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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我只讨厌人类

    芙奈尔沿着教堂侧后方那道隐蔽的、盘旋向下的石质楼梯,一步步走向地底深处。

    靴跟敲击在冰冷石阶上的声音在狭窄幽闭的空间里回荡,清晰得有些过份。

    越往下走,空气里的光线越发稀薄,仅有墙壁上相隔甚远的、光线微弱的壁灯提供照明,混合着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地下深处的陈旧阴冷气息。

    这一路上,她没有遇到任何人。

    没有轮值的守卫,没有偶然路过的教士,甚至连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感受不到,这很不寻常。

    就算蒂安已经冒充了大主教,教堂的日常防卫有所松懈,地下区域——尤其是通往封印之地的入口——也绝不应该如此空荡,这里的警戒等级,理论上仅次于大主教本人的居所和存放圣物的内殿。

    她美丽的脸庞添上了一层清晰的警惕,脚步未停,但碧绿的眼眸已经扫过沿途每一处阴影和转角。

    终于,楼梯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扇厚重的、看不出材质的暗色金属大门,门上镌刻着属于丰收母神的净化符文和封锁咒文,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流动着微弱的光泽。

    这里她当然来过,芙奈尔曾想办法潜入进来,弄出了一定骚乱,再在混乱中留下了压制阵法的触发物质,所以地下封印层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现在看着,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她在大门前停下,伸出手,掌心即将贴上那冰凉的金属表面。

    就在这一瞬,芙奈尔的动作顿住了。

    她目光落在了门缝边缘以及周围空气上,一缕缕极其细微、淡得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青色雾气如同薄纱,极其巧妙地萦绕在门框周围,与阴影和本就稀薄的光线融为一体。

    雾气以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缓缓流转,隐约构成了某种陷阱的轮廓。

    如果不是她身为“巢穴”,对能量和物质形态的感知远超常人,又在极度警惕的状态下,恐怕也难以立刻发现。

    芙奈尔的手悬在半空,没有落下。

    她没有尝试去破除那个陷阱,反而微微侧过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充斥着昏暗与寂静的楼梯转角处,红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是谁?”

    她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质感,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

    空气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石壁间产生轻微的回音。

    芙奈尔并不急躁,她甚至收回了即将触门的手,好整以暇地转过身,背对着那扇封印大门,目光犹疑片刻后,落在某个并不存在的“身影”上。

    “别藏了,”她继续用那种带着点慵懒、却又笃定无比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就在这里。能量残余瞒不过我……这陷阱,是你布置的?”

    她微微偏头,像是在仔细感应:“很奇特的力量形式……没有活人的生气,也没有普通死灵的怨秽……你,是‘死灵’?”

    她向前迈了一小步,高跟鞋在石质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你是谁的灵?”

    短暂的沉寂。

    然后,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笑意的哼叹,从芙奈尔侧前方的阴影里传来。

    紧接着,那片空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了似的,缓缓扭曲,最终勾勒出一个清晰的人形轮廓。

    青光微漾,如同月下深潭泛起的涟漪。

    芙奈尔的瞳孔微微缩小。

    一个身穿古朴青色长衫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那里,他身形修长,姿态闲适,手中握着一柄合拢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掌心,衣襟前,几枚造型别致色泽剔透的水晶饰品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几声异常清脆空灵的“叮铃”声响,在这死寂的地下空间里格外引人注意。

    他就那么随意地站着,却仿佛自带一方天地,将周围的昏暗与压抑都排开了一些。

    芙奈尔转身,彻底直面这个不速之客。

    她眯起眼睛,目光在对方身上来回扫视,从那一身与本地风格迥异的东方服饰,到那张俊美却透着非人质感的容颜,再到那双深青色、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的眼眸。

    经验告诉她,眼前的“灵”很特别,也很危险。

    “我没见过你。”芙奈尔缓缓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你也是……从东方来的?”

