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
也就是让人没有了投机取巧的空间而已。
如果没有那些法律的话,这里的男人,这里的女人都会变成外国人眼里的猎物。
一些居心叵测的人会通过结婚的方式留在这里。
当然,李奎勇是不会这么说的,因为这些话说出来肯定会招人讨厌的。
其实他也能够理解大家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不是因为这里傲慢,而是因为——他们没有机会投机取巧。
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李奎勇的脑海中所想到的是什么呢?
是当年在城里的时候,他们读书上的学校是最好的学校,到了下乡的时候,这些人仅仅只是在乡下稍微待了一段时间,然后就当兵了。
等到恢复高考的时候,或许这些人没有考上大学,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们又来到了国外,成为了公费留学生。
他们总有着各种各样的机会。
只是在这里,他们是没有机会的。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李奎勇的心里反倒有些高兴了,毕竟,这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公平。
是的,
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受到公平,只不过是在另一个国家,想到这儿,他的心里反倒变得有些不是味。
这天中午,他和他们一起在餐厅里用着午餐,喝着酒,在那里聊着天,吹着牛。
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才离开餐厅,在餐厅前分别之后,就各自返回学校了。
在返回学校的路上,李奎勇看着地铁里的乘客,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他的心情是五味杂陈的。
“我是没有机会留在这里的。”
又一次,李奎勇的心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知道自己压根就没有机会留在这儿。
事实上,早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三叔就已经告诉过他了。
“30年前,是用船把人一船一船的往这里接,千方百计的让你过来。
20年前,只要你是上过大学的,到了这儿就能入籍。
10年前,你不仅要大学毕业,而且还必须要是人才名录上的专业。才能够获得绿卡。
现在,想要留在这,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留下来。”
三叔用简单的几句话就把过去几十年这里的移民政策说了个清清楚楚。
sEA虽然是一个移民国家,但是他却制定了全世界最为严格的移民政策。
哪怕就是外籍女性与sEA男性结婚后,不能自动获得国籍。
她可以申请长期居留许可,但入籍需满足严格条件,并经过内政部批准。
不仅要求婚姻关系持续较长时间,且需符合本地的社会和宗教规范,某些宗教就需要皈依佛教,道教或者基督教这样的本地主流宗教。
不仅如此,如果离婚的话,不仅长期居留许可会被吊销,甚至就连国籍也会。
而且,如果对方表现出对sEA价值观的排斥或者敌意,那么就会在第一时间被吊销长期居留许可。
即便是经过了10年的漫长等待期,获得了入籍许可,如果他们表现出了拒绝融入本土社会,并且展现出对sEA文明的敌意和排斥,同样也会被撤销国籍。
所以,想要入职必须要真真正正的成为sEA人,并不仅仅只是入籍。而是从认知上,思想上真正的融入这片土地。
所以,外国人想要成为sEA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极其困难的,至少是非常具有挑战性。
正因为对于这一切有着清醒的意识,所以李奎勇压根就没有想过留在这里。
因为没有机会。
那么其他国家呢?
李奎勇的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暹罗?大马?棉兰老?泗水?
想要在这些国家入籍倒是挺简单的,只要大学毕业然后在当地找到一份工作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必须要先去找一份工作。”
李奎勇又在心里盘算着三叔给他指出的路径。
大学毕业之后,到南洋自由贸易区的其他国家。
只要签下一份长期和雇佣合同,就可以申请永居。
而因为他是唐人,入籍只需要等三年,就可以申请。
“嗯,只能这么选择了。”
李奎勇默默的点了点头,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或许这就是他与其他人的不同,因为有了人引路,所以一切都变得非常简单。
在这个信息还不算透明的时代,至少省去了很多功夫,不至于在跌跌撞撞中自己去摸索着未来。
而这也会让一个人的未来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只要你足够的努力,你就会变得足够的优秀。”
又一次,当所有人都在享受着假期的时候,在南洋大洋的图书馆里,孙长久继续在看着书,做着笔记。
与很多人在那里享受着大学生活不同,孙长久每天都在学习上投入了大量的时间——从凌晨4点半到晚上11点,天天如此,夜夜如此。
不是在教室,就是在图书馆,要么就是在去两者之间的路上,甚至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就像现在,从中午到晚上,他一直呆在图书馆里,晚餐也没有吃。
做为图书馆管理员的伊莎贝尔,偶尔的会把目光投向这个年青人,早在几个月前,她就注意到了这个比他小儿子还要小几岁年青学生。
“好像又没有吃饭,真是一个非常努力的小家伙。”
虽然在图书馆里,伊莎贝尔见到过很多像他一样努力的学生,但是像他这样努力的学生却是非常罕见的。
当然,他还要抽出时间在校内打工——作为外国留学生,他需要通过这种方式获得生活费。
一边学习、一边打工,而且每天还这么努力……
想到这,伊莎贝尔不禁有些心疼这样的孩子,太辛苦了。
看到一旁的三明治,那是她犹豫着要不要吃的晚餐。
要不然,送给他呢?
想到这,伊莎贝尔就拿着三明治,走了过去,将三明治放到桌子上,说道:
“同学,你应该还没有吃饭吧,这个你吃了吧。”
抬起头的孙长久有些迷惑的看着管理员。
“女士,我……”
“我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吃,正好你可以帮我解决它的问题。”
伊莎贝尔笑道:
“同学,要想学习好,首先要生活好,至少你要先吃饱肚子。”
善意的提醒,让孙长久的心里一热,连忙起身道谢。
“谢谢你,女士。”
随后他就拿着三明治到了图书馆的茶水室用起了宵夜。
虽然这个时候,图书馆里没有几个人,但是规矩总是要遵守的,在他喝着白开水,吃着三明治的时候。
偶尔的会把目光投向图书馆,图书馆里只有十几个人在看书或者学习。
“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所有地方,甚至包括餐厅都放假了,可是图书馆不放假?”
