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暗河,岩浆流淌。
这里并非自然形成的地质构造,而是万年前九龙神君为了能在绝境中逃生,硬生生用归墟剑意在地壳深处开凿出的“鼠道”。
炽热的硫磺味充斥鼻腔。
李辰安盘坐在一块漂浮的黑曜石上,手里把玩着两样东西。
左手,是那枚记载着复活瑶儿方法的苍青色玉简。
右手,是一卷从剑尘子储物戒中翻出的羊皮古卷——《天剑宗历代禁地维护手记》。
包三金正撅着屁股蹲在不远处,手里拿着算盘,噼里啪啦拨得飞快。他面前堆着像小山一样的灵石和法宝,那张胖脸上写满了纠结:既想仰天长笑,又怕被天剑宗捉去剥皮抽筋。
“五百万上品灵石……加上这些材料,把神行法舟升到地阶绝品都够了。”包三金嘟囔着,突然抬头,“哥,咱们真要去那个什么剑冢?”
李辰安没抬头,指尖在羊皮卷的一行蝇头小楷上划过。
“不是要去,是必须要去。”
他将两样东西并排放在膝盖上。
苍青玉简中,瑶儿留下的神魂烙印清晰地指引了九块“圣图碎片”的大致方位。其中第一块,感应最强烈的,就在东海正北。
而那卷《维护手记》的第三页,赫然写着:天剑历三千六百年,祖师于东海北极剑冢之下,得天外残片,镇压剑气,以此为基,立万剑诛仙大阵。
两者重合。
那块能复活瑶儿的碎片,正是天剑宗护宗大阵的阵眼基石。
“这哪里是去寻宝,分明是去拆人家祖坟。”包三金把算盘往腰间一塞,苦着脸凑过来,“那天剑老祖现在肯定发了疯一样在外面找咱们,咱们不往外跑,反而往他们老巢钻?这不是厕所里点灯——找死吗?”
李辰安抬起眼皮。
那双灰色的瞳孔中,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外面全是网。”李辰安手指轻叩膝盖,“天剑宗倾巢而出,东海虽大,却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唯独有一个地方,是他们防御最松懈,也绝对想不到我会去的地方。”
“天剑宗本宗?”包三金牙疼似的吸着气。
“剑尘子死了,天剑宗高层战力空虚。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封锁这片海域,老巢反而成了空城。”
李辰安嘴角扯动一下。这不算笑,更像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露出破绽时的本能反应。
他随手将那卷手记扔给包三金。
“看看最后一页。”
包三金手忙脚乱地接住,翻到末尾。
上面画着一幅复杂的阵纹图解,旁边还用朱砂批注了一行小字:此乃剑冢后门秘径,唯历代太上长老知晓,可避开护宗大阵,直通地底核心。
落款正是剑尘子。
这位天剑宗的老祖宗,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为了方便自己私吞宗门资源而留下的后门,如今成了送葬天剑宗的催命符。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李辰安站起身,赤裸的上身肌肉线条流畅如刻,灰色的流光在皮肤下隐隐游动,“既然他们想要我的命,那我就要他们的根。”
包三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干了!”包三金狠狠一咬牙,“反正横竖是死,不如搏一把大的。哥,这船怎么改?”
李辰安没说话,只是抬手一招。
那具残破的“海神战傀”轰然落地。
“拆了它。”李辰安声音平静,“把它的深海沉银外壳熔了,给神行法舟镀层。再把剑尘子储物戒里的那几颗极品风系灵石装上去。”
“这……”包三金瞪大眼睛,“这也太奢侈了!这是拿元婴老祖的身家在烧啊!”
