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洞庭白波木叶稀,燕鸿始入吴云飞。
吴云寒,燕鸿苦。
风号沙宿潇湘浦,节士悲秋泪如雨。
白日当天心,照之可以事明主。
壮士愤,雄风生。
安得倚天剑, 跨海斩长鲸。
话说当时那人露出自家面容,便让路新宇心生厌恶,斥骂不止。看官,你道是谁?不是别个,正是那天马山好汉,绰号豫地枪王的向弼便是。路新宇一见向弼在此,大怒道:“你这厮不是在那天马山当山大王,来此做甚么?”向弼道:“因闻马陵山近日欣欣向荣,特来领军投奔。”路新宇大怒道:“你莫不是来此消遣说胡话,不看这山寨之中尽是白绫,如何晓得?左右与我推出去斩了!”向弼不慌不忙,起身正色嬉笑道:“路大王此前已有君子之诺,如今岂能言而无信?”路新宇见此,前恨仍犹记挂于心,只是眼下山寨才是损伤元气,正需人手,一面又念着先前所言,故只得就此罢休。又道:“今番你何故来此?”那向弼诚惶诚恐,只得将前事全盘托出。
原来自那日路新宇领兵星夜出走之后,天马山寨登时空旷寂寥了许多。向弼闻得此报,默然良久,既无追赶之意,亦无挽留之态,只教小喽啰紧闭寨门,严加巡哨。旦日清晨,向弼便唤心腹数人径往后山石牢。但见那牢内张益蜷缩一隅,听闻脚步声到来,便抬起双眼,见是向弼亲至,不知是喜是惧。向弼命人打开牢门,亲自上前,弯腰将张益扶起,叹道:“张大哥,此番实是委屈你了。” 张益武功已废,形同废人,又在牢中受苦多久,如今受此礼遇,愕然片刻,忽地嘶声道:“向……向寨主,愚兄……愚兄惭愧无地!” 向弼温言道:“往日恩怨,皆因我等众人权位迷心,世事所迫。如今路新宇负气出走,山寨正当用人之际,你我虽为异姓兄弟,今遭更当摒弃前嫌,共扶大业。且请张大哥移居后山精舍,一应供给,皆按头领例,安心静养便是。”张益闻言,涕泪愈涌,几欲跪倒,都被向弼牢牢扶住,难以自已。
当下向弼安抚了张益心神,旋即鸣鼓聚将。不多时,沙念冕、李明凯并着程勇、贾亮、王桦、贾菡、陶沅等其余大小头目齐聚聚义厅。厅中气氛凝重,众人皆知路新宇已去,更不知向弼深沉心思,如何措置。向弼端坐主位,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道:“诸位兄弟姊妹,路大哥别有志向,率部另寻去处,人各有志,不可强留。然我天马山基业,乃众家兄弟鲜血性命换来,岂可因此离心?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从今往后,当同心协力,外御官军,内修武备,方不负替天行道四字。”众人听此,都是神色稍缓,向弼便命亲信捧出一卷新拟的山寨职司册,朗声宣道:“山寨不可一日无纲纪。今重定座次,各司其职,望众兄弟恪尽职守,勿生懈怠!”当下宣命:
“自即日起,向弼忝居寨主之位,总揽全局。
沙念冕兄弟,骁勇善战,威镇三山,擢为前寨大都督,总领前山防务、出战迎敌之事。
李明凯兄弟,剑术超群,性情刚烈,擢为左军统领使,兼掌律刑,肃查内弊。
贾亮兄弟,武艺绝伦,忠义素著,更兼是已故暴虎头领至亲,山寨股肱。特擢为右军统领使,总督右寨兵马,协防侧翼,并与沙兄弟互为犄角,共保山寨门户。
贾菡妹子,女中豪杰,素有威望,且熟悉内情,特请暂领后寨总管,协理粮草、眷属安置一应内务。
程勇兄弟,心思缜密,处事稳重,擢为护寨统领,专司寨墙、隘口、库房等要害之地日夜巡防稽查,一应关防号令,皆由尔定。
王桦叔父,勇猛善斗,膂力过人,擢为前锋营统制,遴选锐卒,专司攻坚破垒,为诸军先锋。
陶沅妹子,机变灵活,熟知地理,擢为探哨总头领,统辖四方斥候、细作,打探官军动向、山川道路消息,务求详尽迅捷。
其余头目,各有升赏调派,皆依其能,各得其所。”