是伊莎贝尔,来冲咖啡的她看得出孙长久的疑问。
“是有点好奇,女士。”
“其实,这就是南洋大学。”
伊莎贝尔从咖啡机里接了一杯咖啡,喝了一口说道:
“虽然这里有着晚上八点之后不工作的传统,可是实际上,当年这个国家还是非常卷的,最初的时候,人们每天都工作十几个小时,我先生他们也都是如此,而这里的学生……”
手握着咖啡杯,伊莎贝尔似乎想了那些学生。
“他们每天都会在这里学到12点,那个时候,图书馆里也到处都是人,越是假期,人越多,好像除了学习之外,他们就不会再做其它的事情了,所以,与其它地方放假了不同,即便是餐厅放假了,图书馆也不会放假的。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是非常努力的,”
话音稍微顿了一下,伊莎贝尔把目光投向身边的年青学生,说道:
“你和他们有点像,不过,你比他们幸运多了,”
“幸运?这是为什么?”孙长久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女士。
“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努力学习,是想追回被战争干扰的学业和时间,他们想要学习最新的知识,回去建设他们的国家,当然,这要等到合同期结束之后,毕竟,那时候,他们的学费、生活费都是公司负担的,每个人都签署了十年的合约。而最后……”
伊莎贝尔想了一下,用充满遗憾的语气说道:
“最后,他们都留在了这里,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并没有如愿以偿,当然,对于这个国家来说,这无疑是很好的,SEA的发展和那些学生有直接的关系,后来他们都进入了公司,成为了公司的中坚力量,在各个领域都取得了极其出色的成就,他们之中甚至出现了十几位诺贝尔奖得主。”
哪怕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在提到那些人的时候,伊莎贝尔的语气仍然是赞叹的。
毕竟那些人所付出的努力,当年她是亲眼目睹的。可以说,这片土地之所以能够取得那些成就,和他们的努力与付出有着直接的联系。
“啊,原来是这样……”
孙长久愣了一下,他张张嘴,想解释什么的时候,但终究还是没有解释。
他总不能说,自己之所以如此努力,是希望能够在毕业之后,在大公司里得到一份长期雇佣合同吧。
只有如此,才能够获得SEA的绿卡。当然这只是第一步,他的最终目标是成为sEA人,这很困难,但并不是没有可能。
只要自己足够优秀,那么就有机会。
所以他必须要比别人更加的努力。
“是啊,所以你比他们幸运啊,他们中的很多人,直到最近一两年,才有机会回到故乡,与亲人团聚。”
伊莎贝尔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在这所学校中,她见过很多人,他们总是有着很多的遗憾。
想了一下,孙长久问道:
“那么……有,有人回去了吗?”
“当然。”
伊莎贝尔点了点,然后说道:
“肯定有的,当年有一些学生在毕业后不久,就以旅行的名义,借道菲律宾,从那里乘船或者乘飞去了港岛,离开了这里,回去建设他们的国家了,我听一位学校的教授说,他去年还收到过一位南洋大学的老同学的交流访问邀请。”
说到这,伊莎贝尔突然像是想到似的,又笑道:
“不过,这也导致了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公司很有可能会起诉了那位教授。”
“啊!”
孙长久一下就愣住了。
他有些诧异的看着女士,压根就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这,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他违约了啊!”
伊莎贝尔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对方,说道:
“之前不是说了吗?他们的学费、生活费甚至还有船票,都是公司负担的,根据合同,他们应该为公司服务十年,在完成十年的合约之后,就可以自行离开,可是,他们却选择了毁约,当然要支付违约金了。”
对于什么合约、违约金之类的事情,孙长久压根就不怎么了解,他只是应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啊,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公司还在那里计较,可真够小家子气的。”
“这不是小家子气,这是契约精神。况且,况且……他们的日子过的也很贫寒,哪能赔得起。”
伊莎贝尔摇头解释道:
“但是既然你签了合约,就要遵守它,如果违背它,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也是法律存在的意义,如果违约不需要承担责任,那么还有必要制定法律吗?
这也是公司法务的责任,就是让违约的人,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听着这样完全不近人情的话语,孙长久这才意识到,这里是另一个国家,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只是……这么做合适吗?
他的心里没有答案,但是他却听到伊莎贝尔在那里说:
“当然,现在只是外界有一些人这样认为。最终是否要起诉并且追究他们的违约责任,还是要看公司的决定。”
“他们过的都挺不容易的,我觉得公司应该不会起诉他们吧。”
听孙长久这么说,伊莎贝尔却摇了摇头,她说道:
“我并不这么认为,法律就是法律,或许他们并没有钱,但是并不意味着公司会因为这个原因放弃,毕竟,制定法律的目的就是为了共同遵守他……如果因为一些原因不起诉他们的话,那么对于那些遵守契约,一直留在这里几十年都没能和家人团聚的人们公平吗?”
伊莎贝尔的访问让孙长久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并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法律。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都不知道契约到底有什么重要的。
那玩意儿很重要吗?
都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了,为什么还要旧事重提呢?
孙长久的,心里没有答案,但是看着伊莎贝尔,他觉得,或许这里真的会追究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