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拿房里的热气蒸得人毛孔都炸开了,仨人混身淌着汗出来,往沙发上一瘫,扯过衣服胡乱套上,酒瓶一开,又接着吹牛逼唠嗑。
“得嘞,整点好东西!”
阿库吆喝一嗓子,就见他抱出瓶私藏的芬兰迪亚伏特加跑了出来。
狗头高中队瞅着那瓶酒,撇撇嘴,之前喝大了,这会大大咧咧的毛病又犯了,梗着脖子吐槽:“这伏特加,说好听点是洋酒,说白了不就是咱老家的粮食白酒兑水嘛!”
话是这么说,手却诚实地伸过去,给自己满上了一大口。
酒过三巡,气氛热得发烫。
管你是肩扛星星的军官,还是一身迷彩的大头兵,这会儿全没了上下级的规矩,勾肩搭背搂着脖子,一口一个哥们儿喊得震天响。
然后专门有士兵递给了两人一张纸。
封于修接过看了一眼愣住了。
这是他的桑拿房证明。
这芬兰桑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讲究的就是一个蒸到透、熬到爽。
桑拿房里有专人盯着温度计,眼都不带眨的。
外头还有人掐着秒表,一分一秒算得门儿清。
等你咬着牙扛够了时间,晕乎乎地挪出来,连长早笑眯眯地候着了,递过来一张印得规规矩矩的证书,上面的字都填得明明白白:
兹证明,中国陆军少校封于修(或者中校高某某)于某年某月某日在维和部总部机动预备队芬兰连体验芬兰桑拿,坚持时间30分钟,桑拿房温度85度。
底下还盖着章,签着芬兰连连长的大名。
封于修跟高中队对视一眼有些麻木。
“这芬兰的玩意是玩的挺花的,小玩意还挺喜人的。”
“哎,朋友,过来喝酒。”阿库抄起酒瓶喊了一嗓子。
接下来就是芬兰的喝酒表演了。
喝酒也得玩点新鲜花样。
专属的酒具早给你备好了,那是个叫库克萨的芬兰传统木头杯子,带着个小把儿,杯身上还烙着两人名字,是芬兰老哥们专门送给高中队跟封于修的见面礼。
这库克萨邪性得很,第一次装什么酒,这辈子就永远留着那股子香味儿。
杯子也就拳头大小,刚好能攥在手里,倒满了烈性酒,拿根细绳子拴着杯把儿,往你脖子上一挂,得,今晚上就指着它过了。
规矩就一条:只准喝,不准倒,杯子还得一直满着。
你刚抿一口,旁边的人眼睛都尖着呢,不管手里端的是伏特加、法国科涅克,还是冒着泡的啤酒,立马凑过来给你续得满满当当。
这架势,要么把你喝趴下抬出去,要么就喝到大伙儿都尽兴了才算完。
这时候你要是敢说不喝?那可就太不给面子了,臊都能臊得你找个地缝钻进去。
芬兰老哥拍着胸脯跟你白话:“这库克萨,是拿咱芬兰森林里的整块松木节疤挖出来的,地道的传统手艺!头一回用它喝酒,就算是给它‘开光’了,往后啊,它就会在森林里护着你,保你平安!”
说白了,这库克萨之夜就是芬兰人变着法儿逗客人玩呢。
脖子上挂着这玩意儿,一晚上只要不散场,你就得一只手端着杯子,压根别想放下,还得时刻盯着,不能让杯子空着。
别人杯里啥酒都有,就你脖子上挂着的这小木头杯,永远是满当当的烈酒,掺着五花八门的味儿。
就这么个喝法,你想不醉?那简直是做梦!
可话说回来,人家这么热情似火的,盛情难却啊,你能不喝吗?!
就这么混着喝,能不醉吗?
封于修也被感染的抄起酒瓶喝了起来,不过他也是意思意思,在这里他的本能不允许他喝的酩酊大醉。
喝!唱!跳!孤狼小组的这辈子就没这么痛快过!
史大凡跟邓振华甚至开始扭起来东北的大秧歌。
芬兰老哥们扯着嗓子唱芬兰军歌,调子粗犷又豪迈。
这边也不甘示弱,《过得硬的连队过得硬的兵》《团结就是力量》这些国内军歌一出口,瞬间就把气氛顶到了高潮。
狗头高中队喝到七分醉,酒劲上头,脑子一热,直接把上衣裤子扒了个精光,光着屁股就在院子里打起了醉拳。
耿继辉愣了愣,“这要不要去看看?”