那沙念冕、李明凯本就是张益旧部,见向弼此番安排公允,并未大肆清洗异己,反倒倚重元老,心下稍安,一齐拱手领命。安置内务已毕,向弼便思及那淮宁府程子明尚羁押在山。向弼心道:“程子明这厮不过一介武夫,杀之无益,反结官府死仇;留之更无用,空耗我寨中粮米。”心下思虑一番,便暗自有了一个计较。又是亲身前往程子明关押之处,又命人解了程子明绑缚,设下一席便宴。那程子明自被天马山擒后,日夜忧惧,此刻见向弼礼遇,更是惊疑不定。向弼举杯道:“程总管,两军交锋,各为其势,此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程子明不知向弼底细,心内惶恐,连称不敢。向弼见此,语气变了一番,怪笑道:“程总管乃朝廷英才,前途无量。我等山林野人,不过乱世求存,岂敢真与天兵为敌?前番冲突,实乃张益挑拨,暴虎莽撞,今二贼皆已伏法。在下久慕朱光祖朱大人威德,常思招安,报效朝廷,苦无门路。今愿送总管安然回府,只盼总管与朱大人面前,善言一二,表明我等投诚之衷,他日若能得免罪责,便是再造之恩。”言罢,又将一匣早已备下的金银珠玉悄然推过程子明面前。程子明心内本已绝望,忽得一条生路,又有厚礼相赠,更闻向弼有此欲想招安之意,那有不依之理?当下赌咒发誓,定当尽力周旋。向弼便精选数名稳妥喽啰,扮作客商,趁夜色将程子明秘密送下山,直抵淮宁府界方回。
不数日,朱光祖那边果有消息传来。朝廷已命朱光祖正式右迁淮宁府知府,朱光祖见程子明平安无事,心中甚喜;听其转述,又见厚礼,心知向弼懂事。遂亲笔修书一封,措辞隐晦,然安抚之意尽在其中,命可靠之人送上山来。向弼得书,展阅之下,面露微笑。自此,天马山寨与淮宁府之间,便相安无事数月之久,可谓各取所需。
不数日,朝廷降旨下来:知府朱光祖因剿抚得力、绥靖地方之功,得童贯一党保举,竟升迁至东京,做了殿前都尉司的要职。那新任淮宁府知府,不是别人,正是上回所提当朝谏议大夫李君一的得意门生,姓雷名羽,人称小诸葛的俊才后杰。此人年纪不过三旬,年少有为,却非朱光祖那般豪奢贪贿、乐于私下勾兑之辈。而是端端轩昂孤傲,美秀而文,恂恂有儒者之风,虽胸中自有丘壑,意在彻底廓清治下山野,立下实打实的功业。
雷羽自到任后,深感天马山害民不浅,却深知其师所传之意,并不急着点兵征剿,反是依着旧例,备下些金帛彩缎、美酒肥羊,派了两个能言会道的干办,公然送上山去,只称是:“新官到任,仰慕向寨主威名,特来拜会,以结邻里之谊。”向弼接了礼物,看雷羽那拜帖言辞谦和,毫无跋扈之意,心中不免松懈,寻思道:“这新知府也不过沿袭朱光祖故智,欲以财货羁縻于我。看来官场中人,大抵如此。”遂厚赏来使,回赠了些山野奇珍。山寨上下闻之,亦以为可继续安稳度日。殊不知此乃雷羽欲擒故纵,察其虚实之计。那送礼的干办中,早混有精于察探的能手,于山寨行走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更兼雷羽来此之前,早已广布眼线于市井,暗查过往商旅、逃散喽啰。不出一月,便将天马山底细摸了个七七八八。
只说雷羽历经多日整理汇集天马山消息,在府衙中挑灯连夜看了半宿,终是抚掌而笑道:“此辈不过癣疥之疾,何劳大军?今其内患已成,当以计破之。”便命心腹精选两份厚礼,一份写明“呈天马山寨主向公弼亲启”,另一份则书“奉张益头领钧览”,所用礼单、封装几乎一模一样。又命送礼之人分做两队,于天马山前岔路口上刻意相遇,交接之时,又高声唱喏,互道使命,务必让那附近巡山采买的喽啰听得真切、看得分明。
未过一日,天马山上大小头目果是在暗自窃窃私语。沙念冕见此愤然道:“这狗官分明不怀好意。张大哥已是废人,焉能与他勾结?必是官府离间之计。”李明凯赤目圆睁,接口道:“可恨那向弼,自家倒与朱光祖勾搭便罢了,如今见此情形,必疑张大哥,亦会疑心我等。早知今日,当初便该合力杀了这厮,怎会有今日之局。”二人对视一眼,却又无可奈何,终只得长声叹息。
