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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6 太和二十年(三)

    这场发生在北宫内廷之中的奏对指控,最终不了了之。曹睿也只是答应郭淮,称会根据他的指控,对司马懿展开调查。

    也就到这里了。

    不然还能如何?他郭淮须没有这么大的颜面。

    郭淮走后,曹睿又将钟会叫至书房内,嘱咐他替自己前往司马懿府上送一些辽东贡上来的人参等物,并宣口谕,称自己明日上午将会至其府上探望。

    钟会领命之后,在北宫珍库中寻内官取了十支百年老参,方才离去,却不料刚走出珍库外门,就在门外转角处见到了等在此处的邺王曹启。

    邺王方才不是在书房中么?怎会突然来了此处?

    随着陛下权威日隆,内廷和外朝的界限也越来越深。内阁四王早就被下了封口令,不得与外朝透露任何内廷的事宜。就连枢密使郭淮、尚书右仆射司马懿这种人都只认为皇帝是在与邺王终日修道——这在他们的认知中也并非什么稀奇的事情。皇帝三十余岁便完成了父祖未竟之业,将破碎的河山混一,修仙问道追求长生难道不正常吗?秦皇汉武皆是这般。

    可对于钟会这种绝对的近侍官员来说,事情却大不相同。

    他每日随侍陛下身侧,自然知晓陛下对邺王耳提面命的教导,甚至每隔一日就会拿内阁的书报与邺王讨论政事。就算寻常人家教子都没有这么上心的,遑论天家呢?

    大魏未来的主人是谁,似乎毫无悬念。

    钟会先是一愣,而后转身朝着身后捧着参盒的内官伸手,示意内官站住脚步。而后左右看了几眼,这才神态恭顺的走到了曹启侧前,微微欠身,压低声音说道:

    “殿下有何吩咐?”

    与钟会的谨慎姿态不同,站在他身前的曹启似乎没有任何忌讳,直言直语的从容说道:“士季,你何时去司空府上?”

    钟会答道:“陛下令臣今日去,并未明言是何时去,不过臣想尽快办好差事,便从珍库里取了参来,现在就将去了。”

    “好。”曹启话也不多:“你先父钟公与司空有多年旧谊,你去见他时,将郭枢密欲罪其次子司马昭之事透露给他,看他有何反应。”

    钟会答应的极其爽快:“臣明白了。”

    曹启淡淡点头,就站在原地,看着钟会躬身行礼和自己道别。直到钟会走远,才甩了甩身上麻布道袍的袖子,朝着养年殿的方向走去。

    约一个半时辰后,钟会返回北宫,径直去养年殿的方向来寻皇帝。不过曹睿并不在此,空旷无人的大殿之中只有邺王曹启一人坐在平日随父亲读书的软垫上。

    钟会本意想先找皇帝报讯的,既然邺王在此,他也躲不开了。

    曹启正在读书,听闻钟会的脚步声后抬眉望了一望,又继续去看右手上握着的册子。册子薄薄一本,封面上没有字样,纸页的边缘已被翻的有些泛黄。

    “殿下,”钟会小步轻声走到曹启身前,躬身行礼后:“臣去司空府上,由司空三子司马伷替司空跪拜谢恩。司空已经卧在榻上多日,精神大乏,面色疲虚,全身无力,只能躺卧不能起身,口齿也微有几分含糊。臣也只与司空问候了十数句话。”

    曹启将手中的书册攥起:“哦?”

