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呼吸。
仅仅十个呼吸。
十五名执金卫精锐骑兵,
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卧在地,痛苦地蜷缩、翻滚、呻吟。
而那领头的百户,
此刻如被寒冰冻僵,直挺挺地僵坐在马鞍上。
他惊骇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近在咫尺的剑尖——纳兰千泷手中的薄剑,正轻轻地悬停在他喉结前三寸之地。
纳兰千泷的气息依旧平稳悠长,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般的交锋不过是信步闲庭。
她一身胜雪的白衣纤尘不染,甚至连一丝褶皱都难觅,更遑论沾染半点血污。
额前几缕乌黑的发丝被微风轻轻拂动,却不见丝毫凌乱。
她微微侧首,清冷的目光投向马背上被制住的楚奕。
楚奕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的情绪已不仅仅是熊熊燃烧的怒火,更添上了一层难以掩饰的的震撼。
这女人的武功……高得离谱!
纳兰千泷手腕一翻,薄剑无声无息地撤回,动作流畅得流水归鞘。
她又缓缓抬起了右手,将剑冰冷地架在了楚奕的脖颈之上。
冰凉刺骨的金属触感瞬间穿透皮肤,楚奕颈间的汗毛根根倒竖,皮肤上应激般地起了一层细密的栗粒。
他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剑刃上吞吐的锋锐寒意——不需要怀疑,只要眼前这个女人手腕轻轻那么一旋,自己的坚韧喉管便会薄纸般被轻易割开,热血喷涌。
“听着。”
纳兰千泷开口了,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撞击寒冰,清冽依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若再有人追来——”
她的话语没有丝毫波澜,手腕却随着话音极其细微地转动了一下。
一滴殷红的血珠迅速渗出,沿着光滑如镜的剑身蜿蜒滑落,在银亮的剑脊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猩红轨迹。
“下一剑,便是咽喉。”
所有还能勉强睁开眼的执金卫,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赤红的血丝瞬间布满眼白。
他们死死地盯着纳兰千泷,胸膛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但最终,却无一人敢有丝毫异动——只因为他们的侯爷,此刻正命悬于这柄冰冷的剑下!
那百户更是目眦欲裂,牙关紧咬到极致。
他握着刀柄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指节捏得惨白,手背上的血管几乎要爆裂开来。
但他终究只能将无边的屈辱和愤怒硬生生吞回腹中,化作喉头压抑的闷哼。
纳兰千泷清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才继续用那毫无温度的声音宣告:
“你们所有人,留在此地。”
“半个时辰内,若有人胆敢离开,或发出任何信号——”
“我立刻杀了他。”
说罢,她手腕一抖,利落地撤回长剑。
“走!”
通体雪白的骏马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朝着前方更加幽深浓密的原始丛林深处小跑而去。
马蹄即将踏入林荫的刹那。
纳兰千泷微微侧首,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片狼藉的空地,目光落在那名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百户扭曲的脸上,上了最后一句。
“记住,是所有人。少一个,他死。”
那百户僵硬地坐在马鞍上,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纳兰千泷消失的方向。
突然,他猛地抬起右拳,用尽全身力气,带着无尽的屈辱和暴怒,狠狠一拳砸在自己的大腿甲胄之上!
“快!立刻发信号给指挥使大人!”
“可……可那女人说……”
旁边一个捂着伤臂、脸色惨白的骑兵挣扎着抬头,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老子管她放什么屁!”
百户猛地扭过头,声音嘶哑而疯狂。
“侯爷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等阖家老小,全他娘的得掉脑袋陪葬!”
“立刻!马上!给老子发信号,这凶手武功深不可测,高得邪门!疑似……宗师!”
一名伤势较轻弹的骑兵,强忍着剧痛,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特制的黑色筒状焰火。
他用牙齿咬掉引信,奋力将其举向渐暗的天空。
“咻——嘭!”
一团浓重如墨、翻滚不息的黑色烟焰,在染着最后一丝晚霞的天幕上骤然炸开,沉重地扩散开来。
十里之内,所有正在执行搜查任务的执金卫,都将被这朵高悬于天的黑色死亡印记所惊动。
……
而在密林深处,白马背上。
疾驰中的纳兰千泷似有所感,猛地勒住缰绳。
她微微仰首,清望向天际那抹尚未完全消散的黑色烟云,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
“麻烦。”
随即,她低下头,看向怀中因为姿势和愤怒而身体僵硬的楚奕。
“你的部下,不太听话。”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越来越浓重的暮色和愈发崎岖难行的山林。
“看来暂时不能带你过去了,我们只能找个地方躲一下。”
楚奕的穴道依然被制,无法言语,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嗬嗬”声。
你死定了!
不久后。
纳兰千泷驾驭着白马。
最终将楚奕带入了一座林木更加幽深、人迹罕至的山中。
她在背风向阳的崖壁下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天然洞穴,勒住马,先是警惕地侧耳倾听片刻,这才利落地翻身下马。
随即,她伸手抓住楚奕的腰带,将他直接从马鞍上拽了下来。
洞穴内光线昏暗。
纳兰千泷将楚奕安置在一块相对平整岩石平台上。
她纤长白皙的手指快如闪电,在他胸前膻中、背后大椎等几处要穴迅疾连点数下。
“啪嗒!”
楚奕只觉几处被封闭的穴道骤然一松,一股暖流瞬间冲开了凝滞的气血,如冰封的河流开始解冻奔涌。
四肢百骸的僵硬感迅速消退,麻木的知觉如同潮水般回归,手指和脚趾都恢复了微弱的控制力。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缓缓坐直了身体,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酸麻的手腕关节。
然而,他并没有立刻暴起反击。
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与眼前这个神秘女子的武功差距,就如山间潺潺的小溪与奔涌咆哮的无边江海,根本不可逾越。
他抬起眼,目光仿佛两把刚刚磨砺过的、闪烁着寒光的匕首,死死锁住眼前白影模糊的轮廓,一字一顿地问: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