    一个名字迅速划过她的脑海,与她刚刚在祷告大厅里的推断串联起来。

    “所以,面包里的净化之力,还有这里的布置……”她盯着亦清,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冰冷的了然,“都是卡洛斯安排的对吗?他发现了蒂安的问题,然后瞒过了我的眼线,救出了那个老东西?”

    亦清闻言,唇角微扬,勾勒出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浅笑,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用那双深青色的眸子回望着芙奈尔,看着对方身上有不少他喜欢的青色元素,折扇在掌心又轻轻敲了一下。

    “与其听我在此空口白话,”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夫人为何不亲眼去看看呢?”

    话音未落,亦清的身影便如同水中的倒影般微微一晃,随即向前一步——径直朝着那扇厚重的、布满封印符文的金属大门飘去。

    他的身体在接触到门板的瞬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如同烟雾,就那么轻飘飘地、无声无息地“穿”了过去!

    门上的封印和那个青雾陷阱,对他形同虚设。

    芙奈尔微微眯眼,但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浓厚的兴味。

    “有趣。”

    她轻声评价,没有试图去强行推开那扇被做了手脚的门,而是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掌心细腻的皮肤毫无征兆地从中裂开一道缝隙,没有血液流出。

    一只约莫巴掌大小、身体呈现出虚幻半透明质感、翅膀上流淌着墨绿色幽光的蝴蝶,从那裂缝中挣扎着、颤巍巍地钻了出来。

    蝴蝶在空中微微停顿,随即振翅,同样朝着那扇金属大门飞去。

    它的身体也如同亦清一般没有受到物理阻隔,化作一股流动的污秽能量渗透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阴暗、压抑的走廊。

    两侧,一扇扇紧闭的厚重门扉用暗红色的涂料刻画着不同的封印符号和编号,隐约能感觉到门后传来微弱而混乱的气息,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邪恶甜腥。

    那股渗透进来的墨绿色能量在走廊中迅速汇聚、塑形,如同倒放的影像,眨眼间便重新凝聚成芙奈尔的模样。

    浅金色的绸缎长裙,轻纱披肩,甚至脚上的高跟鞋都完好无损,仿佛她本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一般。

    高跟鞋的鞋跟落在走廊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清晰而幽冷的闷响。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前方——那道青衫身影正不紧不慢地朝着走廊深处走去,目标明确。

    这只死灵果然知道那老东西被关在哪里。

    芙奈尔眼神更冷,不再迟疑,快步跟了上去。

    走廊尽头的封印室门虚掩着。

    亦清的身影在门前停顿了一下,侧身让开,仿佛绅士般做了个“请”的手势。

    芙奈尔走到门口,向内望去。

    房间内光线昏暗,只有一个固定在墙上的、光线微弱的圣徽在提供照明。

    逼仄的空间里,一个穿着陈旧教士袍、头发花白的老人背对着门口跪在那里,头颅深深垂下,肩膀塌着,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

    从背影和衣着看……正是被囚禁于此的真红袍大主教?

    眼前的一幕让芙奈尔有些意外,她不太能摸得准这个青衫死灵的意思,就连恶意和善意都无从分辨。

    她没有立刻踏入房间,站在门口,目光敏锐扫过房间每个角落,最后落回那个跪伏的背影上。

    芙奈尔伸出手,指尖裂开,血管里暴出些许墨血,在空气里画了个密教符号,隔空朝着那背影的肩膀点去,试图感应其状态。

    就在她的“力量”即将触碰到对方袍角的刹那——

    跪伏的“大主教”身体猛地一颤,毫无征兆地,从内而外迸发出炽烈纯净的白色火焰!

    那火焰散发着强烈的、令芙奈尔极度厌恶的净化与神圣气息,如同浇了油的干柴,瞬间将那道身影完全吞噬,并顺着她探出的那丝力量联系,如同有生命的藤蔓般迅猛反噬,一下子缠绕上了她的手指!