“看什么啊,来喝酒,卫生队的都回去了,光屁股没事。”强子跟老炮抄起酒瓶灌了起来。
虽然喝是这样喝,但是为了保证安全,毛司在营地的外面拉来了一个坦克拍跟装甲车班。
甚至还有车载对空导弹在营地摆着,这会那些反叛军要是有胆子过来骚扰。
用阿库中校的话来说,我们喝醉是为了更好的发泄。
他们巴不得对面的人这会来呢,一个个的都喝醉了,那炮弹可不会有任何理智的击发出去。
可别说,高中队的醉拳还真有两下子,打得虎虎生风,招式花哨又利落,平日里压根没见他露过这手。
合着他那俗家弟子的称号,还真不是吹牛逼吹出来的!
芬兰老哥看得两眼放光,巴掌拍得震天响,一个劲儿地竖大拇指。
再然后,就彻底断片儿了。
狗头高中队第一个扛不住,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什么中校军官的体面,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跟着,其他人也东倒西歪,一个个醉成了烂泥。
今儿个就甭想回自己营地了,直接在芬兰连的大通铺上,横七竖八地窝了一晚上。
这段时间,毛司的芬兰营地天天的组织着库克萨之夜,甚至白天都将声音震颤了出去。
似乎在勾引什么人过来悄悄一样。
封于修他们桑拿倒是还厚着脸皮蹭过几次,可那要命的库克萨之夜,是真不敢再掺和了,谁的胃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
芬兰连、挪威连里,还都养着狗爷。
这狗爷可不是白叫的,一是用来检查车辆底盘,嗅嗅有没有藏着违禁品。
二是跟着巡逻队出勤,比人都靠谱。
营地里的兵,但凡跟芬兰连的狗爷没交情的,见了都绕着走,谁敢上去瞎攀谈啊?
可偏偏,高中队就喜欢的不行。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跟狗爷天生就有亲戚缘。
不管是中国陆军狗爷,还是芬兰陆军、挪威陆军的洋狗爷,见了他就跟见了自家人似的,摇着尾巴凑上去,亲热得不行。
工程兵大队的哥们私下里都拿这事儿开玩笑:“瞅瞅,那是高中队的海外洋亲戚!”
反正只要是狗爷,甭管哪国的,见了狗头高中队,那股子亲热劲儿就别提了。
狗头高中队也不见外,大咧咧地冲洋狗爷吆喝:“坐!坐!”
他居然用中国话训芬兰狗爷、挪威狗爷!
更邪门的是,随着他的口令和手势,那些洋狗爷居然真的乖乖坐下了,尾巴还在地上欢快地扫来扫去。
把芬兰连、挪威连那些训狗的老哥逗得前仰后合,笑得直拍大腿,冲狗头高中队一个劲儿地竖大拇指。
洋狗爷吐着舌头,眼巴巴地瞅着狗头高中队。
狗头高中队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平白无故多了国际相处的威信,换谁谁不高兴啊!
就是那洋狗叫啥名字,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毕竟跟人家也不熟,虽说不至于上来咬人,可那体型,那架势,也够吓人的!
高中队跟芬兰连的哥们铁,连带的跟芬兰连的狗爷也亲得不行。
那天晚上,他就搂着洋狗爷,在芬兰的营地里,呼呼啦啦地睡了。
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心灵寄托的地方,这个地方别看一年都没有事发生。
一旦碰上了,一切的安宁全部消散。
这些参加聚会的今天笑的笑容满面,可不知道时候吃个早饭出去巡逻就被炮弹给崩了。
——
——
到了第十个月的时候。
封于修已经习惯了安宁,反叛军再也没有出现过。
除了前个月屠杀了那个镇子外,他们似乎真的跟卢旺达的政府和好了。
封于修开着巡逻车望着两侧的泥泞,这雨季是根本不停息,下了一天又一天。
也幸好这里是天生干旱的地方跟平原,不至于发生山体滑坡的悲剧。
最多也就是路越来越烂,也许反叛军看见这么烂的路不想出来了,打算等雨停。
“389地区发生意外冲突,注意:389地区发生意外冲突!!”
“所有人去接人!!”