又说向弼见山中人心浮动,便唤来众多喽啰挨个细问,个个言之凿凿,三人成虎,不得不信。向弼脸色登时阴沉下来,一股邪火直冲顶门,喝道:“好个张益!倒敢背地里与官府勾连,想必是其贼心不死,倒想来同我厮并。”当夜便召集一众心腹头领,怒道:“张益那厮,狼子野心,幽禁之余,竟敢私通官府,欲卖我等以求复起。此人不除,我山寨永无宁日,必为内外之祸胎。”贾亮等人虽觉此事突兀,但见向弼怒不可遏,况乎张益此前确有端倪,一时也难以辩驳。向弼不待众人深议,决然道:“我意已决,当先发制人,铲除此患,以绝后患,亦叫那新官知晓,我天马山何人可依也。”
当下向弼尽起本部精锐,命程勇、贾亮、王桦等率本部协同,以张益勾结官府,阴谋作乱为名,直扑后山精舍。那张益自被移居此处,虽得三餐温饱,却终日郁愤,忽见向弼率大队人马汹汹而来,围住住所,心中已知不妙,厉声喝道:“向寨主何意?”向弼于马上戟指骂道:“背义老贼,安敢欺我?你与那新知府雷羽暗中往来,受其金帛,欲图里应外合,倾覆山寨,还敢佯装不知?”张益听此,先是一愣,随即恍然,正要开口,向弼那里肯听,只一声令下,万千箭矢如飞蝗般射向门窗。张益虽武功已废,身边却还有两个念旧的心腹小厮,拼死抵抗,操起两张青狐皮挡住箭雨,保着张益。
此刻只见后山之上杀声震天,火把乱舞,昔日兄弟,今朝以兵刃相向,战作一团。沙念冕与李明凯闻变,大惊失色,察觉向弼竟是有己无人,索性遂不顾一切,各率本部亲信喽啰,赶往救援张益。
二人扑至后山,果然是向弼在此胡作非为。沙念冕一马当先,团盾护身,钢刀开路,怒吼如雷,喝道:“逆贼休伤我主!” 李明凯剑光如匹练,紧随其后,直冲战团。早有程勇、王桦两个好汉拦住。四人四马搅做一团,一气大战三十回合不分胜负。
这边山寨内讧正酣、厮杀惨烈之际,那山脚密林之中,那淮宁府新任知府雷羽,身着一身轻甲,端坐于骏马之上,遥望山顶火光明亮,喊杀之声不绝于耳。摇扇一笑,正声道:“蟊贼内溃,天赐良机。传我将令,三军出击,趁乱攻山,务必一举克定。”
战鼓齐鸣,火把如龙,大批官军早向天马山寨汹涌扑去。那官军蓄势已久,又是生力,山寨贼兵经此内讧,早已死伤疲敝,人心惶惶,如何抵挡?前寨立时失守。沙念冕与李明凯正与向弼部众死斗,忽闻山下官军杀声震天,心内慌乱,急忙分开,各奔东西。沙念冕环顾四周,眼见大势已去,狂吼一声道:“悔不听哥哥当年之言,致有今日!”沙念冕不顾生死,挥舞团盾钢刀撞入官兵阵云,连毙十余名官兵,无奈寡不敌众,终是力竭而死。李明凯见沙念冕战死,肝胆俱裂,赤目泣血,仗剑杀入敌阵。奈何官兵如蚁,层层围裹,李明凯背后空门大开,早吃数杆长枪贯身而亡。可怜两位草莽豪杰,虽有蛮王毒火威名,先见之明未纳于旧主,反陷于官家离间之计,终是葬于火星。
那一众好汉里,只有向弼见机得快,于乱军之中寻着程勇、王桦,拼命杀透重围,又撞见贾菡、贾亮,众人且战且走,再寻着陶沅。几人合在一处,身旁仅剩十余喽啰,个个带伤,甲胄不全,旌旗俱失,端的狼狈不堪,死命逃出生天去了。有诗为证:
天马山头寇焰张,人多势众各私藏。
雷羽明眸窥破绽,此因方使乱山降。
昔年聚义盟犹在,今为蝇头利失纲。
烽火焚尽豪杰气,空余残垒叹炎凉。
蓬莱荻蕤散人亦尝作赋一篇铭记,是为叹息:
昔者天马之巅,豪杰聚义,气冲斗牛。剑戟如林,啸傲风云;兄弟盟誓,共赴国忧。怀天下天下,负英雄豪气,谓可与日月同久。
孰料人心不古,利字当头。昔日金兰之契,化作反目之由;胸中凌云之志,困于铜臭之囚。官兵骤至,烽火燎原,营垒倾颓,热血横流。
义旗焚尽,豪气成灰,情义湮灭,大义难留。百年聚散,一炬成丘,皆因利惑,徒增悲愁。残烟断壁间,唯闻风咽,叹此山此景,空余恨悠悠。
又有好汉张益孤身一人逃出天马山,一路北窜,受尽风霜饥馑,伤口溃烂,形如乞丐。浑浑噩噩,竟流落至青州地界。这日行到一处异地,但见西北方向,平地拔起一座高山,险峻异常,峰顶直插云中,时有岚气缭绕,山石嶙峋古怪,多朝向北面。本地土人告知,此山名唤北峰山。张益遥望那山巅之上,云雾缭绕,隐隐似有钟磬之音随风断续传来,又见半山腰似有黄墙隐现,心道:“这必是座寺院。我如今气息奄奄,前路断绝,不如上去,是死是活,倒听天由命罢了。”便强撑病体,沿那崎岖樵径,手足并用,挣扎攀爬。也不知费了多少气力,几番险些坠崖,终是爬到了山顶平旷之处。只见一座古刹巍然矗立,虽无金碧辉煌之相,却是古朴庄严。山门匾额上书青华寺三字。
