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汉子猛地将刀劈在石桌上,火星溅在洞壁的地图上,点燃了标注“天刀盟”的羊皮:“一群废物!苍古帝国的援兵被联盟缠着回不来,我们就这点人手,怎么跟天刀盟拼?”火舌舔舐着羊皮,将那几个字烧成灰烬,却烧不掉他眼底的恐惧——就像明知巨轮正在驶来,他们的小舢板却被铁链锁在浅滩,连逃都逃不掉。
洞外的风雪越来越紧,仿佛要将这片山脉冻成冰坨。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疤脸汉子的刀“哐当”掉在地上——那声音太熟悉了,是天刀盟特有的马蹄铁,正踏在结冰的路面上,一步一步,像敲在他们心尖上的鼓。
独孤战策马奔至营寨辕门时,腰间的令牌随马蹄颠簸,铜铸的边缘在阳光下划出细碎的金光。那令牌正面刻着“天刀盟·副堂主”七个篆字,背面是只振翅的雄鹰,鹰爪处还留着道细微的划痕——那是三年前他替云逸挡暗器时,被毒镖擦过的痕迹。云逸说过,“这令牌在,你就永远是天刀盟的人”,此刻掌心触到那冰凉的金属,倒比揣着暖炉更让人踏实。
守卫见令牌的瞬间,原本紧绷的脊背立刻弯成了弓。那铜牌上的鹰纹他们再熟悉不过,是云盟主亲手督办的样式,边角的云纹里还藏着天刀盟特有的暗记。“副堂主里面请!”守卫的声音里带着刻意压低的恭敬,手指麻利地掀开厚重的布帘,帘上的冰碴子簌簌落在他肩头,也顾不上拍。
冉欣柔跟在独孤战身后,腰间的银牌同样闪着光。那是“统领”的信物,链穗是云逸特意让人编的同心结,此刻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与独孤战的铜牌偶尔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声,像极了他们初遇时,在桃花林里碰响的剑穗。
营寨里的石板路刚被扫过雪,露出的青灰色路面上,还留着杂乱的马蹄印。独孤战转了半圈,帐外的哨兵换了三拨,却始终没见着独孤雪的身影。他正急得攥紧令牌,忽见个执事抱着卷宗匆匆走过,袍角沾着的炭灰蹭在雪地上,画出道歪斜的线。
“站住!”独孤战一把拉住对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我姐呢?”
那执事被拽得一个趔趄,看清来人腰间的令牌,慌忙站稳躬身:“副堂主恕罪!独孤姑娘正在议事厅,跟青山副堂主……”
“青山大哥回来了?!”独孤战的声音陡然拔高,惊飞了帐檐下的麻雀。他几乎是拽着冉欣柔往前冲,靴底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咯吱”的脆响,像极了小时候抢姐姐糖吃时,踩碎院角冰棱的动静。
议事厅的门没关严,留着道半指宽的缝。独孤战刚要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青山客的声音:“海木山脉的暗河地图,我已让斥候标注清楚……”他猛地推开门,冷风裹挟着雪沫子灌进去,吹得烛火晃了晃。
青山客果然坐在案前,玄色长袍上还沾着些未化的雪粒,指间转动的茶杯里,茶水正冒着热气。独孤战像头脱缰的小牛犊冲过去,差点撞翻案边的炭盆,眼里的光比烛火还亮:“青山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独孤雪正低头看卷宗,闻言抬起头,鬓边的银钗在烛火下闪了闪。她看着弟弟红扑扑的脸,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多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话虽嗔怪,指尖却不自觉抚平了他被风吹乱的衣领。
“恭喜姐姐!”独孤战笑得见牙不见眼,偷偷冲青山客挤了挤眼,“这下可有人给你分担啦!”
独孤雪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指尖的温度带着炭火的暖意:“就你嘴贫。”
这时,冉欣柔才怯生生走上前,手指绞着裙角的流苏,脸颊红得像被雪映透的朝霞。“姐姐。”她轻声唤道,声音细得像初春的柳丝。
独孤战赶忙把她往身前拉了拉,胸膛挺得老高:“姐,这是冉欣柔,你弟妹。”
冉欣柔的耳尖更红了,却还是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独孤雪,眼里的光干净得像雪后的天空。独孤雪望着她,又看了看弟弟那副紧张又得意的模样,忽然想起小时候,这小子攥着颗偷来的野草莓,也是这样献宝似的跑到她面前,说“姐你看,我给你摘的”。
厅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窗纸上沙沙作响。青山客默默添了杯热茶,推到冉欣柔面前,茶杯上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笑意。独孤战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路上的见闻,独孤雪偶尔应一声,目光掠过弟弟腰间的令牌,又落在冉欣柔的银牌上,忽然觉得,这营寨里的寒意,好像被什么东西悄悄焐热了。
独孤雪的笑意漫到眼角,像揉碎了的月光:“原来是弟妹。”说着从袖中取出个白瓷瓶,瓶身雕着缠枝莲纹,灯光顺着纹路淌下来,在瓶底积成一汪温润的白。她拔开瓶塞时,一股清苦中带着回甘的药香瞬间漫开,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花瓣在空气里舒展。
冉欣柔的指尖刚触到瓷瓶,就被那冰凉细腻的触感惊得缩了缩手。待看清瓶身内侧刻着的“金云”二字,她猛地抬头,瞳孔微微震颤,声音像被风吹得发飘:“这、这是传说中能吊住一口气的金云丹?”尾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握着瓶身的手指都在轻轻发抖。
独孤战在一旁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替她扶稳瓶身:“记得上次你被暗器所伤,气息都快断了,就是这丹药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他指尖划过瓶沿的莲纹,“这颗是新炼的,姐姐特意留着,说要等见了你亲手给。”
冉欣柔的睫毛上沾了层细碎的光,像是落了星子:“可这太珍贵了……姐姐日日在前线奔波,比我更需要它。”她想把瓷瓶推回去,手腕却被独孤雪轻轻按住,那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渗过来,暖得像春日晒过的锦缎。
“拿着。”独孤雪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不容推拒,“战场上的伤,我自有法子应付。倒是你,性子细,总爱把自己护得紧紧的,真遇着事反倒容易硬撑。”她把瓷瓶往冉欣柔手里按了按,“带着它,我才放心。”
冉欣柔的喉间像堵了团温软的棉絮,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那瓷瓶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药香钻进鼻腔,竟带着点甜意。
这时,青山客忽然站起身,背后的长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剑光乍现时,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仿佛有一泓秋水凭空倾泻,剑身在灯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泽,剑柄处镶嵌的鸽血红宝石与孔雀石交相辉映,折射出的彩光在帐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宛如落了场流星雨。
“这柄‘流霜’,送你。”青山客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将剑递到冉欣柔面前,剑穗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上次见你用的剑还是柄普通铁剑,这柄剑身轻薄,更合你身法。”
冉欣柔吓得往后退了半步,摆手的动作都带着慌:“青山大哥!这剑一看就价值连城,我、我真的不能收!我平日只是防身,用不上这么好的剑……”她的脸颊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仿佛那剑上的寒光烫得她不敢触碰。
独孤雪忍着笑推了她一把:“拿着吧,青山大哥的心意可比剑贵重多了。你看这剑穗,是他亲手编的同心结,寓意着护你周全呢。”
冉欣柔低头看向剑穗,果然见那珍珠串成的结打得紧实精巧,心头忽然一暖,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剑身,感受着那股隐而未发的锐气,眼眶微微发热——原来被人这般放在心上,是这样熨帖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