    “啊——”

    芙奈尔痛呼一声,猛地缩回手。

    白色火焰如同附骨之疽,牢牢吸附在她的皮肤上,疯狂燃烧,带来钻心蚀骨般的剧痛,更在不断净化、消融她手上的墨绿色能量与血肉。

    她连连甩手,甚至调用体内的混沌之力试图扑灭,但那火焰异常顽固,只是势头稍减。

    过了一会儿,房间中央那被火焰包裹的身影在炽白光芒中逐渐变形、萎缩,最终化为一小堆燃烧的灰烬,灰烬中,依稀可见没有烧尽的、焦黑的纸片边缘。

    纸人!

    又是纸人!

    芙奈尔瞬间明白了。

    她察觉异常后的反应也在对方预料之中,所以这只东方死灵故意表现出模棱两可的样子,引诱出她的好奇心,从而用如此低劣的把戏伤到了她的皮囊。

    “卡洛斯……”芙奈尔冷冷挤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被戏耍的恼怒和恨意,“我就该……早早把他杀了!”

    就在她分神的这一两秒,手上的净化火焰又侵蚀了不少。

    她脸色一沉,强行压下怒火,只见她手臂、手背上的皮肤下,墨绿色的血管如同活物般骤然凸起、蠕动,迅速交织、组合,形成一个个扭曲而邪异的密教符号。

    这些符号散发出污秽混沌的力量,与那净化火焰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终于,在墨绿色符号的持续侵蚀下,那难缠的白色火焰一点点黯淡、熄灭。

    芙奈尔收回手,垂目看去。

    她右手的食指、中指和部分手背的皮肤已经被灼烧得焦黑皲裂,失去了生机,她面无表情地用左手拇指一搓,那些焦黑的皮肤便如同干燥的树皮般片片剥落,掉在地上。

    脱落下的皮肉碎屑在半空中就化为一片片边缘卷曲、色泽黯淡、如同昆虫残翅般的墨绿色薄片。

    处理完手上的伤,芙奈尔缓缓抬起头,重新看向好整以暇站在房间另一侧、仿佛看了一场好戏的亦清。

    她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冰冷粘稠,走廊里的阴影似乎也随之蠕动、加深,一种无形的、源于“巢穴”本身的压迫感弥漫开来,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向她臣服,变得充满敌意。

    “他在哪?”芙奈尔盯着亦清,一字一顿地问,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卡洛斯,还有那个老家伙……在哪里?”

    亦清面对这足以让普通人心胆俱裂的压迫感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他甚至还悠闲地“唰”一声展开了手中的折扇,轻轻摇了摇,扇面上似乎有朦胧的山水光影流转。

    听到芙奈尔的质问,他微微挑眉,深青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近乎顽劣的笑意。

    “你猜呢?”

    芙奈尔冷笑,幽幽道:“你不说,我也会找出他们,整个约里克夫没有我看不到的地方……更何况,就算那老东西现在自由了,也来不及阻止我们。”

    “而你,东方的死灵,我能感受到你的强大,可你本该站在我们这一边。”

    “神国降临后,人类不复存在,他们与你的契约自然也会失效,不如这样——”

    亦青脑袋一歪,想听听芙奈尔打算说什么,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一番人类和怪物天然对立的洗脑包。

    他倒是有些好奇了。

    大主教得知密教试图利用净化祷言伤害镇民后,不惜立刻暴露自己脱困的情况也要救下众人,这其实有一定的风险,密教大祭司意识到最大的威胁脱离掌控,说不定会做出意想不到的应对。

    但此时的芙奈尔显然只恼怒了一瞬。

    在明知计划出了岔子的情况下,她不立刻去找人,反而浪费时间拉拢他?

    芙奈尔微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表情很有趣。”

    “不用怀疑,我确实想说,不如你就此背叛你的契约者,在新世界,我会给你留一个相当不错的位置。”

    “因为我深爱着人类以外的所有物种啊,只要让人类全部消失……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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