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平眼睛一亮:“父亲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关岳的手指,重重点在孱陵与零陵之间的一片丘陵地带:“因为我们都默认了一件事——陆逊预设的战场,就一定是对他有利的战场。可如果……”他的手指沿着丘陵滑动,停在一条标注为“沉水”的河流拐弯处,“如果我们能把他预设的战场,变成我们选择的战场呢?”
帐内众人呼吸一窒。
“陆逊想诱我出山决战。”关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锐利,“他以为我们只有‘守’和‘冒进’两个选择。他错了。”
他转身,面对所有人,赤红战袍在火光中猎猎生辉:“我们还有第三个选择——将计就计,打一场我们选择时间、地点的‘反诱歼’战!”
“反诱歼?”周仓瞪大眼睛。
“对。”关岳走回主位,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目光如炬,“他不是示弱吗?不是卖破绽吗?好,咱们就装作中计,去咬他的饵。但他以为我们是咬饵的鱼,却不知道,咱们是带着渔网来的。”
他语速加快,思路清晰:“徐盛在孱陵藏兵,想等咱们去打零陵时侧击我们。那咱们就分兵:派一支偏师,大张旗鼓去攻零陵外围的城池——比如便县、洮道——做出主力东进的架势。徐盛必然率隐藏的主力出动,企图与守军里应外合,吃掉咱们这支‘孤军’。”
关岳的手指在地图上敲击:“而咱们真正的主力,不在那支偏师里,也不在武陵山。咱们真正的主力提前运动到徐盛增援零陵外围城池的必经之路上,选一处丘陵、河谷,等他行军过半、人困马乏时……”他做了个合围的手势,“打他一个伏击!我们集中优势兵力,吃掉徐盛隐藏的这支主力!”
帐内静得能听到火盆里炭火的爆裂声。
几秒钟后,周仓猛地一拍大腿:“妙啊!君候!这招太妙了!咱们在山里练了半年的山地行军、潜伏设伏,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关平也眼睛发亮:“父亲,此计可行!便县一带多丘陵河谷,适合步兵设伏。且那里离孱陵一百五十里,徐盛急行军赶来,士卒必然疲惫。咱们以逸待劳,胜算极大!”
马良捻须沉思,缓缓点头:“此计险中求胜,但确是目前破局的上策。只是……有两个难处:第一,我们那支作为诱饵的偏师,风险极大,若徐盛行动太快,他们可能被真吃掉;第二,咱们主力秘密运动至预设战场,如何保证不被东吴斥候发现?”
“季常问得好。”关岳看向桌尾,“这就要靠阿朵首领和岩卡了。”
阿朵一直安静听着,此刻站起身,用带着土家口音的汉语说道:“关将军放心。从武陵山到便县,有三条猎道,地图上没有,只有我们土家猎手知道。沿途山洞、密林,藏下万把人,东吴的探子发现不了。”
岩卡也鼓起勇气补充:“我……我可以带路。那条路我跟我阿爸走过三次,哪里能取水,哪里能避风,我都记得。”
关岳点头,又看向蒋文和刘启:“第二个问题:那支偏师,不能真成了弃子。咱们要做的,不是强攻城池,而是‘围而不克’,日夜佯攻,把声势造足,把徐盛钓出来,但同时要保持机动,一旦发现徐盛大股兵力出动,立刻后撤,将其引向我们的预设战场。”
他目光锐利:“这就需要极高明的指挥和纪律。元福。”
周仓挺胸:“末将在!”
“你敢不敢接这个诱敌的活儿?”关岳盯着他,“我給你五千人。一千是真正的老兵,四千是换上老兵衣甲的民兵。你的任务是:大张旗鼓围攻便县,做出我们主力攻打便县的架势,但绝不许真拼命攻城。你的眼睛要时刻盯着孱陵方向,徐盛主力一动,你立刻后撤,且战且走,把他往‘落凤坡’方向引——记住,是‘引’,不是‘逃’。分寸拿捏好了,你就是头功。拿捏不好,五千人可能真折进去。你敢不敢?”