张益扑到山门前,气力已竭,以头叩地,嘶声道:“落魄罪人妄求佛门收留残躯。”声若游丝,几不可闻。寺门吱呀开启,一小沙弥盘珠走出,见张益伏地模样,吃了一惊,连忙入内唤人。不多时,只见一位老僧缓步而出。那老僧面如弥勒,几近八尺,僧袍简朴,面庞清瘦,双眉卧蚕,眼神深邃,不怒自威。便是此处青华寺住持继忠长老。
这继忠长老本家姓僧,青州人士,生长名门,少喜谈兵,战阵上也去过几次。暮年无意功名,来此深山修养。平日深居简出,潜心经藏禅理,若非大因缘,断不染尘世。独斋客布施,好喜慈悲善事,远近乡人都得庇佑,便唤他作弥勒佛僧继忠。
却说僧继忠见张益遍体鳞伤,并无嫌弃惊惧之色,只低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既已来此,却是有缘,便请入寺修养。”便来两个小沙弥扶持张益安置在偏院静室中,僧继忠亲自把脉,疗理创伤,每日又喂以米汤。张益自遭巨变以来,备受百般苦难,眼下受此悉心照料,自是感激不尽。待伤势稍稳,能起身时,便在禅房外长跪不起,泪流满面,哽咽道:“弟子张益,半生逞强斗狠,杀人如麻,争权夺利,以致众叛亲离,基业成灰,兄弟惨死,自身亦成废人。如今回首,尽是罪业,污秽满身。天地虽大,已无我立锥之地。恳请大师剃度,收留弟子入空门,每日担水劈柴,诵经忏悔,赎我万一罪愆,求个心安去处,了此残生!”言罢,以额触地,咚咚有声。禅房内寂静片刻,僧继忠道:“尘缘孽债,如山如海。剃去烦恼丝易,斩断心中贼难。前尘往事,可真放下?山寨霸图,可真尽付晨钟暮鼓、青灯黄卷?”张益泣道:“弟子甘愿,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只求大师指点迷津,赐我改过之机。”言毕,禅房门开。继忠长老立于门前,目光如明镜,照彻张益一挂肺腑肚肠,只听僧继忠合手禅音,如雷贯耳道:“既发宏愿,可见善根未泯。佛门广大,不舍一人。便许你出家。”择了吉日,张益于佛前举行剃度仪式。继忠禅师手持净刀,一边剃去张益那蓬乱赤发,一边缓声道:“汝上应地煞星位,心地刚直。虽然时下凶顽,命中驳杂,久后却得清净,正果非凡。可记吾言,勿得推阻。汝形神枯槁,如遭劫火,恰似一段焦木。然焦木非死木,内中或有真性不灭。今剃度入我门中,便赐汝法名焦挺,为取形骸若焦,历劫乃成;心性挺立,方得新生之意。盼汝褪尽旧皮囊,从此挺立于清净佛前。”从此,焦挺便在寺中同僧继忠潜心修行,再不闻尘俗事,究心佛理,每日兢兢业业,负柴担水,洒扫庭院。因其形容呆板,喜怒不形于色,终日无甚表情,寺中僧众渐渐背后唤他一个诨名叫作没面目焦挺。有诗为证:
张益当年气贯霄,却因器小折英豪。
马亡山破仓皇走,衣染尘霜影寂寥。
继忠不愧真禅圣,慈念常怀纳悔枭。
莫叹改图时已暮,周处当年亦恶少。
再说向弼一众人逃离天马山,奔至一处渡口,见无追兵,众人方才得口喘息。想必环顾这残兵败将,又见山下官军旗帜如林、合围将成,不由仰天悲叹道:“想我向弼坐拥天马山,而今竟败于雷羽小儿之手,眼下进退无路,如之奈何。”程勇喘息道:“寨主,眼下南西北几面皆被官军封锁,唯有东边马陵山方向,山险林密,或有一线缝隙可钻。” 向弼喝道:“那路新宇擅自出走,心向外贼,怎可让我等投奔。”王桦道:“事已至此,听闻那马陵山数月前已被路新宇占据,立了旗号,想必可容我等一席之地。”向弼闻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只是无言以对。贾亮道:“事急矣。顾不得许多,马陵山险峻,或可暂避官军锋芒。路头领宽怀大度,更兼曾是同寨兄弟,不当不念旧情。” 贾菡虽满面悲戚,亦轻声道:“哥哥所言甚是,眼下活命要紧,怎可迟疑。”
