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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故人风骨

    所谓问心,就是找到对方内心中的薄弱处,再一遍一遍以叩问的方式让对方作出回应。

    这个过程中既隐藏着莫大的凶险,也伴随着机缘。

    如果在层层叩问中,心中始终无法找到答案,那脚下的书山便会因此崩溃。

    反之,也有两脉先贤在问心局中扫除心魔,念头通达,从此儒道修行进展顺遂。

    “何为‘义’?”

    君子六艺以白鹿书院获胜而告终,因此,二先生有率先问心的机会。

    这种叩问,表面上是空泛的大道理,实质上是请君入瓮。

    若回答者心中的道理与实际的行为相悖,便会生出一道“心痕”。

    这种心痕所带来的痛楚,便是具象化的心如刀绞。

    “这是诘问谢云,国子监这些日子的举措是否符合道义?”

    兵法大家王舜从第二梦如沐春风的嗓音中得出结论。

    “心境难以琢磨,一个人自己很多时候都尚不清楚内心的矛盾与缺憾,旁人若想寻出漏洞,还需徐徐图之,从容试探。”

    在李甫看来,位于两座书山高峰上的姐弟二人都是心性坚定之辈,想要一针见血找出对方心境上的漏洞难上加难。

    除非真是对方的肚子中的蛔虫,否则断难一针见血。

    “义便是正义、道义,符合伦理的行为准则和责任。”

    谢云声如洪钟,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诘问而有所动摇。

    在他看来,自己为国子监所作的一切,阻止书院进入朝堂等行为,均符合心中对“义”的定义,可谓问心无愧。

    “何为‘仁’?”

    轮到谢云问心了。

    “仁即仁爱之心,对他人的关怀与博爱。”

    二先生平静回应,儒家的至理远播到金陵城所有人的耳中,如春风化雨。

    ……

    “当年谢中丞被先帝诘问:‘独你一人是清流,是谏臣,是为国为民?’谢大人彼时也是这般斩钉截铁地回应。”

    望着故人之后与当年故人相仿的精气神,江南道御史李修文终是忍不住再次感慨:“这便是流传在血脉中的风骨传承?”

    “曾闻有位心高气傲的新科状元在一次醉酒后大放厥词,议论朝政,随后被先帝召见后……”

    屠洪见御史都有感而发,那他也就大大方方无所顾忌一回,“哪曾想,那状元郎见了先帝后却是战战兢兢,汗出如浆,哪里还敢对朝政指摘半句?其后更是落得个‘后天结巴’。”

    反正先帝的名声已经够臭的了,经历过两朝的大臣们,谁还没在其驾崩后批判过几句。

    “是啊,我本是那状元郎的同年进士,他端的是好一位青年才俊。”

    李修文点头,“结巴状元”一事当年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事后却无一位王公大臣出言笑他胆小如鼠。

    面对那个将帝王心术玩弄至登峰造极之境的先帝,又有几人能心如止水、面无惧色?”

    “可这世上终究是人心志坚定,远超常人。”

    屠洪当年回京述职,有幸在朝会上见过谢大人的风骨。

    能在群臣哑火,沉寂如一滩死水的朝堂上搅动风云,这般作为与志向,远非空有学识的状元郎可比。

    显然,书山上那两位代表儒道巅峰的精英,均是继承了其父的意志。

    纵使是凶险异常的问心局,也别想轻易动摇他们的心神。

    ……

    小六子不是金陵城的达官显贵,也没有收到书院的邀请,所以他过不了南镇抚司千户燕三那一关。

    “官爷,我们不上山,就一辆驴车,找个位置看看就是。”

    小六子点头哈腰,又是吹捧小旗大人英明神武,又是不着痕迹地往对方腰带里塞了半块碎银子。

    “念你求学心切,就把驴车栓到那棵樟树下,切莫随意走动,若是让我等见到你有不轨之举,定不轻饶。”

    小旗官老气横秋,嘴上全是原则规矩,可手上却是捏着小六子的碎银不肯撒手。

    “是是是,官爷说的是,我就在那边不走动,不走动。”

    小六子又是一阵点头如捣蒜,这才没让神捕司的锦衣卫给赶走。

    “呸!一群看门狗。”

    待走远了些,小六子才不屑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

    他心里肉疼地紧,那半块碎银子,可是上次伺候好了一个客人,对方赏给他的。

    本想着拿着钱,等有空了,去城里买些零嘴吃吃,可现在看来却是鸡飞蛋打咯。

    姨娘从来不给他钱,只管吃喝,说什么“男人有钱就学坏”。

    可小六子哪里是什么男人,他只是个路过城里胭脂巷,也只敢偷偷瞟上一眼里面莺莺燕燕,见到有穿着妖娆的女人朝他招手,他就吓得忙不迭跑开的童子。

    “希望文脉之争能配得上我的银子吧。”

    小六子这般想着,于是就一个翻身跳上了用尾巴赶着蚊蝇的蠢驴的背上,昂着脖子,朝青霞山巅天幕上的瑰丽景象望去。

    观望了半晌,小六子也没砸吧出个什么味道来。

    那书山确实神异,直把人都架上了天。

    可听惯了说书先生口中侠客仗剑,飞剑取人头的潇洒肆意,再看到这种只动嘴皮子,却不干架的文绉绉打法,实在是有些水土不服。

    “姨娘,你说他们在干甚呢?是在吵架?”

    小六子哪里听的懂什么叫“三纲五常”,什么又是“君舟民水,社稷次之”。

    在他看来,那分明就是两个读书人在吵架,还是一男一女在吵。

    “姨娘,他们要是吵架定输赢,那还不如让您上呢!”

    小六子老家那边,就属女子的嘴皮子最为厉害。

    在小六子的印象中,自己因瘟病死去的娘亲是吵架最厉害的,撸起袖子,叉着腰,破锣般的嗓子一扯,十里八乡就没一个敢迎战的。

    姨娘虽然比不过娘亲,但肯定也比书山上那个白衣服,好像仙子一般的女夫子姐姐要强。

    想到这里,小六子就开心了起来,原来读书人就是看谁吵架厉害,那他小六子以后多钻研钻研怎么吵架,岂不是也能当读书人?

    “你这小鬼,一直叽里咕噜的,这哪是什么吵架,这叫理念之争,书山问心,可谓是玄之又玄。”

    一个白面读书人像是不满小六子的聒噪,走到驴车边上,给小六子简单解释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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