    钟会摇头轻叹,似乎有些感慨:“臣未曾想司空竟然在臣面前流下泪来。司空只说家门不幸,还说他暮年身疲、骤得急病,眼看着时日无多,管不了这么许多了,只是一味小声谢恩。”

    曹启面不改色,心中却讥讽般的冷哼了数声,手指不断在书册上摩挲着。

    薄薄的一本册子,曹启已经翻了无数遍,里面的内容都能背下来了。册子是父皇亲自撰写的,内里记录了五十余种政变夺权的例子,只不过都以匿名代替,朝代皆为某朝,名字则为李某、高某等等来代替。

    曹启曾经问过父皇这些例子是从何处而来,曹睿对此讳莫如深,并不肯答,只是令其记住书上的内容。

    曹启记得很清楚,其中第一篇的内容,就记载着某朝太傅司马甲与其弟尚书令司马乙,与其子中护军司马丙、次子司马丁,在太尉蒋某、司徒高某等人的帮助下,借大将军曹甲与兄弟曹乙、曹丙出城的时机占据武库控制京城,而后乱政夺位的例子。皇帝不愿说,曹启也知趣的不再问,但册子中诸多故事中,只有此例与大魏最为相似。

    这个册子中的例子似乎都很离奇,依曹启看来,就算再会编故事的人也难写出这些。

    比第一篇‘司马某、曹某’更为离奇的很多。曹启作为皇长子,印象最深的是有一篇在‘某朝’之中,皇次子李某乙在宫门处杀皇长子李某甲、皇四子李某丁,逼宫囚禁其父皇帝李某,进而继位称帝的故事。

    曹启总结过,这些政变的案例基本都是小范围决策、暴起实施。至于其中杀人的过程,要么偷袭来杀、要么在酒席上来杀、要么议事时杀。

    钟会继续道:“臣从司空卧房中出来之后,司马伷在府中正堂外当着家中一众奴仆的面,向臣叩拜,称司空有公爵在身,其次子司马昭或当适用‘八议’之律,死罪减等,还望朝廷怜悯一二。”

    曹启将册子放在软垫旁,开口问道:“士季,孤与你都是青春年少之身。按你方才所说,司空情状属实堪忧,让人心伤。你见了司空本人,他果真到了暮年?孤两月前在书房中见他时,还看不出他的衰弱样子。”

    钟会不知所以,司马懿六旬有余,哪里算不得暮年呢?钟会对邺王的态度愈发困惑,只是平实说来:“司空……司空大约是到了暮年。臣去看过,此前太医也诊断过了,应当做不得假。”

    曹启站起,从容道:“士季,父皇在演武场,你随我一同去吧。所谓暮年,有武帝‘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之语,也有伍子胥‘日暮途远,故倒行而逆施之’之语。至于孰是孰非,我们还是请父皇去定夺吧。”

    “走,随我一同过去。”

    “是。”钟会心中微动,微微欠身,示意曹启先行。

    在皇帝面前,钟会没有半点隐瞒,将自己在司马懿府中的所见所闻,还有曹启方才向自己嘱咐的事情一并说出。

    曹睿并不意外,只是点头应下,示意钟会离开。

    直到钟会走远,曹睿方才看向曹启,直言问道:“你是不是怀疑司空是装病?”

    曹启心中斟酌一二,鼓起几分勇气,拱手作答:“此事与司马甲装病骗曹甲之事有几分仿佛。”

    曹睿道:“今日郭伯济与司马仲达相争,若要由你施为,你当如何去做?”

    曹启低头拱手答道:“儿臣不知。”

    曹睿追问:“如何不知?”

    曹启回答:“郭伯济为枢密使,引枢密院诸官与朝中其余大员一同弹劾司马仲达。号称是为国事考虑,实际上还是行党争之举。数年来台、院之争愈演愈烈,枢密院渐渐势大。加之并州士人与河东士人有合流之态,朝堂上已然有所偏倚,这绝非好事。”

    “儿臣因此对郭伯济不满。”

    “反观司马仲达,军情当夜入了洛阳,次日一早他便告病请假。今日钟会替父皇探望,称其老病可悯,在儿臣看来却是在故作姿态!儿臣只问一句,他告病之时为何如此之快?是谁与他通传的消息,竟比郭伯济知道军情还要早?”

    “更何况,司马昭之罪已然坐实。若他脱罪,为大魏屯垦的两千百姓又如何脱罪?若以儿臣之意,必然要使廷尉论罪处死此人!”