周仓愣了两秒,随即哈哈大笑,抱拳躬身:“将军!您这是把最烫手的山芋给俺老周啊!敢!有什么不敢?不就是装模作样逗狗吗?俺保证把徐盛那小子逗得嗷嗷叫,乖乖跟着俺进套!”
关岳也笑了,拍了拍周仓的肩膀:“好!要的就是你这股气势。”他收敛笑容,正色道:“但你记住,此任务关键在于‘演得像’和‘撤得稳’。我会让平儿率两百骑兵在侧翼接应你,随时传递情报。”
他转向关平:“平儿。”
“孩儿在!”
“你从主力中挑选一万五千精锐。要最擅长山地奔袭的,要所有陌刀手、所有伏波弩手,再配三百骑兵。三日内完成轻装整备,只带十日干粮、必要武器和火药。你的任务是:秘密运动至‘落凤坡’,在那里潜伏,等徐盛进入伏击圈,给我狠狠地打!我要你把他的主力,至少吃掉七成!”
“诺!”关平眼中燃起战意。
关岳又看向马良、赵累:“季常,子重(赵累字)。武陵山根据地,交给你们。带着剩下的一万老兵和全部民兵,大张旗鼓加固工事,操练人马,做出死守姿态。要让陆逊和徐盛相信,咱们的主力还在山里。”
“诺!”两人齐声应道。
最后,关岳看向刘启和蒋文:“文休,子苏(蒋文字)。你们的活儿最重要,也最难。继续‘开花’——加大向零陵、桂阳的宣传,把东吴‘假仁政’的把戏揭穿,把咱们在洮阳‘真分田、真审贪官’的事实传出去。同时,在徐盛大军被调离孱陵后,你们要设法接触零陵、桂阳对东吴不满的士族豪强,争取他们暗中提供粮草、情报,甚至……在咱们下一步扩大控制区时,作为内应。”
刘启和蒋文对视一眼,郑重躬身:“必不负君侯所托!”
关岳重新站直身体,环视帐内每一张面孔。火光映照下,这些脸上有激昂,有凝重,有跃跃欲试,也有深深的信任。
“诸位。”他沉声道,“这一仗,不是为了夺一座城、占一块地。这一仗,是为了打破陆逊的‘锁困分’三策,是为了向整个荆南证明:东吴的‘假仁政’救不了百姓,只有咱们‘为百姓服务’的真刀真枪,才能带他们过上好日子。”
他走到那面血色大旗下,手抚旗面:“这一仗,赢了,咱们就能把根据地扩大到零陵桂阳,就能和大王的东西对进战略真正连成一片。输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坚定:“咱们也不会输得一无所有。因为只要武陵山的根基在,只要‘为百姓服务’的旗帜在,咱们就还能从头再来。”
他猛地挥手:“散了吧!各自准备。三日之后,按计划行动!”
“诺!”帐内众人齐声应和,声音震得帐顶簌簌落灰。
众人陆续退出。关岳独自留在帐中,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落凤坡”三个小字上。那是阿朵根据土家传说标注的地名,一处沅水支流冲刷出的河谷,两岸丘陵夹峙,中间通道宽仅三十余丈,是打伏击的绝佳之地。
“徐盛……陆逊……”关岳低声自语,“你们想诱我出山。好,我出来了。但出来的不是一条鱼,而是一张网。”
帐外,阳光已经完全照亮洮阳城。分粮的队伍还在继续,民兵的操练口号声声震天。更远处,武陵山脉苍翠的轮廓在蓝天下静静绵延。
一场决定荆南归属、乃至影响三国格局的“反诱歼”战役,就在这个平凡的清晨,于这间简陋的中军大帐里,悄然拉开了序幕。而关岳知道,这仅仅是他将现代战略思想与这个风云时代深度融合的又一次实践。真正的燎原之火,正在每一次这样的抉择与战斗中,悄然积蓄着焚天裂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