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煤矿厂出事了,出大事了。快快,安排下期新闻,它必须是明天的报纸头条。”
新闻部那边迅速安排,当天的报纸最醒目的位置就是关于西山煤矿的事。
很快传得大家都知道了。
“听说那煤矿厂就是人贩子窝,里边挖煤的,有大量被诱骗绑架去的未成年,还有被骗去打工的农民工,残疾人……”
“等会儿,你说未成年和农民工被抓被骗去就算了,残疾人骗去干啥?”
“你傻呀,残疾人分很多种,干不了活儿的是肢体残疾,那些精神残疾的,还有聋哑人,是能干活的啊。”
“哦哦,这倒也是。这是不给发工资还是咋的?”
“这上面不是写着嘛,不给工资,养了几十条狼狗看门,干得少了还得挨打,那叫一个惨喽……”
唐母在楼下听了这些个八卦后,上楼就跟女儿说了。
“小芬,我记得以前那个叫杨光宗的,是不是就是黑煤场跑出来的?”
“是,不过他去的那个好像没这么黑,给足够的钱,还清了卖身钱也是能走的。工资也有,就是不多,伙食还贵。”
唐母点点头,“我听他们说,这回出大事的那个煤场不给工资,把人关起来,干活儿少了还得挨打。”
“妈,你甘心这个干啥?”
“唉!”唐母叹了气,“你还记得那个短命鬼还有个儿子吧?跟方晴生的,王晨晨。”
唐小芬都好些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听她一说,脑子里冒出王晨晨的模样来。
不过那是他少年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孩子应该长大了。
算了算,今年该有二十四岁了。
唐小芬,“怎么说起他来了?”
“听说他就是被杨光宗卖进了黑煤厂啊,现在黑煤厂出事了,也不知道他出来了没有。”
唐小芬,“黑煤场应该不止那一个,不会这么巧吧?”
唐母一怔,“咋的?这种丧天良的地方还有很多?”
呃……
“我也不知道啊,杨光宗以前进的那个,不就是另一家嘛。”
唐母:“……”
两人忐忑不已,担心真是卖王晨晨的那一家。
王建国跟方晴生的,他俩能生出什么好人?她们担心王晨晨出来了找他们麻烦。
毕竟与他有关的亲人都死光了,而自家的两个宝贝是他的亲弟弟妹妹。
两孩子正在上大学,她们实在害怕被这种人找上。
被她们猜中了,王晨晨确实出来了。
他十几岁就被送进去,十年了,他被折磨到现在才出来。
他记得杨光宗把他交给对方时说,‘你妈方晴当年卖了我,那我今天就卖了你,公平得很。母债子偿,你小子要是骨头不够硬死在里头,记得要报仇找你妈,别找错了人。’
他骨头够硬,撑过来了。
那家黑煤场被查封,他们也被解救出来。
不光用查封的钱给他们赔偿了三倍工资,另外还赔偿了精神抚慰金,他几年前伤了一条腿,没能得到及时治疗,又被强行投入高强度的工作中,导致他成了跛子。
定了伤残,给了赔偿。
工资抚恤金和乱七八糟的赔偿加在一起,竟然有十五万之多。
从一九九七年到二零零七年,十年的青春,十五万,他竟都分不清这到底值不值。
毕竟他记得十几年前,他的母亲方晴还有了那万把块钱把她自己和他都置于险境。
钱不钱的,他竟也不是那么看重了,他现在只想报仇,只想出气。
十年里,那一顿顿的毒打,被逼着干那些高强度的工作,多少人都被逼疯了。
他没疯,他硬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今天。
为了回来向杨光宗复仇。
当初杨光宗都能跑出来,他相信他也能,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出来后,他第一时间回了他老家,王家村。
得知了一个惊天大事,犹如晴天霹雳。
他家里人已经死绝了。
爷爷奶奶早年就死了,也没人告诉他们。
他妈也死了,他妈方晴,影响了他一辈子的女人,早在几年前就死了。
听说是为陆江庭跳了井。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要不是她乱搞,他就会是烈士的儿子。
他会受到最好的教育,读大学,读研究生,像王建军那样,进入国家单位,做一个受人敬仰的人。
他的光明前途都被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毁了,他还没回来找她报仇,她竟然自己死了。
还死得窝窝囊囊的,为了陆江庭投井死了。
哼,陆江庭竟然也死了?死得好。
那就只剩下杨光宗了。
“什么?杨光宗在坐牢?”他跑去杨光宗家,他们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现在长大了,村里人也没有认出他了,他曾在这个村子里跟着方晴和杨光宗短暂的生活了几个月。
“是啊,坐牢了。嘿,这个杨光宗,在那之前就坐了一回牢,出来了没几个月又杀了人,又进去了。”
“什么?杀人?他还敢杀入?”
“他原本也不敢,但没办法。那个人缠着他们一家要儿子,要钱,缠得受不了才动了杀人的念头。”
要儿子?