“钱财身外物,命只有一条。”
李辰安转身走向暗河深处。他需要一点时间。
刚刚强行吞噬了剑尘子的元婴,虽然境界稳固在元婴初期,但那驳杂的神魂记忆还需要清理。而且,在那苍青玉简中,除了地图,还记载了一门极为阴毒……不,应该说是霸道的神魂秘术。
正适合现在的他。
……
暗河尽头,一块凸起的岩壁平台上。
李辰安盘膝而坐。
周遭的火灵气极其狂暴,但这对他毫无影响。归墟之体就像个无底洞,无论是什么属性的能量,来者不拒。
他的意识沉入识海。
原本金色的识海,如今已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灰海。海面中央,那尊元婴正悬浮在半空。它通体漆黑,五官与李辰安一般无二,只是那一双眼睛,是一片虚无的白。
《九龙天道经》并没有神魂攻击的法门,它走的是肉身成圣、以力破万法的路子。
但瑶儿留下的这门术法,弥补了短板。
——《摄魂魔瞳》。
这不是正道功法,甚至连魔道都算不上,这是远古时期域外天魔一族的本能天赋。当年瑶儿研究天魔构造,反推出了这门禁术。
无需繁琐的咒语,无需复杂的结印。
只需要足够强大的神魂底蕴,以及一颗敢于直视深渊的心。
“炼。”
李辰安意念一动。
识海翻腾。灰色的魂力疯狂涌入元婴的双眼。
痛。
不是肉体撕裂的痛,而是大脑被硬生生劈开,然后塞进两块烧红烙铁的剧痛。视网膜仿佛在燃烧,眼球后的神经在一根根崩断又重连。
李辰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比起前世看着瑶儿在眼前陨落的痛,这点肉体上的折磨,甚至让他感到一丝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
李辰安猛地睁开眼。
原本正常的黑色瞳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圈深邃的暗紫。紫色缓缓旋转,若是盯着看久了,便会觉得魂魄都要被吸扯进去。
视野变了。
眼前的岩壁不再是单纯的石头,他看到了石头内部流动的火脉纹理;看向远处忙碌的包三金,他不仅看到了人,更看到了包三金头顶那团旺盛却有些慌乱的白色魂火。
只要他想,甚至可以直接用目光干扰对方的魂火跳动。
“若是对上同阶修士,这一眼,足以让他神魂停滞一息。”
一息,对李辰安来说,足够杀人十次。
就在这时。
嗡——!
一股令人心悸的波动突然穿透了厚重的地壳,直接作用在两人的耳膜上。
正在熔炼沉银的包三金手一抖,滚烫的铁水差点浇在脚背上。
“什么动静?”包三金惊恐地望向头顶。
即便隔着万米岩层,那股威压依旧让人喘不过气。那是天地规则被强行改变带来的压迫感。
李辰安站起身,新练成的摄魂魔瞳透过岩层,看到了一幅恐怖的画面。
海面上。
不再是波涛汹涌。
方圆千里的海水被强行静止。
天空中悬浮着整整一万柄百丈长的光剑。这些光剑首尾相连,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将这片海域彻底封死。每一柄光剑都散发着元婴期的恐怖波动。
而在大阵的最上方,一个苍老的声音如同雷霆般滚过海底。
“吾乃天剑宗主剑虚。”
“东海所属,听吾号令。”
“万剑锁海大阵已成。凡此方圆千里之内,无论人畜虾蟹,只许进,不许出。”
“掘地三千丈,也要把那魔头给我找出来!”
声音落下,海水沸腾。
无数道神识如同细密的筛子,开始一寸寸扫过海床。
包三金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完了……这是护宗大阵的‘锁海’模式。别说咱们这破船,就算是只苍蝇飞出去,也会被万剑穿心。”
这不仅是封锁,更是屠杀令。
天剑宗这次是真的急了眼。死了个元婴大圆满的太上长老,若是再抓不住凶手,天剑宗这东海第一宗门的脸面就彻底碎了。
李辰安收回目光,眼中的紫意散去。
“锁住了海面,锁住了天空。”
他走到已经初具雏形的神行法舟旁,伸手拍了拍那暗银色的船身。
“但他们锁不住这地脉。”
李辰安转头看向包三金,语气平静得可怕:“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坐一次真正的‘过山车’。”
包三金哆嗦了一下:“去……去哪?”
