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大阵表面泛起涟漪。
张铁的拳头抵在光幕上，金身法相的手臂肌肉虬结，青金色的脉络在皮肤下如河流般鼓动。
接触点向内凹陷。
光幕原本流转的符文瞬间凝滞，接着开始疯狂闪烁。
凹陷处周围的能量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声音像是千万根金属丝被同时绷紧。
整座大阵形成的半球形穹顶开始震颤，从穹顶最高处向下辐射出肉眼可见的波动。城墙地基处的砖石簌簌落下碎屑，灰尘从垛口缝隙中扬起。
城中街道上，星兽们仰着头。
他们的瞳孔里倒映着颤动不休的光幕，有的前爪不自觉地抠进地面石板，石板上留下深深的沟痕。
有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那是紧张时本能的喉音。没有谁交谈，所有视线都盯在那只拳头上，以及拳头顶端不断扩大的凹陷。
玄武战舰悬浮在半空，甲板上的众人沉默着。
三目双手按在船舷栏杆上，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右侧站着个灰袍老者，眼皮半垂，但眼角余光始终锁着大阵的变化。
一息。
凹陷深度增加三丈。光幕内部结构开始显现，那是无数交错的图形，此刻图形边缘出现裂纹。裂纹蔓延时带起细碎的爆裂声，像冰面在脚下断裂。
两息。
整座城池的地面传来震动，屋檐瓦片相互磕碰，叮当声连成一片。城中某处马厩里的坐骑开始不安地踏蹄，喷出滚烫的鼻息。守城星兽中，有个豹首人身的将领抬起右前爪，爪尖弹出又缩回，反复三次。
三息。
凹陷已达极限，形成一个直径十余丈的半球形深坑，金身法相的整条小臂都没入光幕之中。
然而大阵没有破碎。那些闪烁的符文开始重新稳定，几何图形的裂纹蔓延速度减缓，最终停滞。凹陷的边缘开始反弹，缓慢但坚定地将拳头向外推。
张铁感觉到阻力。那不是坚硬的阻挡，而是粘稠连绵不绝的对抗。每一寸推进都需要耗费之前数倍的力量。他呼吸节奏不变，但金身法相周身的金光略微暗淡了一分。
城墙上的星兽们吐出一口气。
声音很轻，但成百上千道呼气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阵微弱的风。豹首将领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他转头看向身侧的牛头统帅。牛头统帅的三只眼睛仍盯着大阵，中间那只竖瞳收缩成一条细线。
玄武战舰上，瘦高个子修士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三目没有回头，他按在栏杆上的手背浮现出青筋。灰袍老者眼皮完全抬起，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就在此刻。
张铁张口。
“破——”
声音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从胸腔深处震荡出来。金身法相随之张口，没有声波，但所有人都感到颅腔内部传来共鸣。
法相周身的空气开始扭曲，热浪升腾，一头凤凰的虚影在热浪中凝聚成形。那虚影双翼展开，仰起头颈。
凤鸣在每个人识海中直接炸响。
不是耳朵听见的声音，是直接作用于魂魄的震颤。城中星兽齐刷刷后退半步，修为较低的捂住头颅，眼耳口鼻渗出鲜血。玄武战舰的防护光罩自动激发，挡下了大部分冲击，但甲板依然剧烈摇晃。
与此同时，一道白色光痕从法相口中射出。
那光痕很细，像一根针。它移动的速度看起来并不快，轨迹清晰可见。它划过空气，留下一条笔直的、逐渐消散的白线。白线末端连接着金身法相的拳头，准确地说，是连接着拳头与护城大阵的接触点。
光痕没入光幕。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护城大阵被光痕切入的地方，符文熄灭了几枚。接着熄灭的符文向周围扩散，形成一个直径三尺的圆形暗区。暗区边缘的光幕结构变得透明，能看见内部交错的光丝一根根断裂。
张铁向前踏出一步。
金身法相随之迈步。