“什么儿子?”
“听说他儿子被杨光宗卖了,当年那孩子叫什么来着?王晨晨?”
“对对,是叫这个名字。”
王晨晨一个踉跄,“那他杀的那个人是叫……”
“王建国。”
果然。
那个生物爹出狱了,但是又死了。
爷爷奶奶死了,方晴死了,王建国死了,连陆江庭都死了。
他现在没有亲人了,世界那么大,他感觉孤独得像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那杨光宗被判死刑了吗?”
“没有,判了无期,也知道这辈子还出不出得来。”
另一个村民说:“都无期了肯定出不来了呀,得死里头。”
“胡说,我听说无期会被减刑的,一般坐个二十几年就能出来了。”
“那出来还有啥用?一把年纪了,又孤零零的,还不如在里头养老呢。”
王晨晨已经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只一瘸一拐的离开这个村庄。
没了,都没了……
仇人在监狱里,连报仇都没办法报。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咬牙坚持的这些年,努力的活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他停下,环顾四周。田埂,歪脖子老槐树,路口田野上一只正盯着他的老狗……眼前的景物竟然逐渐褪色……
彩色变成黑白,再变成一种“无”模糊的背景。
左腿的伤早就好了,此时却又感觉疼起来,甚至是痛到麻木。
踉跄两步,顿时感觉自己踏入虚空里一般,整个身子都不稳了,顺着这土坡就滚落下去,直到撞在一棵树上才停下来。
眼前的东西开始变得模糊,扭曲,变形。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时快时慢,时轻时重。
“没了,都没了……”
“死了,都死了……”
“呵呵……哈哈哈……那我还活着做什么?活着做什么……”
他还不如进黑煤场的第一年就死去,省了遭这十年的罪。
……
“小芬,王晨晨是你儿女的兄弟,他现在摔死了,与他有关的直系亲属也都死绝了,只能他们俩负责。现在尸体就停在你们家那个老房子里,我就一个村长,做不了主。你看看这事儿怎么办?你给拿个主意。”
村里打来的电话,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知道的自己的手机号。
从村长口中知道了事情经过,原来王晨晨真的回来了,但是现在死了。
说是摔死的,也不知道怎么摔死的。
小芬深吸一口气,说:“我跟他们商量一下吧,回头我跟你回电话。”
“唉,行吧,那你快点儿啊,天气热不能久放,回头臭了更难收拾。”
唐小芬给儿子女儿打了电话去,让他们请假回来处理。
唐母不解。
“你去帮着埋了就是,怎么还打电话把他们叫回来?”
“我跟王晨晨又没关系,我没这权利呀。”
“那咱就别管了,这弄得,还让他们请假,耽搁了学习可咋办?”
“请几天假没事,都大学了。这事儿他俩得去处理的,不然放在那边臭了得祸害全村。”
“唉!”唐母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处理就处理吧,左右这人都死了。那孩子年轻轻的,摊上那样的爹妈也是可怜。”
唐小芬跟领导请了几天假,带上所有证件,和儿女一起回老家去处理王晨晨的身后事。
确实都已经臭了,人家都不愿意抬。
最后唐小芬一咬牙多给了一倍的钱,村里几个做白事的才肯把王晨晨的尸体抬去山地里埋了。
就埋在王建国的身边。
当年王建国死了,也是她带着两个孩子回来收的尸。
不光他俩,之前有人在大街上发现江梅的尸体,也是叫他们回去收尸的。
简直扯淡,她记得江梅还有个大儿子,结果人家说大儿子跟着他入赘的那一家子早就搬家去外地了,找不着了。
哦,合着就能找着我是吧?
真是倒霉。
忙完之后村长提醒她,“别忘了去销户,需要的手续,要开的证明,我都帮你们弄好了,你拿着这些东西去销就行了。”
“村长,谢了。”
“没事没事,这一家子该死的都死了,以后不会再有麻烦事了。”
去销户的时候人家提醒,“记得去银行查下账,如果死者名下有存款的话,你们拿着这些证明文件就能取出来。”
唐小芬心想王晨晨能有什么存款?他这十年可是被卖去黑煤场。
后来一想,查一下就查一下吧,万一有个千八百块呢?也能挽回一下他们的损失。
但万万没想到有十五万之多。
钱都取出来了,唐小芬还在呆愣中。
“怎么会有这么多?他哪来的钱?”
“妈,他在黑煤场打工十年,黑煤场出事的时候听说给了不少赔偿。”
“什么?能有这么多的吗?”
“有的有的,你看你现在一个月都有一千多块了。十年啊,他肯定不止工资啊。”
唐小芬刚才还在心疼帮他们收尸出钱又出力,路费,棺材费,人工费,加起来可是不少钱的。
这下好了,一下子全补回来了。
(要看王晨晨的,写了哈,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