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炼司的庆功宴刚刚结束。
京城的夜晚,却因为一柄断刀,再次掀起波澜。
紫宸殿内。
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连烛火的跳动都显得小心翼翼。
大周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脸色阴沉,目光死死地盯着御案上那柄断裂的鬼头刀。
乔兮月和黎子钊站在殿下,他们是连夜入宫的,甚至来不及换下常服。
“月儿,你确定?”皇帝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乔兮月没有立刻回答,她上前一步,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断刀的截面。
“父皇请看。”她的声音很平静,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柄刀的断口,纹理层层叠叠,像是堆积的鱼鳞。这不是我们大周的锻造法。”
皇帝身边的老太监连忙将断刀捧起,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拿起断刀,凑到烛火下仔细观察。
正如乔兮月所说,那断口处的金属纹理极为奇特,与大周工部出产的任何兵器都截然不同。
“我们大周的百炼钢,追求的是千锤百炼,钢材内部纯净,锻打纹理细密如流水。”
“而这种锻法,追求的是反复折叠,利用不同材质的铁碳在低温下反复锻打,形成复合结构。这种方法,被称为‘冷锻法’。”
乔兮月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据我所知,这种技艺,普天之下,只有一处地方拥有。”
“北境,蛮族。”
北蛮。
这两个字一出,大殿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黎子钊适时开口补充:“父皇,黑松林一战,那些匪徒并非寻常山贼,他们阵型严整,悍不畏死,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如今再结合这柄北蛮兵器,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竟然出现了北蛮的死士,还用着北蛮的兵器。
这背后代表的意义,让他不寒而栗。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皇帝问道,眼神锐利如鹰。
“百炼司。”乔兮月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们截杀的,是装着弹簧钢的车队。他们不是为了劫财,而是为了毁掉那些钢材。这说明,他们很清楚这些新式钢材对大周的意义。”
“他们的背后,必然有人指使。有人泄露了新钢的消息,甚至泄露了运输的路线。”
乔-兮月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儿臣有一个大胆的推测。”
“北蛮的细作,恐怕早已渗透到了京都腹地。”
“甚至,与朝中的某些势力,达成了见不得光的勾结。”
“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窃取,或者毁掉我们大周刚刚萌芽的新式军工技术!”
一番话,字字诛心。
皇帝握着断刀的手猛然收紧,指节泛白,龙椅的扶手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大周的强盛,必然会引来豺狼的窥伺。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些豺狼的爪子,已经伸到了自己的心脏旁边。
“好,好得很!”皇帝怒极反笑。
他猛地将断刀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巨响。
“朕的京城,朕的脚下,竟然养了这么一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皇帝的怒火,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他站起身,在大殿中来回踱步。
片刻之后,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传朕旨意!”
“命大理寺卿,禁军统领,即刻入宫见驾!”
“此事,给朕暗中彻查!”
“无论涉及到谁,无论他官居何位,一律拿下,严刑拷打!”
“朕要看看,到底是谁的胆子,敢通敌卖国!”
一道道命令从皇帝口中发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京城的夜色中,悄然张开。
风暴,正在酝酿。
处理完此事,殿内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黎子钊再次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北境既然已有异动,我们南方的财源,就更需稳固。”
“泉州水师已经整装待发,但迟迟没有军令,将士们士气低落,耗费巨大。”
“南洋航路,是我大周未来的钱袋子,更是国力延伸的触角。此时,绝不能再有任何迟疑。”
“经略南洋,刻不容缓!”
黎子钊的话,点醒了皇帝。
是啊,北边要用兵,南边就要有钱。
钱从哪里来?
南洋。
只有打通了南洋航路,让大周的丝绸、瓷器、茶叶源源不断地运出去,将海外的真金白银运回来,大周才有底气去应对北境可能发生的任何变数。
之前是他和太子太过保守了。
只看到了水师花钱如流水,却忘了这支舰队能带来的更大利益。
皇帝看向身旁的太子周景琰,周景琰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此刻眼中也露出了明悟之色。
“景琰,你觉得呢?”
周景琰深吸一口气,躬身道:“父皇,儿臣之前思虑不周,只想着节流,却忘了开源。姐夫说得对,泉州水师不能再等下去了。”
皇帝欣慰地点了点头:“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当机立断:“景琰,你亲自执笔,再下一道金牌令!”
周景琰立刻走到御案前,内侍连忙铺开一张明黄绢帛。
周景琰提起朱笔,笔尖饱蘸墨汁。
他没有丝毫犹豫,笔走龙蛇。
这一次,他没有再写什么“原地驻防,削减开支”,而是写下了截然不同的一行字:
“谕泉州水师提督陆远:即刻起,便宜行事,可主动出击,扫清航路匪患,扬我大周国威!”
短短二十余字,却赋予了陆远无上的权力。
“加盖玉玺!”皇帝沉声道,“用八百里加急,即刻送往泉州!”
“挑选最精锐的信使,最好的快马,告诉他,星夜兼程,不得有误!”
“是!”
一名手持金牌令的信使,冲出宫门,翻身上马。
马蹄踏碎了京城的夜色,向着遥远的南方,疾驰而去。
然而,谁也不知道。
这道承载着皇帝和太子殷切期盼的“准许”令,已经比陆远的决心,晚了一步。
当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再快的马,也追不上了。
此时的泉州港,一场足以决定大周国运的海上风暴,已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