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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征粮使

    腊月十三夜,东州刺史府。

    会客厅中烛影摇红,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元帝亲封的征粮使丁奉儒斜倚在软榻上,左右各拥着一名身姿曼妙的歌女,满面红光,笑得眼角堆起细纹。

    “大人,先尝妾身这杯酒……”

    “大人,我这口才鲜美呢……”

    两名女子娇声细语,争着将酒肴送至他的嘴边。丁奉儒来者不拒,淫笑连连。

    一双不老实的油手在女子腰间游走,引得她们娇嗔不断,厅内荡开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席间十余名东州官员,有的低头私语,有的举杯敬酒,目光却都不离主座半分。

    东州刺史薛延见时机恰好,徐徐起身,领着众官员向丁奉儒敬酒。

    “恭贺丁大人荣升征粮使,今后必定步步高升,鹏程万里!”

    丁奉儒在歌女腰间重重掐了一把,这才将手抽回。接过酒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此乃计相栽培!往后咱们紧跟计相,何愁没有青云之路?”

    “大人所言极是!”

    “敬计相!”

    众官员齐声附和,笑声与碰杯声融成一片。

    夜深酒酣,官员渐次散去,两名歌女也悄然退往后院梳洗,厅内只剩寥寥数位心腹。

    刺史薛延挪身至丁奉儒身旁,压低声音:

    “丁大人,计相这一招,实在是高!”

    “太子只当那批粮食是曹松贪腐所得,早已分发一空。私动军粮,延误军机,这回看谁还能保得了他。”

    旁侧一名官员立刻谄笑接话:“大人此去揭发太子罪行,定当首功一件!”

    又一人摇头叹息,言语惋惜:“说到曹大人,那也是奉公克己,两袖清风的好官呐。”

    “曹大人被太子辱杀,东州官员皆感不忿!丁大人定要替我们出了这口恶气!”

    丁奉儒此时已身形不稳,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看向说话之人,舌根有些发硬。

    “说、说得对!太子纵容灾民作乱,擅杀朝廷命官,又私挪军粮,猖狂至此,真乃自寻死路!”

    “待明日,本官定杀他个措手不及。”他眯着醉眼,缓缓环视众人,“明日过后,你们都给本官上折子参他!”

    众官员连连称是。

    “倘若扳倒太子,”丁奉儒将身子靠向椅背,扬起下巴,“诸位皆是功臣!我定亲为诸位向计相请功!”

    “谢大人栽培……”

    “谢丁大人……”

    又是一片感恩低语。

    “大人,长史马俊生乃太子忠犬,平日专横跋扈,还手握东州兵权,恐怕迟早坏了大人好事……”

    丁奉儒轻蔑一笑,“区区长史,计相早有布置,你们,等着瞧好吧。”

    刺史薛延抬手止住众人话语,倾身凑近丁奉儒,低声耳语。

    “丁大人,太子一倒,凭借计相与福王的关系……他日论起从龙之功,定有大人一份。”

    丁奉儒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一股浓重酒气扑面而来。薛延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又迅速换上谄媚笑容。

    “到那时……你我封侯拜相,皆不在话下。你说是不是,薛相!哈哈哈……”

    二人相视,眼底尽是心照不宣的笑意。

    “大人,方才二位美人儿可还满意?她俩唤作灼灼、蓁蓁,眼下正在后院厢房等候大人。”

    丁奉儒闻言眼中精光四射,摇头晃脑地沉吟。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妙哉,妙哉!”

    “若大人喜欢,下官便将她们赠予大人,随您回京侍奉。”

    “不可,不可。我家中那只母大虫,非得将她们扒皮抽筋……”

    丁奉儒连连摆手,眼神却早已飘向九霄云外。

    “大人放心。”薛延从怀中取出一纸田契,塞进他手中,“下官在京城南郊有处别院,正好安置她二人。”

    丁奉儒接过田契,粗粗一扫,对折几下塞进怀中,重重拍了拍薛延的肩膀。

    “金屋藏娇……薛大人,扳倒太子,你当居首功!”

