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衡那张因兴奋而涨红的脸,简直快要滴出血来。他把手里的平板电脑举到林默面前,屏幕上是一篇社会新闻的报道,标题用醒目的黑体字写着。
“默哥,你听我细说!”陆衡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那股子亢奋,“这老头,姓张,六十五岁,就住帝都东边一个挺普通的小区。他有个电动三轮车,天天被小区里的狗当电线杆子撒尿,有一次车还被狗咬坏了,你说气不气?”
林默没说话,只是下巴在椅背上蹭了蹭,一副“你继续说”的架势。
周叙白依旧静静地站在一旁,整个人沉稳得同一尊雕塑。
“然后!重点来了!”陆衡的声调猛地拔高,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这老头,心一横,决定报复!他去菜市场买了最新鲜的鸡脖子,回家洗干净,下锅煮熟,然后~”
他故意拖长了音,用手指在平板上划拉着,调出一张打了码的现场照片。
“然后他把煮好的鸡脖子,用刀剁得碎碎的,那叫一个香!”
“香是没用。”周叙白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平静地戳破了陆衡的戏剧化铺垫,“他往里面加了东西。”
“卧槽,老周你别抢我词啊!”陆衡哀嚎一声,但脸上的兴奋不减反增,“没错!他加了料!剧毒的料!氟乙酸盐!就是国家早就禁了的那种灭鼠药!据说猫狗沾上一点就没命,人吃了也得去见阎王!”
陆衡说得唾沫横飞,仿佛在讲述一桩惊天奇案。
“他把这玩意儿跟碎鸡脖子拌匀了,然后找了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偷偷摸摸地在小区里撒了一圈。快递柜旁边,绿化带里,垃圾桶附近……凡是狗喜欢去的地方,他都撒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黏稠起来。一个因为鸡毛蒜皮小事就动用剧毒化学品在公共区域投毒的老人,这本身就是一件足够骇人的事情。
“然后呢?”林默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然后?然后就炸了!”陆衡一拍大腿,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第二天一早,小区里就跟下了场狗瘟一样!好几户人家的狗,出门遛了一圈回来,就开始不对劲。”
他将平板屏幕转向林默和周叙白,上面是一段被媒体剪辑过的宠物医院监控录像,画面虽然模糊,但内容却触目惊心。
“尖叫、抽搐、口吐白沫还带血丝……惨得不行。”陆衡的声音低了下来,但那股子兴奋劲还在,“有个叫李女士的业主,养了十三年的一条西高地白梗,叫Papi,当天晚上就没抢救过来。”
“最后统计,一共毒死了九条宠物狗,还有两条流浪猫也跟着遭了殃。”陆衡总结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对这“辉煌战果”的惊叹。
陆衡将平板电脑搁在茶几上,指尖划过屏幕。
“最后那只西高地死的时候,主人在宠物医院走廊里坐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就被诊断出了重度抑郁。”
他的指关节在木质桌面上敲了几下,节奏杂乱。
“默哥,十一只宠物,九死二伤,外加两条流浪猫。”
“这事儿在业主群里已经炸翻天了,那群人恨不得把张老头活剥了。”
林默将下巴从椅背上挪开,身子向后靠去。
老板椅发出一声轻微的轴承摩擦声。
“然后呢?”
他随手从桌上捻起一支碳素笔,在指间飞速旋转,带出一道道黑色的残影。
陆衡抿了抿嘴,翻出一份文件的扫描件。
“案发之后,李女士带头报的警,证据确凿,老头在监控底下跟投喂流浪猫似的,动作那叫一个熟练。”
“结果东城区公安局那边,是以‘故意损毁财物罪’受理的。”
他吐出一口闷气,身体前倾,显得愤愤不平。
“他们甚至还在那儿核算那几条狗的市场价,说要是够不上起刑点,顶多也就是行政拘留加民事赔偿。”
林默转笔的动作突兀停住。
笔尖啪的一声砸在桌面上,滚到了边缘。
“你说什么?”
他反问了一句,语气中透着一股子荒诞的意味。
“故意损毁财物?”
陆衡重重点头,又调出了另一张截图。
“对啊,当时警方的逻辑是,宠物在现行法律框架下属于财产,张老头投毒的对象是宠物,所以定性为损毁财物。”
“李女士那帮人当时就懵了,在派出所门口差点跟民警吵起来。”
林默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
他伸手拨开百叶窗的一角,看着外面错落的灯火。
“故意损毁财物……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回过身,指着平板电脑上的卷宗记录。
“东城区公安局这帮人,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
“还是说,他们那儿的刑侦科和法制科,集体去马尔代夫度假了?”
办公室内的空气凝滞了一秒。
陆衡张了张嘴,却发现林默脸上的嘲讽意图已经毫不掩饰地溢了出来。
“那老头投毒的地点在哪儿?”
林默没等陆衡回答,自己便在平板上滑到了案发经过那一页。
“快递柜,绿化带,公共垃圾桶。”
“这种地方是什么概念?”
他用指尖用力戳了戳那几个词。
“这是不特定多数人出入的公共区域。”
“氟乙酸盐是什么东西?那是国家明令禁用的剧毒化学品。”
“狗吃了会死,小孩要是手贱摸了一把再塞嘴里,会怎么样?”
他甩开平板,动作幅度极大,带起了一阵细微的风。
“在这种地方投毒,对象是不特定的,危险是持续扩散的。”
“这叫危害公共安全,这叫投放危险物质罪。”
林默越说越快,指尖在大腿侧面快速叩击。
“东城区公安局……呵,这业务能力,连个刚过法考的实习生都不如吧?”
“这种定性如果能过审,那全中国的小区估计都要变成化工厂了。”
他转过头,视线扫过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叙白。
周叙白正站在书架旁,指尖在西服袖口上轻轻抚弄,整个人安静得如同背景板。
“老周,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