看官听说,这向弼岂不知此道理?眼下扭捏犹豫,只是想起当日聚义厅上,自己力保张益,同路新宇针锋相对,几至刀兵相向,后又因暗通朱光祖之事逼得路新宇等人连夜出走,而今山穷水尽,倒去投奔求得收留,岂不取笑于人?故而在此惺惺作态。自古难成大器者,无非如此也。
见向弼仍旧闭口不言,王桦便道:“我观路新宇是个重义之人,未必不肯相容俺们,休要迟疑。”便架着向弼,踱步前走。向弼吃众人局他不过,亦只得应允。几个好汉为防再生变故,当时程勇在前寻路,王桦、贾亮断后,陶沅、贾菡两人左右居中并着向弼。一伙人专拣那最险最僻的悬崖沟壑,攀藤附葛,跌跌撞撞。途中又遭遇几小股官军游骑,拼死厮杀,方才侥幸脱出包围圈。人人带伤,饥疲交加,真个是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一路凄风苦雨,望马陵山方向迤逦而行。
非止一日,远远望见马陵山巍峨轮廓。只见山势雄奇,关隘俨然,隐隐有旌旗招展,巡哨往来,气象竟比当初天马山更显严整。向弼等人未近山前,早被伏路哨探发觉。一声梆子响,树丛中跃出数十个喽啰,刀枪并举,拦住去路。向弼便通报道:“我乃你家路大王故交,今特来投奔。”那一众喽啰听闻是路新宇故交,不敢怠慢,便好生将向弼这一众人护送上山,面见路新宇,如此才让马陵山又添几个好汉入伙,前事已完。
路新宇见向弼几个尚可一用,只好不计前嫌,纳向弼等人坐于忠义堂右侧交椅,逐一安插职务,列入好汉之位。有诗为证:
向弼腆颜投马陵,路公容之见襟宏。
不效重瞳疏亚父,独怀王者纳孤茕。
胸怀若海方能聚,志业如天始可成。
从来霸业非凭勇,大度容才是王程。
却说路新宇收容向弼等人后,马陵山声势复振,四方豪杰闻风来投。这一日,山寨又添两位奇人,乃是路新宇早年间结下的缘法。头一位是个女子,名唤李沫瑶,太平州人氏,生得眉眼灵动,身形窈窕。因自小混迹勾栏,习得一桩惊人本事,最擅改换形容,妆扮男女老幼、贵贱妍媸,无不惟妙惟肖,几可乱真,江湖上赠号千面玲珑。有诗为证:
江湖行尽惟依巧,瞬使桃容演山魈。
一片冰雪聪颖性,千面玲珑李沫瑶。
第二位是李沫瑶徒儿,名唤仲若冰,信州人氏,原与李沫瑶情同姊妹。亦是出身瓦舍,自小练就一副好喉舌,能仿百般声响,无论人语兽鸣、风雨雷霆、市井喧阗,皆可随口摹来,真假难辨,人称百变魔音。平日亦随李沫瑶学了些拳脚功夫,性子活泼,动若脱兔,因着路新宇是师父的救命恩人兼授艺之师,便常打趣唤路新宇一声师公。亦有诗为证:
雁过留声细揣听,能为鹤唳作猿鸣。
绝技苦成施妙仿,百变魔音仲若冰。
说起这师徒二人与路新宇的渊源,却要回溯到数年前的一桩江湖惨事。彼时路新宇尚未落草,仍是游历人间,这日至淮南西路一处繁华地面,名唤大苑镇。当地盛行优伶之风,梨园行中,正遭着泼天大祸。祸首有二:一叫孙立军,本也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后来不知怎的攀附上当道,竟补了个州府小官,专司教化风俗,实则是个媚上欺下、心胸狭隘之徒;另一叫孙宝林,与孙立军同病相怜,都是科场败将,却比孙立军更不堪,只会写些阿谀颂圣、粉饰太平的戏文,因其揣摩上意精准,舔舐得法,被孙立军赏识,收为幕僚。二人一朝得势,便拿梨园行开刀立威。孙宝林定下诸多规矩,但凡戏文中有涉及凶杀、鬼怪、男女私情者,不论好歹,一概斥为淫词艳曲,有伤风化,勒令禁绝,只许演那些歌功颂德、空洞无物的样版太平戏。若有违逆,轻则拖去衙门痛打一顿,烧了行头,赶走了事。重则捉拿下狱,乃至暗中害了性命。一时间这镇上多少戏班被迫解散,名角遭辱,艺脉几绝。
