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尔!你这个彻头彻尾的蠢货、疯子!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总督府大厅内,一向以冷静、优雅甚至略带忧郁贵族气质示人的总督门多萨,此刻面目狰狞,风度全无。
他几步冲到刚从战场上逃回来、惊魂未定的劳尔面前,一把揪住对方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狠狠掼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劳尔被摔得七荤八素,半晌才挣扎着撑起身体。
他脸上再无前些日子密谋策划、意气风发时的精明与贪婪,只剩下惨败后的茫然、失魂落魄,以及一丝残留的恐惧。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声嗬嗬的轻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所有的狡辩、推诿和疯狂都在那支铁甲骑兵的冲锋和震天的“杀”声中被碾得粉碎。
门多萨看都不再看地上这摊烂泥,猛地转向跟着劳尔一起逃回来的副官,那位被劳尔用剑架着脖子逼迫继续进攻的倒霉蛋。
总督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与难以置信,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焦虑而变得尖利:
“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不是带着五百名王国最精锐的士兵,还有数万土著,去围攻那个该死的、手无寸铁的涧内吗?
为什么只有你们这几个丢盔弃甲的废物爬了回来?我的五百名士兵呢?
那几乎是马尼拉守军三分之一的精锐力量!他们在哪里?回答我!!”
副官虽然同样惊魂未定,脸色苍白,他强忍着劫后逃生的恐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始一五一十地汇报:
“总督阁下……我们……我们起初的进攻还算顺利,土人虽然被前夜的偷袭弄得士气低落,但在我们武力胁迫下,仍然发动了多次冲锋。涧内的汉人抵抗非常顽强,远超我们之前的预计。”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劳尔少校命令炮兵轰击,炸开了缺口。
当我们以为胜利在望,投入了全部士兵,准备一举突破时,他们阵中突然出现了一支装备精良、悍不畏死的精锐火枪队,使用的还是……燧发枪。
总督阁下,是性能极佳的燧发枪!他们对射中给我们造成了巨大伤亡。”
说到这里,副官的声音开始颤抖,眼中浮现出深刻的恐惧:“……就在那时,一支明国的骑兵,一支我们从未见过的骑兵,突然出现了!
他们全身覆盖着闪亮的钢甲,还使用一种可以快速连发的短火枪,一轮齐射就几乎打垮了我们侧翼的整个连队!然后……然后他们像钢铁洪流一样冲垮了我们的阵型……
上帝啊,那不是战斗,那是屠杀……我们的士兵根本无法抵挡,彻底崩溃了……四散逃命……”
听着副官事无巨细、带着颤音的叙述,门多萨脸上的暴怒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凝重和惊疑所取代。
他松开紧握的拳头,缓缓踱步到窗前,背对着两人,陷入了沉默。
大厅里只一时之间只剩下劳尔粗重的喘息和副官努力平复呼吸的声音。
副官的叙述,将瘫在地上的劳尔从失神状态中唤醒了过来。
他眼中的茫然慢慢褪去,爬起身,脸上浮现一种混合着惊恐与不甘的神色,对着门多萨的背影急切地喊道:
“总督大人,您听到了!那帮明国人,他们绝对不是临时起意!他们早有预谋!那些精良的燧发枪,那些可怕的骑兵和武器……
他们一定是得到了明国本土的秘密支援!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军事行动!我们上当了!”
门多萨缓缓转过身,脸上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暴怒,只剩下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预谋?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劳尔?”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不管他们是不是早有预谋,现实是,我们的海军……马尼拉湾的海军力量,在半天之内,已经全军覆没了。”
“什么?”劳尔和副官同时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
劳尔更是踉跄了一步,几乎又要瘫倒,“这……这不可能!才半天!几年前我们得到的情报,他们还只有一些吨位不大的船只,连像样的舰炮都没有”
“蠢货!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门多萨厉声打断他,指向窗外隐约可见的港湾方向,
“你自己去看看!马尼拉湾里现在停着的是什么?是明国人的战舰!密密麻麻,至少有近百艘!
其中很多船的体型和桅杆高度,都超过了我们最大的马尼拉大帆船!
我们的两艘大帆船被击毁在港外,剩下的连同武装商船,全部被俘,马尼拉的海军……已经不存在了。”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记闷棍,彻底击垮了劳尔心中残存的侥幸,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门多萨看着他,又看看同样面如死灰的副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一连串的噩耗中抽离出来,思考现下最好的出路。
他走到办公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如今之计……或许,我们该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明国人停下来,和我们谈判。
哪怕……需要付出足够惨重的代价,付出巨额的金钱都可以。
菲律宾群岛,对于西班牙王国在远东的战略、对于美洲来说都太重要了。
西班牙王国,不能失去菲律宾!”
“谈判?金钱?”劳尔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反驳道
“总督大人,他们的军队已经像潮水一样涌上了岸!他们刚刚屠杀了我们数百名士兵,摧毁了我们的舰队,兵锋直指马尼拉!
他们怎么可能坐下来和我们谈判?他们怎么可能会放弃占领这里的机会!”
“那可不一定。”门多萨眼中闪过一丝作为殖民者总督的精明光芒,
“劳尔,你研究过这个东方帝国吗?据我所知,在过去的数百年里,他们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却从未真正出兵永久占领过这里,甚至对周边许多岛屿和国家也是如此。
他们更满足于接受所谓的‘朝贡’,享受名义上的宗主国地位,获得一些象征性的贡品和贸易特权……这不正是我们目前最需要的吗?
一些贡品而已,我们完全可以给!甚至可以给得更多,更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