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岳又看向周仓:“元福。”
“俺在!”
“你带两百工匠,去汉水北岸。”关岳指向地图上的一处河湾,“在那里打造浮桥模型——用毛竹扎筏,铺上木板,但不要真的搭到对岸。白天大张旗鼓地干,晚上点起火把继续干。要让曹军斥候看见,以为我们要渡江北逃。”
周仓挠挠头:“君侯,浮桥模型……是啥?”
“就是假的浮桥。”关岳耐心解释,“搭一半,留一半,看起来像我们在秘密准备渡江。曹军看到,就会以为我们要北上逃往南阳方向。”
“懂了!”周仓一拍大腿,“俺保证干得像真的!”
“子重。”关岳转向这位心思缜密的副将,“你负责全军辎重整理。所有粮草、军械,能带走的全部打包,不能带走的——比如重型攻城器械,就地焚毁。记住,焚毁时要制造混乱,让曹军以为我们是仓皇撤退。”
赵累躬身:“诺。那……伤兵呢?”
关岳沉默片刻。帐内温度仿佛降了几度。
“重伤不能行走的……”他的声音低沉,“每人发十斤粮,五贯钱,分散安置在附近村落。告诉他们,若我们能回来,必来接他们;若不能……就此隐姓埋名,活下去。”
赵累的眼圈红了,但还是咬牙应下:“诺。”
“元俭。”关岳最后看向这位最擅长奇袭的廖化,“你选三千精锐,今夜就出发。沿汉水支流南下,清理沿途可能遇到的东吴斥候、土匪、乃至野兽。五日后,在云梦泽北端的芦苇荡汇合点等我们。”
廖化抱拳:“君侯放心,末将定让前路干干净净!”
关岳深吸一口气,手指移到转移行动纲要的第二段:
“这一段最难。”他的声音严肃起来,“云梦泽四百里沼泽,水道纵横,芦苇蔽天。我们要放弃所有战马——马匹目标太大,且沼泽地无法行军。”
“放弃战马?”关平惊呼,“父亲,那我们的骑兵……”
“全部改为步兵。”关岳斩钉截铁,“战马分散给伤兵,让他们骑往不同方向,制造我们溃散的假象。而我们——”他指向羊皮上的草图,“用这个。”
那是一幅“折叠式竹筏”的设计图:用二十根毛竹并列,中间用藤蔓捆扎成排,两侧有可折叠的支架。草图旁标注:展开时长两丈、宽一丈,可载十人及装备;收拢后可捆成卷,一人背负。
“每筏十人,一人为筏长。”关岳解释,“白日隐蔽在芦苇丛中休息,夜间行舟。子重,你负责督造,三千艘竹筏,三日之内必须完工。”
赵累仔细看着草图:“君侯,这藤蔓捆扎……在水中浸泡久了会不会松脱?”
“用桐油浸泡过的麻绳加固。”关岳早有准备,“另外,每筏配两根撑杆、一张粗麻布帆——无风时撑杆,顺风时张帆。”
他又指向另一幅草图:一个双层陶瓮,上层较小,下层较大,中间有孔洞相通。
“这是野战炊具改良。”关岳说,“上层煮饭,下层煮粥或烧水。一瓮可供十人饮食,比单锅效率高一倍。赵累,你让工匠连夜烧制,至少要三千套。”
“还有这个。”关岳拿出几面小旗——红、黄、蓝三色,旗杆上绑着不同数量的铜铃,“传箭系统。每十里设一烽火台,白天举旗,夜间举火。红旗为敌情,黄旗为粮草,蓝旗为宿营。铜铃数代表紧急程度:一铃为正常,二铃为警戒,三铃为危急。”
他看向四人:“各营都要学会看旗听铃。行军时,前队发现敌情,举红旗摇三铃;后队看见,立刻隐蔽。我们要像影子一样穿过云梦泽,不能让东吴发现一丝踪迹。”
关岳的手指移到转移行动纲要最后一段:“出了云梦泽,就是武陵山区。那里是五溪蛮的地盘,蛮汉杂处,情况复杂。”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出了云梦泽后,全军化整为零,分十路纵队穿越武陵山区。每路三千人,相隔五里,由熟悉地形的武陵籍老兵带队。我亲自带第一路,平儿第二路,子重第三路,元福第四路,元佥在酉水渡口接应。”
“记住三条铁律。”关岳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不许抢蛮人一针一线,违令者斩;第二,遇蛮人村寨,绕行或派通译交涉,绝不动武;第三,若有士兵伤病落单,就地安置在蛮人村寨,留下双倍粮钱为酬。”
关平忍不住问:“父亲,若蛮人不肯收留呢?”
“那就告诉他们——”关岳一字一顿,“我关羽此行,不是来抢地盘,是来帮百姓打东吴、分田地。愿意帮我们的,以后就是兄弟;不愿意的,我们绝不强求,但请让条路。”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四将都在消化这庞大而精细的计划。
半晌,赵累缓缓开口:“君侯……这《转移行动纲要》里的种种安排,末将闻所未闻。竹筏可折叠、陶瓮分两层、旗铃传讯……还有‘发动群众’‘打土豪分田地’……这些,都是您这几日想出来的?”
关岳看着这位跟随关羽多年的老将,知道他在怀疑,也在期待。他不能说自己来自未来,只能说:“子重,你跟我多少年了?”
“二十三年。”赵累脱口而出,“从涿郡起兵时就跟着君侯。”
“那你可曾见过我像现在这样,把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关岳问。
赵累摇头。
“因为从前,我们输得起。”关岳的声音忽然变得沉重,“输了一场,还能退守荆州;丢了荆州,还能退守益州。但现在——”他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我们无路可退了。三万将士的身家性命,荆州百万百姓的希望,都系于此行。所以,我必须算无遗策。”
他环视四将,目光如炬:“现在,愿意跟我走的,留下。想回江陵救家眷的——我不拦着,发粮发钱,你们自去。但我话说在前头:现在去江陵,是送死;跟我去荆南,是求生,是积蓄力量,是等待杀回去的那一天!”
帐内死寂。灯油将尽,火苗跳动得厉害。
周仓第一个跪下,铁甲砸地发出闷响:“君侯去哪,俺周仓就去哪!管他荆南还是天边!”
廖化第二个跪下:“末将愿往!”
关平单膝跪地,抱拳过头:“儿誓死追随父亲!”
赵累看着三人,又看看关岳,忽然老泪纵横。他也跪下,额头触地:“君侯……末将的妻儿在江陵。但末将知道,现在去救,是害了他们。末将……愿随君侯去荆南,等兵强马壮之日,再杀回江陵!”
“好!”关岳扶起四人,“那我们就按《转移行动纲要》行事。记住,此去荆南,不是败逃,是战略转移。我们要在荆南扎根,要发动群众,要建立根据地,要让我们这支军队,真正成为百姓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