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祯带着一丝压抑不住。
他终于不再一味闪躲。
在宋柚一次凌厉的突刺中,他猛地抬手!
“嗤啦!”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紫色剑气,从他指尖迸溅而出!
这道剑气与他之前的水晶剑气截然不同,它没有璀璨的光华,只有一种纯粹的、毁灭性的锋芒。
它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直接撕裂,留下一条漆黑的真空轨迹。
宋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道剑气中蕴含的、足以将她彻底湮灭的力量。
然而,她却没有躲。
在剑气即将及体的瞬间,她脸上反而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那笑容里,有解脱,有悲哀,还有一丝……期待。
“轰!”
紫色剑气结结实实地轰在了宋柚的胸口。
一声闷响,宋柚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十几丈外的冰冷石阶上。
一口殷红的鲜血从她口中喷出,染红了素雅的裙襟。她躺在那里,气息微弱,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李怀祯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宋柚,那颗早已被冰封的心底,竟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
他心知肚明,以宋柚的身手,刚才那一击,她完全有能力避开。
她没有躲,是故意的。她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了他那异化后、足以开山裂石的一击。
为什么?
李怀祯的脑海中闪过这个疑问,但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
宋柚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缓缓抬起手,伸向李怀祯的方向。
李怀祯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她的身边。
宋柚的手,颤抖着,轻轻地抚摸上李怀祯冰冷的脸颊。
她的手很凉,还沾着自己的血。她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哀伤。
“怀祯……”她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更多的血。
“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为了长生殿,将你……我……我罪无可恕……”
她的忏悔,一字一句,都敲打在李怀祯的心上。
李怀祯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宋柚似乎并不奢求他的回答,她自嘲地笑了笑,笑容凄美而绝望。
“我知道的,你不会原谅我。我也不配……”
她的目光越过李怀祯,望向天边那轮被乌云遮蔽的、血色的夕阳,眼神变得悠远而悲凉。
“你知道吗?我忽然想起一个故事……”她轻声说道,仿佛在自言自语,“蝴蝶的幼虫,生活在肮脏的泥土里,它们啃食着腐叶,彼此争斗,以为那就是全世界。直到有一天,有一只幼虫,侥幸吃到了最好的养料,它开始蜕变,它渴望飞向天空,渴望阳光和花朵。”
“但是,其他的幼虫看不到了。它们无法理解那种对天空的渴望,也无法忍受那只‘异类’的美丽。于是,它们蜂拥而上,用它们肮脏的口器,将那只即将化蝶的同类,活活啃食殆尽。”
“因为在这片混浊的泥土里,清白,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宋柚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细不可闻。
李怀祯的神情,在听到“蝴蝶”二字时,微微一变。
他明白了。
宋柚说的不是蝴蝶,也不是虫子。
她说的是人。
在这片被欲望和腐朽规则浸透的天地间,在这名为“愚昧”的巨大泥沼里,任何试图挣脱、任何向往光明与纯净的“蝴蝶”,都会被那些习惯了黑暗的“幼虫”们,视为异端,视为威胁,然后被无情地撕碎、啃食。
紫玉,就是那只渴望飞向天空的蝴蝶。
她善良,纯净,拥有着最本源的力量。
而她所遭遇的一切,不正是被这世间最污浊的恶意,联手“啃食”的结果吗?
而他李怀祯,又何尝不是?
他曾是那个被寄予厚望的“蝴蝶”,却被现实亲手折断了翅膀。
清白,真的是一种罪过吗?
李怀祯的心中,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深不见底的悲戚。
这样的人又少了一个。
他缓缓蹲下身,看着宋柚逐渐涣散的瞳孔,看着她脸上那抹解脱的微笑。
他依旧没有说话。
但有些东西,已经在他心底,彻底改变了。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山巅那座威严而冰冷的长生殿,眼神中的冰冷,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复杂的东西所取代。
那是一种……
毁灭的火焰。
蝴蝶已死,但它的残魂,已与他融为一体。
现在,轮到他去啃食那些啃食过蝴蝶的虫子了。
长生殿,该洗一洗了。
宋柚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风中的残烛,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李怀祯的心上。
“你还记得我与姜青黎的赌约吗?”
李怀祯依旧沉默,目光落在她染血的唇上,没有一丝波动。然而,他的心,却在这一刻,微微一沉。
宋柚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地笑了,那笑容凄凉而苍凉,仿佛在嘲笑自己,也嘲笑这个世界。
“原来,救世,代价太大。别人不领情,甚至……还想杀了救世的人。”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呓语的疲惫,像是在对李怀祯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李怀祯,答应我,不要救世。救世的代价太大,你要牺牲,不值得。”
李怀祯的指尖微微一颤,水晶剑的碎片在剑柄之上轻轻震颤,发出细微的嗡鸣,仿佛在回应他内心的波澜。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却第一次,不再是冰封的湖面,而是掀起了无声的惊涛。
他记得。
那个赌约,发生在很久以前。
那是一个被群山环抱的愚昧村落,名叫“石溪村”。
村子与世隔绝,村民信奉着原始而野蛮的图腾,过着刀耕火种、食不果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