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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 白打算了

    王明远脚步骤停,猛地扭头看向陈香,眼睛瞬间瞪大,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工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杨大人?!

    那个和蔼可亲、笑容满面,上次吃饭时甚至还拉着狗娃的手夸他壮实,还劝王明远“多吃点,年轻人正在长身体”的慈祥老者?!

    那个看起来更像是一位普通的邻家老汉的老先生?!

    竟然是当朝工部尚书,宰辅之一!

    他之前只听说陈香的师兄是某位清流领袖之一,但是这个“领袖”也太“领”了吧!

    竟是这部堂之首!是真正执掌天下工役、水利、屯田、官道等实权的顶尖人物!

    “子先兄……你、你为何不早说?!”王明远的声音都带上了些颤抖,是震惊,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他之前所有的殚精竭虑、所有的步步为营、所有的计划,在这巨大的信息差面前,简直像是个笑话!

    陈香看着王明远罕见的失态,眨了眨眼,似乎更困惑了:“明远兄未曾问起,且师兄为人低调,不喜张扬。他常言,为官当以实务为本,虚名无益。”

    他顿了顿,补充道,“师兄知我性子,只望我在翰林院好生历练,感受官场百态,并未让我借他名头行事。”

    王明远看着陈香那一脸“这很正常啊”的表情,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是了,以陈香这纯粹到近乎不通世务的性子,他怎么可能主动去炫耀自己有个当尚书的师兄?

    在他眼里,师兄就是师兄,是那个支持他搞农事研究的长辈,和官职大小根本没关系。

    他甚至可能觉得,主动提起师兄的官职,是一种对师兄和学问的亵渎。

    而那位杨尚书,看来也是真心疼爱陈香这位小师弟,尊重他的选择,只默默提供庇护,却从不以权势压人,只希望他自然成长。

    想通这些,王明远心中五味杂陈。

    他一方面庆幸陈香有如此强大的靠山却心性不改,另一方面也为自己之前的“自作聪明”感到一丝好笑和惭愧。

    他费尽心机谋划的“亮剑”,结果发现最大的“剑”就在身边,而且这把“剑”还低调得毫无锋芒,纯粹得令人发指。

    “那……子先兄,关于‘束水攻沙’和……我私下琢磨的那‘水泥’之事,若请教杨尚书,是否妥当?”王明远压下翻腾的心绪,谨慎地问道。

    既然有这层关系,若能直接得到工部尚书的指点甚至支持,那效果绝对天差地别!连找林家合作的风险和不确定性都可以避免了!

    陈香想了想,答道:“师兄于水利、工造一道,学识渊博,且一心为民。若明远兄之法确于国于民有利,呈于师兄,他必会重视。只是……”

    他看向王明远,眼神清澈,“师兄常教导,为学者当脚踏实地,言之有物。明远兄若欲求教,还需将方略琢磨得更周全些,数据、模型,皆需扎实才好。”

    王明远立刻明白了陈香的意思。

    杨尚书是务实派,不喜欢空谈,想要得到他的支持,必须拿出真材实料,光有想法是不够的。这和他之前的计划并不冲突,甚至要求更高。

    “这是自然!”王明远精神一振,“不过模型之事,还需找寻常大人相助。待模型有成,数据详实,再劳烦子先兄寻个合适时机,向杨尚书请教,便顺理成章了。”

    这样一来,就不是他们主动越级巴结,而是晚辈向长辈请教学问,名正言顺!

    陈香点了点头:“可。待咱们准备妥当,我便寻机向师兄提及。”

    王明远心中顿时豁然开朗,之前笼罩的阴霾一扫而空,有杨尚书这条路子,贾正清之流,再也构不成任何阻碍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说动常修撰,与他和陈香一起,把“束水攻沙”的模型和论证做得扎扎实实,漂亮亮亮!

    他看着眼前依旧平静无波的陈香,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这官场之上,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自己这位好友,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那一个。

    自己之前还总想着要护着他,别让他被官场龌龊玷污,现在看来……到底是谁护着谁,还真不好说了。

    “子先兄,”王明远由衷地拱了拱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日后在翰林院,或许还需你多关照我才是。”

    陈香似乎没听出他话里的调侃,只是认真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明远兄才智远胜于我,官场之事,我远不及你。师兄亦曾言,明远兄乃璞玉,稍加磨砺,必成大器。

    你我兄弟,自当互相扶持!”

    ……

    王明远和陈香又在廊下低声商量了一会儿模型数据和计算上可能遇到的细节,直到肚子里咕咕叫的抗-议声实在压不住了,两人才相视一笑,收了话头,并肩朝着官吏用饭的食舍走去。

    既然前路最大的障碍已经被陈香那轻飘飘的一句“我师兄是工部尚书”给扫平了,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说服关键人物常修撰常善德入伙。

    没有他那双精于手工的手和对水利数据的熟悉,这“束水攻沙”的模型就是纸上谈兵。

    进了食舍,里面基本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王明远目光一扫,果然在靠墙角最僻静的一张桌子那儿,看到了常修撰那略显孤寂的背影。

    王明远和陈香赶紧打了饭菜,端着食盘走了过去。

    “常大人。”王明远笑着打了个招呼,拉开凳子坐下,陈香也默默地在旁边坐了下来。

    常善德闻声抬起头,见是他们俩,脸上挤出一丝有些勉强的笑容:“王大人,陈编修,你们也来了。”

    “嗯,商讨了一些事情来的有些迟了。”王明远应着,拿起筷子夹了根青菜,看似随意地起了个话头。

    “常大人,看你这气色,昨晚又熬了吧?公务虽要紧,身子骨更是本钱啊。”

    常善德叹了口气:“唉,老毛病了,躺下也睡不着,索性就把手头那点卷宗整理完。贾大人……那边实在催得急。” 他话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王明远见气氛差不多了,且周围四下无人,便压低了声音,把上午自己去见贾大人呈报那份小心斟酌过的条陈、以及贾大人那番“想法是好的,略显稚嫩,纳入总体呈报”的套路说辞,简略地跟常善德说了。

    他没添油加醋,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常善德听着,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僵在半空。他抬眼看了看王明远,眼神复杂,又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安静吃饭的陈香,脸上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苦涩笑容,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随后,他下意识地左右瞧瞧,这才将身子往前倾了倾,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疲惫和心灰意冷:

    “王大人,陈编修,二位年轻有为,有心做事,是好事……不过,贾大人他……身处其位,事务繁杂,眼界‘高远’,每日经手文书浩繁,于我等这些下官细微处的斟酌,未必、未必能即刻‘领会’其深意。有些事,急不得,或许、或许暂且搁置,以待来时,方是稳妥之道啊。”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别折腾了,没用,我早就试过了,结果就是现在这鬼样子。

    王明远心道果然如此,常修撰这是被贾正清那老狐狸坑怕了,心气儿都快磨没了。

    不过王明远今天可不是来诉苦的,是来拉人入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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