纹舒展开来,如秋菊绽放,“那你倒说说,为何将最有价值的那滴水珠,送给知行院那小子?须知……那可是一整条上古大河炼化的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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