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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异世界

    冰冷的夜风从破损的窗户灌入,穿过空旷的剧场观众席,发出呜咽般的哨音。吕布和范剑一前一后,沿着来时的侧廊,朝着剧场入口方向移动。范剑的手机电量已经告急,光芒暗淡且不稳定,只能勉强照亮脚下几步远的距离,两侧深邃的黑暗仿佛随时会重新吞噬这点微光。

    周围死寂,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在回荡。但这份寂静,比刚才的鬼哭神嚎更让人心头发毛。吕布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长杆斜指前方,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他不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地结束。那供桌下的焦痕和血污,那消散前充满无尽怨恨的嘶吼,都暗示着更深的纠葛。这剧场,像一个巨大的伤口,他们只是暂时撕掉了表面最狰狞的一块痂。

    “吕哥……刚才,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范剑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还有深深的后怕,“那贵妃像……还有那些影子……”

    “执念。”吕布言简意赅,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阴影角落,“混合了此地经年累月的阴晦之气,附在某些承载了强烈情绪的旧物上,成了气候。”他想起了三国乱世,那些战死沙场、怨气不散的传闻,本质上或许并无不同,只是表现形式因“舞台”而异。

    “那……那我们现在安全了吗?”范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那些戏服影子随时会再次立起。

    “离开这里才算。”吕布脚步不停,“跟紧,别乱看。”

    他们很快回到了前厅。售票窗口黑洞洞的,那本摊开的登记簿在手机余光下泛着陈旧的黄色。来时没觉得,此刻再看那歪歪扭扭的“今日演出:《贵妃新醉》”字样,透着一股令人不适的诡异。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前厅,走向那扇虚掩的、通往外界的大门时——

    “叮铃……叮铃铃……”

    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金属铃铛声,从前厅另一侧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方向传来。那铃声空灵、飘忽,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两人脚步猛然顿住。

    吕布倏然转头,锐利的目光投向楼梯口。那里漆黑一片,铃声正是从二楼传来,时断时续,仿佛有人戴着脚铃,在楼上轻轻踱步。

    “还……还有?”范剑脸都白了,刚刚平复一点的心跳再次狂飙。

    吕布没有回答,他侧耳倾听。铃声很轻,但节奏……似乎带着某种韵律,不像是无意识的碰撞。而且,这铃声响起的方向,与他们来时的道具室、舞台区截然不同。

    是新的东西?还是刚才那场“戏”的余波?

    “走。”吕布当机立断,不管那是什么,此地不宜久留。他拉了一把几乎僵住的范剑,加快脚步冲向大门。

    “吱呀——”

    就在吕布的手即将碰到冰凉门把的刹那,那虚掩的大门,竟然从外面被缓缓推开了!

    一道身影,背对着门外同样浓重的夜色,出现在门口。手机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那人的轮廓——一个穿着深蓝色老旧保洁服、身形佝偻的老太太。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编的簸箕和一把长柄扫帚,满头银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稀疏的发髻,脸上皱纹深如沟壑,一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浑浊不清。

    她似乎对深夜剧场里出现两个大活人毫不惊讶,只是慢慢抬起头,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了吕布和范剑一眼,尤其是在吕布手中那根染着尘灰、却隐隐散发异样气息的长杆上停顿了一瞬。

    “后生仔,”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破旧的风箱,“这么晚了,还在里面转悠啊?”她的口音带着本地特有的腔调,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范剑吓得差点叫出来,死死抓住吕布的胳膊。这老太太出现的太突兀了,而且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本身就显得极不正常。

    吕布肌肉紧绷,但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之前那种明显的阴邪之气。他沉声问:“你是?”

    “我?”老太太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但脸上皱纹太多,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古怪的抽搐,“看场的。人都走光了,我来收拾收拾。”她说着,目光越过他们,投向前厅深处,尤其是楼梯的方向,那双浑浊的眼睛似乎眯了一下。

    “刚才……二楼有铃声,你听到了吗?”吕布紧紧盯着她的反应。

    老太太慢吞吞地转回头,看着吕布,沉默了足有三四秒,才缓缓道:“听见了。老物件,不干净,有点响动,常有事。”她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天气。“你们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吧?道具室那边?”

    吕布心头一凛。“你怎么知道?”

    “这地方,就那么些角落。”老太太提了提手里的扫帚,“几十年了,什么动静没见过。劝你们一句,看了就看了,赶紧走。天快亮的时候,这里……更不清净。”

    她侧过身,让出了门口的路,意思再明显不过。

    吕布深深看了这古怪的老太太一眼,不再多言,拉着范剑快步走出了剧场大门。

    “呼——”

    踏入室外空气的瞬间,虽然依旧寒冷,但那种无处不在的、粘稠的压抑感确实减轻了许多。身后,那栋废弃的剧场建筑像一头蹲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他们离开。

    范剑大口喘着气,几乎要虚脱。“吕哥,那老太太……”

    “不知道。”吕布打断他,回头望去。只见那老太太还站在门口,身影几乎融入门内的黑暗中,只有一点模糊的轮廓。她似乎也正“目送”着他们。

    然后,那扇沉重的木门,在两人注视下,无声无息地、缓缓地关上了。隔绝了内外,也隔绝了所有的窥探。

    远处天边,依旧漆黑。但东方地平线的方向,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灰白正在渗透进来。