巨大的脚掌踏碎地面，裂缝如蛛网蔓延至城墙脚下，原本因阻力而后缩的拳头，在这一步带来的冲势下再度向前。拳头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痕，那是能量高度压缩到极致的表现。
拳头撞入那三尺暗区。
“碰。”
声音很清脆，像玉器摔碎在青石板上，暗区中心的护城大阵出现一个孔洞。孔洞边缘光滑，没有任何毛刺。
光幕以孔洞为中心开始崩溃，崩溃的速度起初很慢，随即加速。裂纹向四面八方辐射，所过之处符文成片熄灭。
三个呼吸后，以拳头为中心，百丈范围内的护城大阵彻底消散，露出后方真实的城墙和城垛上目瞪口呆的星兽。
金身法相开始变淡，从脚底向上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张铁的本体从法相眉心落下，轻轻踩在城墙垛口上。
他衣袍下摆被风吹动，面色如常，呼吸平稳，只有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在阳光下反射出微光。
三目的身影出现在张铁左侧三步之外。他脚下踩着虚空，每一步落下都荡开一圈涟漪。两人并肩而立，俯视城内。
街道上的星兽纷纷后退，让出一片空地。他们抬头看着城墙上的两人，眼神里有愤怒，有恐惧，更多的是茫然。
几个呼吸前还坚不可摧的护城大阵，此刻头顶上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阳光从缺口倾泻而下，在街道上投出明亮的光斑。
三目开口。声音不大，但传遍每一条街巷。
“交出星令，放过全城百姓，帮你们重铸护城大阵。”
城墙守军一阵骚动。豹首将领转头看向牛头统帅，嘴唇翕动，但没有出声。下方街道上，一个熊首星兽捶打胸膛，怒吼：“将军，跟他们拼了！”
“他们修为不如将军，如今破城怕是已经力竭！”
“下令吧，将军！”
呼喊声从各处响起。
牛头统帅的三只眼睛扫过全城，他看见士兵们紧握兵器的手，看见普通星兽百姓缩在屋檐下的身影，看见孩童被母亲捂住眼睛抱在怀里。
他看见城墙缺口处，张铁垂在身侧的右手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那是力量消耗过度的表现，很细微，但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也看见三目抬起左手，掌心向上。掌心上方三寸处，空气开始扭曲，一点黑色在扭曲的中心诞生。
牛头统帅抬起头。
城池上空的云层正在聚集。那不是自然形成的云，是从虚空中被强行抽取的混沌能量。云层厚重，边缘不规则地翻滚。
云层内部开始闪烁，不是闪电的亮白色，而是深沉的黑色雷光。雷光交织成网，每一道雷弧划过，都让下方所有生灵感到魂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叫嚣声消失了。
熊首星兽放下捶打胸膛的前爪，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豹首将领握兵器的手指松开又握紧，反复几次，最终彻底松开，兵器哐当一声掉在城砖上。街道上的星兽们低下头，不敢再看天空。
牛头统帅闭上眼睛，维持了三次呼吸的时间。当他再次睁眼时，竖瞳已经恢复成圆形，眼底的情绪沉淀下去，只剩下疲惫。
他张开嘴。
一枚令牌从口中飞出。令牌呈长方形，手掌大小，材质非金非玉，缓缓飞向三目。
三目伸手接住。令牌入手微沉，触感冰凉。他低头看了一眼令牌表面流转的星光，转身，双手捧着令牌递向张铁。
张铁接过。手指触碰令牌的瞬间，令牌表面的星光骤然明亮，随即恢复原状。他将令牌收入怀中，动作自然得像收起一件寻常物品。
然后他转身，一步踏出，身影在空气中淡化，消失。只留下一句话，余音在城墙上回荡：
“让其认主，收集资源。”
三目站在原地，目送张铁消失的方向。三个呼吸后，他收回视线，看向牛头统帅。
牛头统帅也看着他。
两人之间隔着三十丈距离，中间是破碎的城墙垛口和倾泻而下的阳光。风从缺口灌入，卷起地上的尘土，尘土在光柱中翻滚，像无数细小的生命在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