    曹启长吸了一口气:“儿臣故不能决,请父皇定夺。”

    曹睿看向曹启,略略点头:“是判断不出处置此二人所带来的后果?”

    “是。”曹启点头。

    曹睿笑着说道:“为君者多疑是好事,多疑方能自保,自保才能坐住这个君王的位子。朕给你讲政争正是要教你自保,教你平衡朝中的局势。”

    “今日朕再教你一点。为君者可以多疑,但不能将其示之于臣下。所谓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在臣子面前,君王总要示之以诚,施之以恩,行事光明正大。”

    “你方才问朕如何定夺?朕也不知,先让他们自己去争、去论、去斗,朕再来执中评判。明日你随朕一同去司空府上,到时再说。”

    “儿臣明白。”曹启点头应下,随即又问:“方才钟会所言,司马伷请以八议论司马昭之罪,不知该不该论?若依此律,则司马昭不当死,恐难服众。”

    “律是谁定的?”曹睿笑了一声:“若事情不合朕意,朕再改动一二便是了。你回去歇息吧,明日巳时来寻朕。另外,朕还与你说一事。建宁太守司马师押运上半年的南中铜料至洛阳,两日前已经到了成皋,今日下午就在洛水畔的将作监了。他家出了这般事情,想来明日去司空府应能见到他。”

    “儿臣知晓了。”曹启躬身行礼。

    ……

    翌日上午,巳时许,御驾从北宫南门而出,近千虎卫从道路两旁一字铺开,直至司空府门前。

    昨晚在尚书台交了差事的司马师、尚未出仕的司马伷、还有司马懿几个尚未成年的儿子一同在府门外跪迎。

    “平身吧。”曹睿下车站定,目光从众人面前扫过之后,目光看向了司马师的身上:“司马子元,铜料已经与将作监交割了?”

    司马师恭敬答道:“回陛下,臣此次运送宁州一月至六月之铜料共有两千一百零九万斤,已经尽数交割了。”

    “嗯。”曹睿颔首,又问道:“朕已经许久未见邓艾了,只有每三月一封奏报。他在宁州近来如何?”

    司马师本以为皇帝会先入府,却没想到就在司空府的门外这样问起了宁州事务,心下焦急,却不得不按捺住思绪,平静答道:“禀陛下,七月初臣从建宁出发之时,邓使君正在兴古郡的贲古、进乘一带,监督当地修理前往交州的道路。邓使君想来一切都好。”

    曹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建宁郡是宁州、也就是旧时蜀国南中的核心区域,朝廷对宁州的基本治理态度也只是以维持存在为主,设置县令,各县的当地事务都是由本地夷人首领和汉人大姓一同处置。

    这一问,就是一刻钟的时间。

    直到身后的曹启出言提醒曹睿注意歇息,曹睿才似乎想到了此行的来意,在众人的扈从之下入了司空府内,径直来到司马懿的卧房之前。

    “朕不过一月没见司空,何以至此?”

    曹睿望着卧榻上司马懿憔悴枯槁的面容,坐在其人身前放着的一张软椅上,诧异发问。

    “陛下,臣失礼了……”

    司马懿用手勉力撑在榻上,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曹睿拦住了。

    “司空不必起身。”曹睿语气关切的问道:“朕今日带着邺王一同来看望司空,司空多年老臣,有功于国家,只望司空能早些康复。”

    曹睿侧后方立着的曹启也躬身见礼:“见过司空,望司空身体大安。”

    “臣谢陛下恩典,谢殿下。”司马懿的声音显得虚弱而疲惫,满是感慨:“臣知晓自己已然年迈,却没想过会这般病倒。秋夜寒瑟,只是晚间贪了些凉,就染了风寒。一日、两日、三日,渐渐加重。中秋夜那天臣与尚书台中诸同僚尚书饮宴过后,回家后便愈发不适,臣不得不告假在家……”