    二人再度对视,放声大笑。

    ……

    腊月十四,平阳城外。

    马俊生率数十名亲卫立于城门之前,早早便在此等候丁奉儒的到来。

    他身后停着一辆马车,车内只坐着林潇潇一人。太子与侯峰并未同来,这是她刻意安排。

    她要先会一会这位“征粮使”,探其底细,试其虚实。待敌人亮出刀刃的那一刻,才是绝佳的反击之机。

    不多时,一队人马浩浩荡荡驶近,为首之人高坐马上,勒马停在马俊生面前。

    马俊生抱拳行礼:“下官东州长史马俊生,奉太子之命在此恭候征粮使。”

    丁奉儒垂眼睨视,嗤笑一声。

    “马大人究竟是朝廷的长史,还是太子的私臣?东州匪患未平,你不去剿匪,反倒插手赈灾事务,这是越权!”

    “身为大夏官员,自当为民请命。灾民无粮可食才沦为流寇,堵不如疏,殿下施以仁政,安顿民心,匪患自消。下官亦是在行本职。”

    “巧言令色。”丁奉儒没占到便宜,冷哼一声。

    “本官奉皇命而来,太子为何不亲自来迎?”

    他料定太子已不敢现身,言语间全无人臣之礼。

    落水之犬就该痛打,否则不知进退。

    “殿下连日操劳,身体抱恙,正在府衙休养。”林潇潇款步下车,仰首直视丁奉儒,目光清亮,不见半分怯意。

    “殿下特命本宫前来迎接大人,只是大人所言征粮一事,本宫不甚明白。”

    “东州灾情严峻,百姓水深火热,为何反要在此征调军粮?”

    丁奉儒翻身下马,草草行礼。

    若只有马俊生一人在场,他大可跋扈。可太子妃现身,表面礼数仍需维持,但嘴上却丝毫不让。

    “下官一路所见,灾情已经控制,民生得以恢复,娘娘怕是言过其实了吧。”

    “这般夸大其词,莫非是想向圣上邀功?”

    林潇潇闻言也不恼,只微微一笑笑,静望向他。

    “大人,殿下与大人皆是为朝廷,为大夏江山。只是城内尚有数万灾民急需粮食救命,大人可否宽限几日?”

    “本官身负圣命,军粮今日必须运走!延误边关战事,即便是太子也担待不起。”

    “倒是娘娘百般推诿,难免不让本官怀疑,殿下是不是已挪用了军粮?”

    他越说越得意,仿佛离宰相之位只一步之遥,嘴角勾起讥讽,仰起头嗤笑数声。

    “实话告诉娘娘,本官已查明,你们昨日便将军粮偷运至临郡沽售,如今仓内怕是老鼠都饿跑了吧?”

    接着他言语骤厉,声震四野。

    “平阳郡守曹松赈灾有功,太子为抢功竟将其杀害!再伪造账目,不顾边关战事,挪用军粮,借赈灾之名暗中资助匪寇!”

    说到激动处,已然不顾礼法,竟伸出手指直指林潇潇。

    “太子之罪,罄竹难书!尔等皆是同党!”

    马俊生勃然大怒,一步上前挥开他的手臂,目眦欲裂。

    “丁奉儒你放肆!光天化日竟敢污蔑储君!”

    “马俊生!被本官揭穿恼羞成怒了罢!你结党营私,养寇自重,罪大恶极!”

    说着他向后一挥手,“来人,给本官拿下这乱臣贼子!”

    丁奉儒身后数十名兵士拔剑向前,就要将马俊生围住。

    马俊生与亲卫亦持刃相对,城门外霎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住手——”

    一声清朗喝声自城内传来,众人纷纷侧目。

    只见太子一袭素袍,步履从容,缓缓行至人前。

    “丁大人,”他目光沉静,却似寒霜。

    “方才你污蔑孤的那些话,孤可是一字不漏,听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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