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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书山问心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学问从书上得来,却践行在脚下。

    读书人的学问越是深厚,象征着其积累的书山也便愈发高大。

    大坪之上,代表着当世学问最顶端的二位青年英才相对而立,偏两人又是姐弟,身后代表着对立的道统。

    “二先生,请吧。”

    谢云躬身,如是说道。

    在文脉之争上,第二梦便是书院的二先生,而非是他谢云一母同胞的姐姐。

    “圣人曰:有教无类。”

    第二梦的声音像是风中的铜铃,清脆而悠扬。

    在她的脚下,地面开始轰隆直颤,像是地震了一般。

    先是一本书,再是一堆一堆排列有序,后来又往上叠加,形成了一座小山。

    山包上出现一条书籍阶梯,第二梦拾级而上,占得先机。

    ……

    “二先生不愧是二先生,仅是一句,便成书山。”

    李甫的儒道修为是几位先生之最,当时他们几人在老院长的见证下,用浩然之气凝成书山,他李甫就是凭借书山最高,占的六艺首位。

    “当年我等这般年纪,许是只能够得十之一二。”

    王舜作为兵法大家,素来眼高于顶。

    李甫当年的书山仅仅比他高了一寸,为此,王舜没少假设,直说李甫仗着比他多吃了两年饭,才涨过一寸,实属走了狗屎运。

    可心高气傲如他,见了第二梦的文气书山也只得撮牙花子感叹。

    “当年我等凝聚书山,已是不惑之年,小师妹才二十出头。”

    许鬼年最是感慨,当年他可是一手将第二梦带大,与她的感情也是最深厚的。

    素来多愁善感的她看到小师妹有如今的成就不禁潸然泪下。

    “谢云的书山也是不遑多让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谢云口吐亚圣箴言后,脚下的书山也是拔地而起,其势迅猛,只在第二梦之下。

    不出意外的,谢云的书山停留在了距离第二梦书山三尺远的高度。

    “圣人曰:仁者爱人。”

    第二梦身上浩然之气勃发,青气撩起三千青丝,飘然若仙。

    脚下书山闻声而涨,竟是比第一次还要迅猛。

    “亚圣曰: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谢云的嗓子透着不属于年龄的成熟与稳重。

    即使落后第二梦,仍旧没有慌张之色,奋起直追。

    ……

    “若没当年那档子事,谢家该是何等兴盛。”

    目睹面前具为人中龙凤的姐弟二人,江南道御史李修文捻须长叹。

    二十年前,这位名震江南的御史,还只是京都御史台的一位小吏,当时曾有幸见过尚在襁褓中的姐弟二人。

    只是不想,多年以后,那两个在灭门之祸侥幸存活下来的婴孩,居然成长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圣上为谢家平反,只是斯人已去,当年在朝堂上直言纳谏的谢中丞,终究是再也见不到了。”

    屠洪少见地主动搭理了李修文,像他这种手握兵权的武将,应当最是忌讳与御史扯上关系。

    这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御史最近心眼多,不少武将都是因为口不择言,败在御史提交给圣上的春秋笔法上。

    只是回想起曾经那位铁骨铮铮,敢在积威已久、深谙帝王心术的道宗皇帝朝堂上,冒天下之大不韪,于皇帝寿诞之日以“时弊十三条”公然直谏,逼得皇帝下罪己诏的谢御史。

    谁又能不去感叹一句?

    经历过先朝的文臣武将们,纵使因党派之争或利益相悖,也无法违心地不去敬佩此人。

    真正的大周风骨,一时人杰。

    “圣上打算启用白鹿书院,若是二先生这般的女夫子能入朝堂,那些个风言风语也能少些。”

    李修文虽是国子监出身,但同为儒家弟子,同样修行浩然之气。

    可他这等几近知天命的年纪,仍旧徘徊在儒道七品,比起大坪上真正的一代天骄,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也不为过。

    若是没有所谓的道统之争,像二先生这般的人杰,能入驻朝堂,绝对会成为女帝的一大助力。

    “只可惜,终究是一山难容二虎。”

    屠洪闻言也是摇头,国子监此次文脉之争背后的目的,稍微上些台面的官宦皆是知晓。

    亚圣的学问虽脱胎至圣先师,但与皇权朝堂联系愈久,早已不是当年两派可以辩论就可调和的了。

    自古党同伐异,理念之争更是其中最不可调和之处。

    正如现在的白鹿书院,尽管当初具备两条文脉,可亚圣一脉终究是挪了出去。

    君不见,青霞山巅,亚圣祠堂只剩下一副简陋的画像还具备些许灵韵。

    ……

    “自古道,冥冥中自有定数,这姐弟二人相争也是上天注定的不成?”

    李修文的疑问没有人解答,众人只看到大坪上的书山步步高升,隐隐有触及云端之相。

    “李大人,这书山莫不是无穷无尽?”

    屠洪终究是武夫,不懂得儒家修士在浩然之气滋养下的种种神异。

    “人力终有穷尽时,就算是学问盖世,也会有瓶颈,看吧,当是快了。”

    李修文抬头眺望,作为儒修,他有一种直觉,两人的学问积累已经要达到顶点了。

    可接下来的问心局,才是真正的手上见真章。

    “再高的塔,若是内核不稳,扛不住问心局的伺候,也会顷刻崩塌。”

    屠洪见李修文说出这席话时,眉宇间分明升腾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忧色。

    像是心有不忍一般。

    “若书山塌了,后果会怎样。”

    屠洪的嗓子有些发干。

    他虽是武夫,但也是修行人,他大概能想到,书山就是读书人的根骨,若是根骨崩解,所带来的影响定然不小。

    “这正是书山问心的残酷。”

    李修文幽幽一叹,回忆起了一桩往事,“我先生的先生,曾是国子监上任祭酒。”

    “便是六十年前与还是学生的上任书院院长较量的那位?”

    屠洪曾在京都友人那里听闻过当年的情况。

    “师爷当时也是世上学问最拔尖的人物,六十年前那一届的文脉之争,外界可从来没看好过书院。”

    李修文望向书山上不卑不亢的谢云,恍惚间,那身影竟与那位老先生重合在了一起。

    “若不是上任书院院长,以学生身份代师奇袭,我师爷也不会落得‘文胆破碎’,后半生痴傻的境地。”

    李修文嘴角泛起苦涩,他多希望这场姐弟相争的问心局能没有胜负。

    可,道统之争,向来都是你死我活的残酷。

    规则如此,半点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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