    曹睿摇头一叹:“唉,毕竟年高。不瞒司空,朕现在四旬的年纪,有时思及朕登基之初的那些事情,都恍如隔世一般。朕常常在想,现在若再让朕骑马急行军从洛阳去陇右援护,朕还能不能如当年一般抖擞。”

    司马懿轻吸一口气:“臣还记得当年陛下与臣等洛水相约,十年伐吴而功成,直至伐蜀的十四年中,臣等附陛下于骥尾,做下了多少想都不敢想的功业。”

    “陛下方才说去陇右,若臣没记错,那时是陛下去救张郃的时候吧?记得那场仗陛下离了洛阳大半年的时间,略阳合战、赤亭相争、收复汉中……曹子丹不在了,张儁乂也不在了,刘子扬、辛佐治、卫公振都不在了。哦,对,倒是郭伯济还在。”

    说到这里,司马懿不禁摇头苦笑:“昨日陛下遣钟侍郎来臣家中,说了郭伯济参臣有罪之事。臣已然老迈,不直陛下驱使了。今日陛下屈尊来臣鄙宅,郭伯济说的这四条罪名,臣有的承认,有的绝不承认,臣自请在陛下面前解释一二。”

    曹睿轻叹:“朕与司空多年君臣恩义,司空不必说了,朕信司空。”

    司马懿道:“陛下越是信臣,臣越是要说。”

    “郭伯济说臣四罪之中,第一罪边事失当,这个臣绝不会否认,臣为陛下执掌尚书台,两千余百姓死于非命,臣的干系是脱不开的。”

    “第二罪任用私人,臣不认同,九州岛远在海外,吏部数次铨叙征集人选,众人视之如畏途、甚至认为比流放都不如。选官条件一再放宽,这都是有实据可验的。臣若用私人,为何要将亲子远隔海外蛮荒……”

    “咳,咳咳……”

    曹睿轻叹一声:“勿要焦急,朕就在这里。司空要说什么就慢慢说。”

    “是,臣知晓。”司马懿缓了缓神,又道:“第三条同情逆党,臣已老迈,每当思及旧时初入仕时之事,不免有些多愁善感了。荀家人在西海生活的实在困顿,臣也只送了些布帛和钱币。臣实无他念。”

    “至于说最后一项结交将领,臣在任上总是要做事的,如何会连话都说不得了?倒是郭伯济……”

    司马懿脸上显出几分纠结之色,硬是挣扎了将自己身子往曹睿方向近了几分,声音诚恳的说道:“陛下要小心郭伯济!”

    曹睿没有说话,双眉一挑,正色看向司马懿。

    司马懿道:“太原郭淮、太原王凌,一人掌枢密院,一人掌兵部。河东诸士族与其合流,朝中过半臣子皆需仰其鼻息……”

    “陛下,臣已老迈,体弱病笃,不堪陛下驱使。”司马懿双目流下泪来,显得愈加可怜:“臣有罪,臣次子司马昭亦有罪,请陛下罢臣官职,以谢天下!”

    曹睿长吸了一口气,挥袖站起,转身看向身后站着的侍中王雄、王肃、王昶、王基,还有邺王曹启、司马师、司马伷等人,冷脸说道:“王元伯留下,其余诸人去外面候着!”

    “是。”众人行礼而去,王雄也站的离二人远了几步、几乎快到了门口的位置。

    司马懿则完完整整的向曹睿介绍起了朝中并州、河东人的势力,以及他们那完整的关系网络……

    卧房外,众人站在了离房门十步远的地方,各自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站着。

    面对这种冷场,曹启轻咳一声,开口向司马师问道:“司马太守,建宁郡人口几何?有何地方物产?”

    司马师却没答话,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在众人的注目下缓缓下跪,用标准的大礼下跪,叩拜道:

    “臣,建宁太守司马师叩拜殿下。臣今日于殿下驾前出告,检举枢密使郭淮意图谋反!”

    一时众人皆惊。

    PS:下一章番外12月31日晚上发,尽量多写一些,将这个系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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