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涧内的围墙上、残破的房屋窗口后,无数劫后余生的汉人百姓,呆呆地望着眼前这恍如神兵天降的一幕。
那千骑奔腾、铁甲映日的雄壮军阵,那面红得如同鲜血与烈火交织的龙纹日月旗在硝烟中猎猎招展,大明铁骑如摧枯拉朽般冲入敌阵,方才还凶焰滔天的西夷与土人,此刻如麦秆般成片倒下。
这一切,就真真切切发生在他们眼前!
是如此震撼,如此不真实,以至于许多人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否因疲惫和绝望而产生了幻觉。
连日来的苦守、今日的死战,几乎榨干了他们所有的力气与希望。可就在他们以为要以血肉之躯殉城之际,王师……真的来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
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而后猛然爆发的、带着哭腔的嘶喊:
“王师!是我们的骑兵——!!!”
“大明没有忘记我们!陛下派天兵来救我们了——!!!”
“爹!娘!你们看见了吗?朝廷来救我们了!”
“大明万岁!陛下万岁——!!!”
刹那间,整个涧内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哭喊与欢呼!
恐惧、绝望、悲伤,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决堤的洪流,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欢呼与呐喊,响彻了整个涧内,直冲云霄!
许多人跪倒在地,朝着北方、朝着那龙旗的方向,疯狂地磕头,额头上沾满了泥土和泪水也浑然不觉。
老翁老妪相拥而泣,妇人紧紧搂着惊吓过度的孩子放声大哭,而青壮男子则挥舞着手中残破的武器,指着远处溃逃的敌人,发出畅快淋漓的怒吼与咒骂。
这一刻,他们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不再是漂泊海外、无依无靠的弃民,不再是任人宰割、朝不保夕的鱼肉。
他们身后,站着一个疆域万里、兵锋所指、四夷宾服的强大帝国!他们是大明子民,是天朝赤子!
这份深入骨髓的归属感、这份久违的尊严与骄傲,伴随着对眼前这支正在无情复仇的王师的景仰与感激,在每一个幸存者心中熊熊燃烧,炽热如火!
望着战场上已呈一边倒的屠戮局势,蒋振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积郁已久的浊气,强压下几乎要涌出眼眶的热意。
他迅速收敛情绪,恢复了锦衣卫千户的干练,对身旁同样激动难抑的总旗官吩咐道:
“速去,从我们剩下的人手和涧内百姓中,挑选一批熟悉吕宋本地、尤其熟悉马尼拉周边地形道路、且胆大心细的,准备给大军当向导。”
总旗官抹了把脸,振奋之余有些不解:“大人,战事已定,我军势如破竹,还需向导何用?”
蒋振眼中寒光一闪,语气森然:“这帮不知死活、的土蛮和红毛夷,竟敢屡次屠戮天朝子民,必须让他们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我这就去面见胡都督,请他出兵,将这帮杂碎的村落、据点一个个连根拔起,犁庭扫穴,赶尽杀绝!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我死难的百姓,也为我锦衣卫此番牺牲的兄弟们报仇!
蒋振身为锦衣卫,何时受过这般憋屈?他要拿这些蛮夷的性命,为锦衣卫正名,为惨死的兄弟复仇!
蒋振不再多言,翻身上马,带着身旁几位浑身浴血,却依旧挺直腰板的锦衣卫校尉,策马向着正在战场边缘勒马指挥、肃清残敌的郭锋驰去。
马蹄踏过遍布尸骸的土地,蒋振在郭锋马前数步勒停,于马上拱手,郑重一礼:
“本官大明锦衣卫南洋千户所千户,蒋振!多谢将军及时来援,救我涧内数万百姓于水火!此恩,蒋某与涧内同胞,没齿难忘!”
郭锋早已注意到这几位气质迥异、在乱军中策马而来的锦衣卫,尤其是为首者虽满面烟尘血污,却自有一股沉稳威势。
他不敢托大,同样在马上抱拳还礼,声如洪钟:“蒋大人言重了!不敢当‘谢’字!”
“倒是蒋大人以锦衣卫之身,临危受命,率数十精锐,组织百姓,硬抗数万贼寇两昼夜,毙敌无算,保境安民,力挽狂澜,才是真英雄、真好汉!郭某佩服!”
蒋振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带着疲惫的笑意:“郭将军过誉了!你我皆是陛下臣子,为国效力乃分内之事。”
“将军英武过人,蒋某痴长几岁,若不嫌弃,便斗胆称将军一声‘老弟’如何?”
郭锋闻言哈哈大笑,豪爽之气尽显:“蒋大哥!正该如此!战场之上,哪来那么多虚礼!你我一见如故,皆是血性男儿,正当以兄弟相称!”
“哈哈哈!”两人相视而笑,笑声中尽是男人之间的认可与惺惺相惜。
“郭老弟,不知胡都督此刻身在何处?蒋某急需面见都督,汇报敌情,并为大军提供向导与情报支持,此乃我千户所份内之责。”蒋振话锋一转,说明来意。
郭锋略一思索,指向东南方向:“若我所料不差,胡都督此刻已率主力进抵马尼拉湾,正在准备进攻马尼拉城及其外围要塞。”
“此城乃西夷重城,只要拿下马尼拉,吕宋全局可定!蒋大哥若要面见都督,可速往马尼拉南港方向。”
蒋振点头致谢,拱手道:“既如此,事不宜迟,我这便前往马尼拉南港拜见都督。此地残敌清剿、安抚百姓之事,便有劳郭老弟了!”
郭锋拍着胸脯保证:“蒋大哥放心前去,这帮杂碎,一个也跑不了!我定将他们赶尽杀绝,为涧内的父老乡亲,好生出一口恶气!”
“多谢!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蒋大哥保重!”
蒋振不再耽搁,一夹马腹,带着几名手下,朝着马尼拉湾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