这李沫瑶与仲若冰两个,彼时尚是戏班中学艺未成的小儿女,她二人师父、师伯俱是当地颇有气节的梨园名角,因不肯屈从二孙淫威,编排新戏暗讽时弊,竟被孙立军寻了由头,诬陷罪名,命衙役当众活活打死在戏台之上。班中稍有血性的几个师兄弟起来理论,亦惨遭毒手,血染氍毹。李、仲二人年纪虽小,却暗自铭记此仇,刻入骨髓,恨火中烧。待得师门惨案稍稍平息,二孙气焰愈发嚣张。李沫瑶与仲若冰矢志报仇,暗中筹划多时,终于觑得一个孙立军、孙宝林同赴某富绅堂会的机会。二人乔装改扮,混入席间伺候的下人当中,欲待酒酣耳热之际,以藏在袖中的利刃行刺。不料孙立军老奸巨猾,会上护卫森严,二人刚露形迹,便被数名悍仆围住,眼看就要遭擒受辱。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席间一声喝道:“狗官爪牙,安敢欺压弱女!”声到人到,一个矫健汉子早已飞奔而来,拳脚起处,那些悍仆都如滚地葫芦般跌开。来人正是路新宇,恰好游历至此,闻听梨园惨事,又见席间不公,早已义愤填膺,此刻见二女危殆,当即出手。路新宇武艺高强,更兼事起突然,转瞬间便将孙立军、孙宝林一众狼心狗肺之徒擒拿在此。
路新宇本欲将二孙送官了事,奈何官官相护,便将二孙交由梨园众人公议处置。那些苦主怨气积郁已久,见仇人落网,岂肯轻饶?当下便有老伶人取出戏班中演《界牌关》罗通盘肠大战时所用的特制长枪道具。此枪虽未开刃,却是硬木所制,前端尖锐。众人将孙立军、孙宝林剥去衣衫,以那长枪从其谷道狠力刺入,贯穿脏腑,直透口腔而出。将二人就这般串在枪杆上,竖立于昔日他们逞威的戏院门前空地。二贼受此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口不能言,唯有喉间嗬嗬惨嘶,浑身抽搐,血流涓涓,足足煎熬了三日三夜,方才气绝毙命。
此事震动地方,百姓暗自称快,却也引来官府严查。路新宇救出李沫瑶、仲若冰后,深知此地不可久留,又怜二女孤苦无依,且心怀血仇,便带着她们远走他乡,期间更传授了些防身武艺。李沫瑶感念深恩,正式拜路新宇为师,仲若冰自然便成路新宇徒孙。如今闻听路新宇在马陵山落草,二人艺业已成,遂特来相投。过了几日,路新宇欲想重攻金川寨,便于聚义厅上召集众头领,预备出击,众人各执一词,未有定论。路新宇拍案道:“你们休要再议,我已有计策了。”众人都道:“哥哥请讲。”路新宇便对众人说了一个妙计,单独唤来李沫瑶、仲若冰二个好汉,嘱咐一番,按下慢表。
说来也巧,因董大龟缩不出,只是将各关隘严紧守备,看看一个月来,都不见战阵厮杀,官兵果然粮草告急。看官,说及此处,须问孙圣明明知晓金川寨遭官兵围攻,缘何不去施计援救?原来孙圣非是不救,而是仰仗有二:一者朝廷虽令大军出征围剿,钱粮供给、军需调配却是握在蔡京、童贯之流手上。二者金川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董大若肯据守,官兵短时必难克定。待到粮草不济,必然退兵,到时朝廷那班清流之辈,无一可免。故孙圣只是命蔡京、童贯暂缓发粮,袁双宝带兵五百增助金川寨,又令董大坚守不出,只待坐收渔利。
果然,眼下围剿历经三月之多,蔡京童贯已令粮料使狐忠粘皮带骨,接济不上。官兵听闻缺粮消息,果然人心浮动,萌生退意者无数。杨晋、乔慕武、雷羽三人在主帐中苦思计策。杨晋道:“这运粮之事竟被蔡京之流把持,眼下也难维系,怕是唯有退兵之计了。”乔慕武道:“如若退兵,贼兵必然轻视我天朝神威,黎民之苦何日可救?”杨晋道:“我等粮食将尽,若照如此情形,只怕难事要来。”杨晋、乔慕武争论多久,不得定策,雷羽却是一旁从容摇扇,沉默不语,见二人都已不言,方才开口道:“缺粮大事,我早已料到。”杨晋道:“既如此说,你可有甚好计策。”雷羽只是接过杨晋兵符,又对杨晋、乔慕武二人耳语一番,二人听罢,大呼妙哉,便按雷羽计策操行。
