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而卧,中间隔着半尺距离。
锦被下,萧贺夜的手摸索过来,寻到她的手,握住。
许靖央指尖微颤,没有抽开。
“你方才说,本王该同侧妃好好相处。”萧贺夜忽然开口。
许靖央没接话。
萧贺夜坦白道:“本王根本没有去给侧妃送什么聘礼,那话也是被你激怒,故意说出来的。”
“本是想让你知道难受,却没想到最难受的是我自己。”
许靖央转头看他。
“为何我会难受?”
“本王以为,你至少不会希望本王再娶其他人,再无其余妾室,看你那样洒脱接受,我难以痛快。”
许靖央沉默。
她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宁王只娶她一个人?
他不是她的战利品,不是她统御的将士,萧贺夜,来日是要做皇帝的人。
上辈子没有她,他都顺利登基了,应该也迎娶了自己的皇后。
只不过因为她的重生,让一切都改写。
听许靖央没说话,萧贺夜看不见她的表情,以为她仍是冷冰冰的态度。
他面朝着床顶,素纱下的侧脸线条冷硬。
“不管你怎么想,本王同你许诺,此生只你一人,那两个侧妃,待大局落定,本王会想办法将她们送走。”
许靖央心跳漏了一拍。
她别开脸:“王爷不必跟我说这些。”
“要说。”萧贺夜握紧她的手,“本王不想你误会。”
许靖央沉默良久,才轻声道:“我知道了。”
萧贺夜似是松了口气。
他侧过身,面朝她。
即便看不见,这个动作却做得自然。
“等眼睛好了,我们一起启程去幽州,大婚之事,只怕要在那进行了,可觉得委屈?”
“倒也没什么,”许靖央回答的平淡,“走个仪式而已。”
萧贺夜声音微冷:“本王还是用心准备了的,只可惜我们离京,只能来日再看了。”
许靖央没有追问他准备了什么。
她又说了一些这一路来,如何救宝惠,如何杀司逢时的经历。
还说她遇到了黑店。
萧贺夜听到她住黑店的时候,会跟着笑一下。
但听到后面,她如何带着宝惠突围,下颌线就绷得愈紧。
他情不自禁将她的手攥在大掌里,心中有一种后怕。
如果,如果许靖央没那么好的运气,该怎么办?
一想到他可能会再也见不到她,而他们临别前,连一句话都不曾好好说过,萧贺夜就愈发后悔抛下她离京。
分明说好一起面对诸多风雨,他竟让她独自来了。
萧贺夜的手,顺着她的胳膊向前,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腰上,不动声色的。
许靖央察觉到了,但没有阻止。
她只问:“伤了王爷的人,王爷可曾留下活口?”
“没有,”萧贺夜声音带着困倦疲惫的慵懒,“本王找不到你,一路却都有杀手,试想这帮人都在堵你,本就心情躁怒,没工夫周旋,都剁碎了。”
许靖央顿了顿,也没感到意外。
萧贺夜是利落果断的性格,这一路他倒也受罪了,会暴躁也是正常。
萧贺夜朝她近了几寸,侧着面朝许靖央。
他忽而问:“今日换过药了吗?”
许靖央道:“每日都是午后换药。”
“怨不得药味太轻,只怕没效果,本王再让白鹤和黑羽去多方寻药,早日养好。”
说到这里,他又低头,嗅了嗅许靖央肩膀的位置。
许靖央皱了皱眉:“王爷,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方式。”
萧贺夜反问:“本王用手摸,唯恐你不高兴,闻也不许?”
忽然,他语气一沉:“你觉得本王像犬?”
许靖央倒是没那个意思,但他这么一说,她赶紧咬住嘴唇,没有笑出声。
萧贺夜撑起胳膊:“笑了?”
许靖央微惊,马上看向他。
“王爷,你到底是不是看不见?”
“虽受了眼疾,但能听到你憋气忍耐的动静,眼睛看不见,耳朵却不聋。”他意味深长地冷笑一声。
许靖央收敛笑容,主动说起别的事。
“湖州和蜀州被魏王治理的很好……”
“哦?开始说他的好话了。”萧贺夜平躺回去。
许靖央道:“我已请魏王与我们联盟,来问王爷的意思。”
萧贺夜片刻没说话。
须臾,他声音有些漫不经心说:“这一路来,本王也把湖州的今日光景看在眼里,老三是个肯下功夫的人,他很执着,便办得成事,湖州蜀州有今日,意料之中,以后,还会更好。”
“我们幼时,父皇曾出一道难题,并言谁若是答对,就可以获得明珠一斛。”
许靖央问:“最后是谁答对了?”
萧贺夜轻笑,不知何时捻住了她的发丝,慢慢搓揉把玩。
“只有老三答对了,废太子嫌明珠一斛寻常,不肯费心思去解题,至于本王不爱出这风头,四弟更是连看都不曾看。”
“唯独三弟,磨了四天四夜才成功,拿到明珠一斛,他马上送给了他的母妃,因他母妃出身低微,得到明珠后,落泪久久不能语,不过,不久后,他母妃便去世了。”
许靖央沉吟。
魏王赤诚仁厚,肯下苦功,只是从小没有人教他该怎么做更好。
萧贺夜道:“与三弟联盟很好,比四弟让人放心,不过下次见他要带着本王。”
“那是自然。”许靖央说。
两人就这样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从京中局势,到湖州见闻。
从军中琐事,到往日旧忆。
萧贺夜的话比平时多,许靖央也难得地没有惜字如金。
仿佛这方寸床榻,隔开了外头所有风雪与算计。
不知何时,萧贺夜声音渐低。
他呼吸变得绵长均匀,竟是睡着了。
许靖央侧头看他。
素纱遮掩下,他眉宇间透着疲惫。
这些日子,他定然是昼夜兼程,不曾好好歇息过。
她轻轻抽出手,替他掖好被角。
正要起身,萧贺夜却似有所觉,手臂一伸,将她揽回身侧。
“别走。”他迷迷糊糊道,手臂收紧。
许靖央僵了僵,终是又躺了下来。
她闭上眼,听着他平稳的心跳。
窗外,雪渐渐停了。
天光透过窗纸,朦胧地洒进来,但她也跟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