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李煜想干脆让弩手齐射,试试能不能把这道尸射死当场。
尸鬼会武术,竟是比志怪传说里的僵尸都邪门!
依照这位老道如今的状态,寻常汉子莫说是打十个,便是百个怕也不在话下。
古之恶来,不过如此。
见前排兵卒成功接应李泽归阵,李煜当机立断,喝令道。
“全部退出大殿!且先退出去!”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仓皇后退。
李煜也不做其余要求,只要兵卒不生溃逃之意,便够了。
‘前殿走不通,那走后门不就结了!’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逝,李煜当即便付诸行动。
李煜朝李川道,“阿川,我给你留下一队人手,并弩机十架,退出去封堵院门。”
“我只一个要求,勿使一人走脱!”
李川羞愧地下意识舔舐了一下自己紧张到发干的嘴唇,反应过来后,急忙拜受。
“是,家主!卑职接令!”
......
为何方才不搏上一搏?
李煜沿着城隍庙院墙朝后门兜圈子的时候,也反复思虑过。
一是,道尸目盲,也不主动伤人。
它更像是具机器,只要不触发指令,就只会默默静立在大殿内供香客敬拜的供台近侧。
殿内供奉诸多神鬼之像,环伺其身,众人视之,恍若置身于某种奇迥诡境。
哪怕没有这道尸,众人进殿也需得敬上七分。
有了这道尸,那便是又敬又怕。
纵有十分力,也是一分难使。
军伍号令,竟隐隐有制不住兵卒的意思。
李煜怕再待下去,莫说溃乱,纵使啸变也是难说。
兵卒在疯溃之下能干出来的各种蠢事,要远超旁人想象。
李煜自成童之龄开始,遂实战操习射、御。
托了过去扎马步、练大枪所打下的扎实底子,遂半载既有所得。
二八之年,才开始随父从军历练。
自从第一天入了营帐,李煜牢牢记下的第一件事,就是牢记营啸之危。
第二件事,是牢记营啸一旦发生,如何应对......
‘逃。’
其父李成梁总结的应对之法,就这一个字儿。
要是总兵、督师之流,还能仰仗亲兵营戡平混乱。
像是他们这样的小百户,先保住性命才是上上之策。
......
这二来,那便是因为李煜也说不好弩箭之效。
既然心里没底,他自然不敢妄为。
那道尸毕竟也是尸鬼,只有脑袋才是弱点。
依照这具道尸展现出的灵活步法,说它能尽数躲箭确实是夸张了些。
但真想射中它脑袋,怕也是没那么容易。
正是因为目盲,所以这位云栖道人生前所练出的耳力,才绝非一般。
李煜明知随行弩手同样惊怯,他们一旦射出弦上那兜底的一箭......未能建功,那就遭了。
那根箭,就是所有人面对道尸,维系理智的最后底气。
这股气若是泄了。
李煜也怕军户们会顷刻间一哄而散。
这要是在北坊里溃了军,那就是倒卷珠帘的下场。
百多人,到时候也不知道还能拉回去几个......
本着‘不做不错的念头’,李煜宁退不为也。
对这道尸,以他的见识,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若是道尸有意伤人,它只需游散到外面的街巷里,那就是所有幸存者的梦魇。
......
这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李煜分明没必要和这宅居大殿之内的道尸死磕。
就连贼人藏身之处,那道尸都早已说明。
‘诸位善信,躲灾可至后殿。’
后殿,才是关键。
既然兵卒皆不敢于大殿绕尸而过,索性就调转枪头,走后面的角门入庙。
城隍庙分前殿、后殿,左右各有厢房。
前殿供神,便是那道尸所在。
前殿外两侧厢房,唤作偏殿。
供的是送子观音,亦或是别的佛道神像,反正百姓们愿意拜什么,自然会请什么入殿。
后殿居人,就是云栖道人生前和道童日常起居的住处。
后殿两侧厢房,有客房,有柴房......各有所用。
城隍庙门,是专供香客出入之处。
而道长与道童们的平日起居出行,自然不会走那用作划分人神之界线的庙门,而是走不起眼的后院角门。
它又被唤作‘清净门’,意为通往清修之居所。
此刻,也已经被李煜派去的兵卒团团围住。
待李煜过来的时候,此地倒是颇为‘热闹’。
‘嗖——’
后门弩手但凡见到院墙有露头者,不必言语,就是一箭过去。
“大人!”
率队什长王大锤见了李煜等人身影,立时拜礼。
“贼人一直有意出逃,尽数被我等逼了回去!”
似是又惧怕李煜责怪他们了无建树,王大锤继续解释道。
“只是内里情况着实不明,我等人手有限,卑职不敢自作主张......只得僵持在此。”
本来,什长王大锤也是想着,在此安然等到前面的大部队杀入,迟早能打到后院。
谁成想,李大人竟是率人从外围兜了个圈子。
他们压根就没能按原定计划行动。
但王大锤肯定不能去埋怨把他一家老小救出高石堡的李大人,就只好自领失职。
“做的不错,”李煜当然没脸责怪于他。
要怪,也得怪今日流年不利。
“破门!”
“方才大殿之内......”李煜顿了顿,倒也没再多提,遂改口道,“本官也不多加责难。”
“但是!”
“若后院蟊贼,尔等仍畏缩不前,就给本官卸了甲,滚回去当个娘们儿!”
李煜蹙眉冷言,“你们回去后,还不如个女子!起码,女子还会针绣,你们呢?可还会些什么?!”
这般言辞,已经称得上是羞辱。
众人羞愧难当,又无言以对。
方才怕那是真的怕,现在臊也是真的羞臊。
“喏!”
他们现在还能辩解什么呢,那就上吧。
收拾不了那位‘道爷’,难道还收拾不了几个被三把强弩就压得不敢露面的贼人吗?
很快,急于向家主自证的李氏甲士打头,余者皆从。
‘嘭——’
一道窄小的木门,砸烂它就是眨眼间的事儿。
李煜只在院外等了半刻,内里的动静就彻底平息了下来。
李川等人压着两个身影,从角门而出,当即拜道。
“家主,我等幸不辱命。”
“此间二贼,尽在此地!”
两个汉子被甲兵钳制,腿上血流不止,一为弩箭所伤,一为刀劈所致。
兵卒们有意避开了致命要害,就为了留住活口。
一拥而上的兵卒,根本没给二人逃往前殿寻求‘庇护’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