旦日一早,晨雾弥漫,雷羽在营中召集三军大小官弁于营中,众人都因粮草将尽之事心思淆乱,彼此交头接耳,不知所云。雷羽见此,微微一笑,便将羽扇一指,只见辕门之外,袁慰庭赶着十来辆马车,车上装满粮袋,鼓鼓囊囊。袁慰庭把锏划开其中一袋,皆是精粮粗米。兵士见此,都感吃惊。雷羽摇扇道:“粮草不济,乃贼人乱我军心之计,诸位莫要轻信。”话音未落,又见杨晋、乔慕武各赶着十来辆马车,车上亦都是粮草袋子,十分殷实。众人又惊,杨晋亢音道:“此乃附近山野村民家中一门口粮,尽皆资助我等剿贼。”乔慕武亦垂泪道:“如若此番不得破贼,我等何颜面见江东父老。”三军将士都是泣涕泪流,军心振奋,齐声请战。
雷羽手持兵符道:“兵符在此,三军且听我将令!请杨将军明日率一支兵马敲锣打鼓,佯攻贼寨,攻打一阵,待到贼兵出击,立行退兵。袁慰庭领一支人马留守营中,待到谭将军败兵来此,即刻丢盔弃甲,拔寨撤退,定要十分狼狈,不得有误。”二人领令,雷羽又道:“请杨将军再领一支兵马,换上所伏贼兵甲胄,埋伏金川寨外,静观其变。”雷羽调拨已定,杨晋、乔慕武早引各自人马出营,向金川寨旷野之处进发。雷羽、袁慰庭亦在营中布置。
却说乔慕武带着李丰、李顺二将一路杀至金川寨前,破口叫骂,佯装攻打。寨上谭庆耐不住脾气,放开寨门,拍马出战。乔慕武上前战了十余合,拨马便走,身后官兵便望那金川寨前的树林山路之中丢盔弃甲,落荒乱走,贼兵上前夺了无数粮草、辎重、器械、马匹。谭庆大喜,正要回寨时,忽听得林中又来炮响。谭庆上马来看,只见那林后有一彪官兵摆开阵型,当先二将,正是李丰、李顺。李丰大骂道:“狂贼,我这山后有数万精兵埋伏等你,你敢杀上来么?”谭庆大怒,便要驱兵马掩杀过去,时忠见此急忙劝道:“你是忘了寨主有令,严令俺们不可出击?”谭庆道:“非也,眼下官兵人心浮动,今日又吃我一阵杀败,必是困兽之斗,寨主未免精细过紧,你在此处留守,我带兵杀去一阵便回,若能建立奇功,岂不妙哉。”时忠本就不通兵法,见谭庆如此说,加之董大有言官兵粮草旦夕将尽,必会撤军。便由着谭庆率兵出寨而去。
却说谭庆带兵杀过树林,李丰、李顺略一交锋,即刻败逃。谭庆兀自穷追不舍,转眼已是杀至官兵大营前。那营门大开处杀出一员大将,手持虎头锏,一身古铜皮,正是袁慰庭。袁慰庭持锏大喝道:“贼人焉敢来战!”谭庆道:“看你这厮负隅顽抗多久?”便驾马杀来,袁慰庭战了数合,手臂酸软,丢了兵器,回身便逃。那营中官兵见袁慰庭撤走,个个尿流屁滚,拔寨而逃。谭庆大喜道:“这官兵已然无力,且看我一战歼敌。”便又率兵继续追赶,面前又是一片林荫。谭庆未有多想,只是杀过林去,林外原是一处峡口。谭庆带着这边贼兵正入峡中,却见前方路口早有大批官兵围挡,当先一人,羽扇纶巾,正是雷羽。谭庆一惊,说时迟,那时快,贼兵后路忽的炮火连天,喊声大起,礌石滚木奔雷价倒下来,霎时间把山口塞断,封锁贼兵退路。谭庆大惊,待要寻出路,只听梆子乱响,峡谷两侧山上万弩齐发,箭如飞蝗骤雨。那一千贼兵,休想走脱半个,尽都射死在这圈中。谭庆身中三箭,连滚带爬,是要逃走,正撞着乔慕武,挥刀砍做两段。
又说杨晋埋伏金川寨外,见谭庆带兵去已多时,估摸时机已到,便着郑泽锋带着一彪兵马,一半换上贼兵甲胄,一半仍着原服,活扣束缚,围在核心,董奇、张雪柔都混迹其中。郑泽锋对着寨门上喊道:“谭头领已将官兵剿灭,着我押解这一干俘虏回寨。”时忠未有多想,放开寨门,让郑泽锋等人尽数入寨,却待开口,早见郑泽锋睁圆怪眼,大喝一声:“贼人速速领死!”张雪柔、董奇夫妻二人早把身上索头只一拽,拽脱了活结头,散开索子。杨晋手握三尖两刃刀,云飞轮动,杀出人群。董奇、张雪柔、郑泽锋各自取出兵器。众军一齐发作,并力向前。时忠见生变故,急待逃跑时,早被杨晋一刀把脑盖劈做两半个。时忠身旁的亲信喽啰,早被郑泽锋搠翻了四五个。金川寨里登时乱作一团。
却说霍永、霍福二人正同董大、袁双宝在亭中吃酒,歌舞美乐,并不知晓谭庆带兵杀出之事,却见几个喽啰连滚带爬,撞入亭前,大喊道:“不好了,官兵杀进寨中来了!”四人大惊,董大早是面如土色,袁双宝道:“官兵入寨,杀及此处亦须时间,俺们卷着那一众女眷,回神庭山献与大王,亦不遭怪罪。”董大连连道:“当依将军之计。”便同袁双宝连忙打包金银细软,集结余部残匪。又叫霍永、霍福带着十来人赶去牢中拿人,到时一并自后山路走。