封于修先是愣住了,旋即脑海轰的炸开。
389地区是中国维和医疗队去卢旺达村子巡诊的地方,这个月轮到了她们!
“中国维和医疗队外勤小分队被双方突然爆发的冲突卷进去了,她们正好在双方交火前沿中间的某村巡诊!你们马上去把她们接出来!”
“记住,别参与战争,绝对的保持中立!”
“重复一下,绝对的保持中立!”
里面领导的话还没有说完,庄焱的声音带着愤怒,可能是对讲机没有关闭,身边还有强子跟老炮。
“小庄你冷静一下。”
“干他妈的,这群畜生一样的黑鬼,老子今天要干死他们!!”
“小庄,我们先去看看,说不定没事,先把人接回来!!”
强子抄起对讲机,“我们是23号车,我们距离最近,保证完成任务。”
“走走走,我开车。”老炮发动了汽车。
孤狼小组的其他成员纷纷的沉默了起来,旋即就是飞快的赶赴389地区。
与此同时,芬兰的阿库中校他们也浩浩荡荡的冲了出去。
大家都是维和部队的,面对意外都是一支部队,这会不分什么国籍的。
阿库的脸色格外的凝重,“记住,到了先救人,别跟他们发生冲突!”
封于修抄起地图摊开看了一眼,他赶赴389地区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轰隆隆!
没有丝毫犹豫,封于修踩下油门不顾车辆左右滑动的泥泞疯狂窜了上去。
他的脸色格外的平和,没有愤怒,没有阴沉。
只有平静,平静的就好像只是一个赶路的人一样。
身后的铅云开始动荡,轰隆隆的一道雷电从云层劈了下来。
巨大的亮光点燃了半个天空,旋即重新隐没在了黑暗中。
打雷了。
——
——
庄焱发了疯的抄起突击步枪跟手雷目光死死的盯着远处。
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眼睛冒着血丝。
“你现在要保持绝对的冷静!”
强子看出了庄焱的不对劲,深吸一口气喊道。
庄焱此刻根本听不见去,他的眼神只有疯魔般的杀虐。
五分钟后轰隆隆的枪炮声音在村子里面炸开。
无数的流弹从两侧穿插过去,老炮咬着牙怒吼一声,“都坐好了!”
车的窗户被打碎,车轮被炸开。
在千疮百孔中,车辆终于砸到了村子里面。
庄焱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门怒吼,他的声音凄厉惨绝,“小影!!!!”
“小影你在哪里啊,求求你回应我一下啊!!!”
此刻的庄焱满脸的恐惧,老炮跟强子两人手持突击步枪警戒着周围。
前两个月他们亲眼看见了卢旺达一个镇子被屠杀。
那惨烈地狱般的一幕至今还留在每个人的脑海。
远处中国维和医疗队的两辆白色吉普车停靠,一辆上面有红十字,一辆是警卫车。
“这儿呢!这儿呢!”远处的房子里面响起了女人的声音。
另一辆车轰了过来,老高跟着马达下车,“警戒。”
“出来。”
小影跟其他的女兵从破败冒着烟的土房子里面走了出来。
老高见状喊了一声,“上车上车,快走。小庄,草你妈的别在原地站着,警戒!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小影在最后一个,她笑着向庄焱跑过来:“瞧你急得!我没事!”
“赶紧的!”庄焱一手持枪一手挥手。
小影嘻嘻一笑,叉着腰:“偏不!”
狂躁的愤怒从庄焱的胸口炸开,他近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你他妈的快点儿!”
小影吓了一跳,但看见庄焱难看的脸色,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说起来他们两个一个十九岁,一个二十岁。
两人的心智还处于刚刚考上大学的大一新生的年纪,
“你他妈的快点儿!”庄焱脸红脖子粗的喊,甚至要跑过去拽她。
小影不说什么了,赶紧就听话往前跑。
她是知道庄焱不是冲她故意发火的,是担心她的安全。
小影开始加快速度跑。
当时她和庄焱的距离,大概只有5米。
庄焱伸出手站在原地,他不能往前离开,这是警戒的圈子,一旦离开会将自己的兄弟暴露在敌人的火舌方向。
0.01公分。
庄焱甚至触摸到了小影的手指,两人脸上的汗毛都彼此可见。
嗖……
流弹。
一颗流弹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飞了过来,然后洞穿了小影。
小影的眉心出现了一颗美人痣。
笑容变成了茫然。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