“顺着岩浆流,逆行而上。”
李辰安指着那条奔涌的地下火河。
“这条地脉的走向,正好经过天剑宗的山门之下。”
……
地火奔腾,热浪足以融金化铁。
一艘被改造成流线型的银灰色飞舟,正如同游鱼般在岩浆中穿梭。
这就是李辰安的计划。
既然海里全是剑气,那就走地底。
经过海神战傀外壳强化的神行法舟,此刻展现出了惊人的防御力。暗银色的装甲在岩浆的冲刷下不仅没有熔化,反而泛起一层淡淡的幽光。
那是深海沉银的特性——遇热则刚。
舱内,包三金死死抱着扶手,整张脸贴在特殊的晶石舷窗上,看着外面红得发黑的岩浆世界,两条腿抖得像弹棉花。
“哥……亲哥哎,这温度都快把防御阵纹烧穿了!”
“再坚持半个时辰。”李辰安坐在驾驶位,双手稳稳操控着法舟。
他的神识已经完全铺开。
那双紫色的魔瞳即使闭着,也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围地脉的每一次搏动。
“这地火……不对劲。”
李辰安眉头微皱。
按照常理,越靠近大陆架,地火应该越平稳才对。但此时此刻,前方的岩浆流速陡然加快,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丝凌厉的……剑气?
没错,是剑气。
这股剑气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被人为注入地脉之中,用来作为警戒。
“天剑宗这群老东西,还真是谨慎到了极点。”李辰安冷笑一声。
他们不仅锁了海,甚至连地底灵脉都布下了暗哨。
“坐稳。”
李辰安低喝一声。
话音未落,前方滚烫的岩浆突然炸开。
嗖嗖嗖!
三道黑影从岩浆中窜出,直扑神行法舟。
那不是人,而是三条完全由金属打造、通体赤红的机械剑鱼。每一条剑鱼的额头都镶嵌着一颗狂暴的火系妖丹,散发着金丹后期的波动。
“地火剑傀!”包三金尖叫,“这是天剑宗炼器堂的杀手锏,专门在地底搞偷袭的!”
三条剑傀速度极快,呈品字形撞向法舟。它们身上刻满了自爆玄纹,显然就是为了同归于尽而来。
如果是以前的李辰安,或许还要费一番手脚。
但现在?
“找死。”
李辰安甚至没有离开驾驶座。
他只是睁开眼,看向窗外。
紫色的光芒在瞳孔中一闪而逝。
摄魂魔瞳,发动。
那三条气势汹汹的剑傀身形猛地一僵。它们虽然是傀儡,但核心驱动依旧是一缕被封印的妖兽残魂。
在李辰安的目光下,那三缕残魂瞬间被这种来自高位格的威压震得粉碎。
咔嚓。
失去控制的剑傀瞬间变成了三块废铁,被汹涌的岩浆卷走,转眼间熔化成了铁水。
“这……这就完了?”包三金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他甚至没看清李辰安是怎么出手的。
“小把戏而已。”
李辰安神色不变,但他心里清楚,刚才那一瞬间的神魂波动,肯定已经触动了天剑宗的警报。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们会以为我们是在突围。”
李辰安猛地推下操纵杆,神行法舟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速度再次暴涨。
“实际上,我们是在冲锋。”
……
与此同时。
数千里外,天剑宗主峰,剑气冲霄阁。
负责监控地脉的一名长老看着罗盘上突然消失的三个红点,脸色大变。
“地火剑傀被灭!位置在……东海海沟正下方的地脉节点!”
“那魔头在地底!”
消息瞬间传遍全宗。
坐镇大殿的宗主剑虚猛地站起,眼中杀机毕露。
“好一个狡猾的魔头,竟然想走地脉逃往内陆。”
“传令!调动诛魔卫,在前方八百里的地火节点设伏!既然他喜欢钻地洞,那就把他永远埋在地下!”
整个天剑宗的防御重心,瞬间向南偏移。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刚刚晋升元婴的魔头正在拼命向外逃窜。
却没人注意到。
在那条地火岩浆的深处,那艘银灰色的法舟在摧毁剑傀后,悄无声息地掉转了船头。
它没有向南逃往内陆。
而是顺着地脉的回流,如同一把无声的匕首,直直刺向了天剑宗防守最为空虚的北大门——那个传说中的禁地,剑冢。
李辰安看着地图上越来越近的那个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