霍永、霍福赶去牢里,不想正中下怀。原来当时路新宇命李沫瑶、仲若冰入室商议,命此二女施展化妆易容之术,扮作流民丐妇,先行混入金川寨中,会着吴凛音、陈孟三人。是时雷羽已用计攻破金川寨,五人见贼兵大乱,暗中早用磨尖竹片割断各自身上牛筋索。吴凛音一脚踹开牢门,夺过一把朴刀,反手一撩,砍杀了把门贼兵,血光迸现。陈孟、刘怡岑各执短棍,护卫两侧,数十妇孺相携哭号而出。吴凛音已劈开牢门,率众冲出。霍福正来牢前奉令,吴凛音早是挥刀杀来,霍福连忙交手,此番也是天理昭彰,只一合,就见吴凛音将霍福斩于壁前。手下的小喽啰,早被陈孟、刘怡岑搠翻了四五个。霍永见兄弟被斩,连忙要逃,早见一个好汉窜出身前,正是尹彤,手持蔽眼抓,一下砸至霍永面门上,霍永登时毙命。
仲若冰见尹彤在此,亦是惊喜道:“兄弟怎来这般迅速?”尹彤道:“自你二人下山后,路大哥便命我等带兵屯驻金川寨后山之外,估摸官兵旦夕即将破寨,便让我等见机行事。”李沫瑶道:“正如师父所料,这官兵明明粮草将尽,却不知是何处能人施计,竟破得了金川寨。”尹彤道:“此事日后再谈,我已让叔父并着朱成兄弟在金川寨后系好十来条绳索下山,俺们带着这些妇孺趁早逃命罢了。”几人都称是,便保着一众老幼妇孺,尹彤带路,顺着那绳索出寨下山去了。
又说董大、袁双宝见霍永、霍福半晌不回,情知不好,官兵又已杀来。董大、袁双宝不敢停留,连忙从僻处越出金川寨外,月色朦胧,星辰昏暗。黑影里,二人二马一溜烟逃脱。阴云冉冉,冷气飕飕,黑雾漫漫,狂风飒飒,虚空中却来二道人影挡住去路。袁双宝疑是鬼兵,叫一声,“董大,你我二人各安天命罢了!”勒马便回。董大惊落下马,回头已不见了袁双宝身影,东西南北四边,都是那些阴魂缠住身体。董大再想回旧路时,正遇一彪马陵军杀来。当先一人手持钩镰枪,喝一声:“强贼待走那里去!”董大爬起待走,早吃那个好汉一枪刺来,正中咽喉,早已了账。正是圣凌风路新宇在此。
原来路新宇既料官兵破寨,便与沈冉、钟迟留在寨外守候接应,巡捉逃贼,果然得手。虽失了董双宝,却喜斩了董大。尹彤、吴凛音、陈孟、刘怡岑、厉天闰、朱成几个好汉也相继来此会合。路新宇便挑起董大首级道:“祸首董大已死,官家亦降伏了金川寨,你等可安心归家去了。”说罢,路新宇便携马陵好汉齐齐还山,深藏功名。有诗为证:
金川寨内扫妖氛,妇孺逃生出厄群。
功成不恋名与利,美名定被世人闻。
只说旦日清晨,官兵清理金川寨底细,除董双宝逃走,祸首董大自戕于寨外。从贼谭庆为乔慕武斩讫。时忠为杨晋斩讫。何二娘、霍永、霍福俱死于乱军之中。所获首级、钱粮、副贼尽数送解京师。朝廷大加褒宠:杨晋升授登州都统制,加忠武将军衔,赐翚尾紫罗伞盖一顶、玉带一围、黄金百两;乔慕武升授莱州府兵马总管;郑泽锋升青州兵马都监;董奇升授青州防御使;张雪柔诰封恭人;何志义加游骑将军衔;雷羽升授国子监祭酒,夏威,李君一各有绘图举荐之功,均获封赏。
却说董双宝一路马不停蹄,星夜逃回神庭山处,孙圣知晓此番朝廷破了金川寨,竟有马陵山好汉助力,勃然大怒,当即欲兴兵攻打马陵山,幸被众人苦苦劝下,孙圣喝道:“汝等勿要再劝,本王此意已决,势必灭了马陵山群盗,斩了路新宇,方解吾恨!”众人皆是惊惧,拜服不敢言。唯独孙敦鲸起身道:“大王既失大龟,盍求小子?”孙圣道:“此话何意?”孙敦鲸道:“杀鸡焉用牛刀,小人有一计策,定可让那白钦、路新宇反目成仇,彼此攻伐。”孙圣大喜道:“你快快说来。”孙敦鲸不慌不忙,就对孙圣说出一个计策来。只因这一下,有道是:
内奸用计,反目二山头领。
毒酒换用,断送一代名将。
正是:
楚客莫言山势险,世人心更险于山。
毕竟这孙敦鲸说出甚么计策来?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五员金川寨将佐:
谭庆、时忠、霍福、霍永、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