    “快走。”吕布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朝着来时的街口走去。手中的长杆传来隐隐的温热感,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范剑跌跌撞撞地跟上,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废弃剧场静静矗立,二楼某个原本漆黑的窗口,似乎有一道白色的影子极快地闪过,随即隐没。是戏服?还是别的什么?他不敢细想,慌忙扭过头,紧紧追上吕布的步伐。

    铃声,似乎还在极遥远的地方,若有若无地飘荡了一下,最终彻底消散在凌晨刺骨的寒风里。

    这一夜,似乎终于要过去了。但吕布知道,有些印记,已经留下。无论是这剧场,还是他手中这根普通的、却又绝不普通的长杆,抑或是……那个神秘出现的“看场”老太太。

    天边那抹灰白并未迅速晕染开来,反而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停滞在黎明前最暧昧的时分。路灯的光在寒风中显得有气无力,将吕布和范剑的影子拖拽得扭曲而单薄。身后的剧场,轮廓渐渐模糊,仿佛退入了一层更深的帷幕之后。

    吕布脚步沉稳,但心中警惕丝毫未减。长杆握在手中,那份温热感持续不散,甚至与他的心跳隐隐呼应。这并非凡物应有的反应。他想起方才挥杆击碎贵妃像时,那股顺着杆身传来的、冰寒刺骨又夹杂着无数凄怨嘶鸣的反震,以及最后时刻,杆头触及地面焦痕时一闪而过的、仿佛能吸纳黑暗的微光。

    范剑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时不时神经质地回头张望。“吕哥,那老太太……她说天快亮的时候更不清净,是什么意思?我们现在……”他咽了口唾沫,“算安全了吗?”

    “离开那里,只是第一步。”吕布沉声道。他的目光扫过空旷无人的街道两侧。废旧的门脸房,紧闭的卷帘门上涂鸦斑驳。这座城市苏醒前的寂静,与剧场内的死寂截然不同,却同样透着难以言喻的疏离感。老太太的出现和话语,像一个突兀的注解,非但没有解答疑惑,反而增添了更多谜团。几十年看场?什么样的“场”需要这样的老人深夜看守?她又“见过”哪些动静?

    更重要的是——吕布眼神微凝——她似乎对“长杆”的存在并不十分意外,至少,没有常人见到一根明显是剧院长杆出现在外人手中时应有的反应。是见怪不怪,还是……另有所知?

    就在他思绪飞转之际——

    “叮铃……叮、铃……”

    极其微弱,几乎被风声掩盖,却又无比清晰地,那空灵的金属铃铛声,再次钻入了耳中!

    这一次,并非来自身后的剧场方向。

    而是……来自前方街口的转角处!

    吕布骤然止步,手臂一横,拦住了差点撞上他后背的范剑。范剑也听到了,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又、又来了?!它不是……不是在剧场里吗?”

    吕布没有回答。他凝神细听。铃声飘忽不定,时近时远,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感,仿佛在引导,又像是在诱惑。与剧场二楼听到的,如出一辙。

    长杆上的温热感,似乎增强了一丝。

    “跟紧我。”吕布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没有选择后退或绕路,反而调整方向,朝着铃声传来的街口,缓步而去。逃避无法解决问题,这铃声既然追了出来,不弄清根源,恐永无宁日。

    范剑腿肚子发软,但更不敢独自留在原地,只能硬着头皮,攥紧只剩一点点电量的手机,紧紧贴在吕布身侧。

    转过街角。

    眼前是一条更窄的小巷。两侧是高大的老旧居民楼背面,窗户大多黑洞洞的,偶尔有一两扇亮着昏暗的灯,映出阳台上堆积的杂物黑影。巷子地面湿滑,堆积着落叶和不知名的污渍。一盏坏了的路灯在巷子中段明明灭灭,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而在那闪烁不定的灯光下,巷子深处,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似乎是一个孩子,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不知在摆弄什么。铃声,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吕布眯起眼睛。孩子?凌晨时分,这种地方?

    他脚步未停,但更加谨慎,长杆微微前倾,全身肌肉处于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范剑已经吓得快走不动了,几乎是靠着吕布的拖拽在移动。

    随着距离拉近,那孩子的轮廓渐渐清晰。确实是个孩子,约莫七八岁年纪,穿着样式老旧、洗得发白的蓝色棉袄,裤子膝盖处打着补丁。他(或她)背对着他们,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手里似乎拿着一个什么金属物件,轻轻摇晃着,发出“叮铃、叮铃”的脆响。

    就在他们离那孩子还有十来步远时,孩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摇晃的动作停了下来。

    然后,那孩子缓缓地、以一种有些僵硬的姿态,转过了头。

    手机余光加上闪烁的路灯光,勉强照亮了孩子的脸。那是一张异常苍白的脸庞,眼睛很大,却空洞无神,直勾勾地“看”向吕布和范剑的方向。嘴唇微微张着,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最引人注目的是,孩子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已经锈迹斑斑、但样式依稀可辨的旧式黄铜铃铛。铃铛下端还缀着一小块褪色的红布。

    孩子就那样“看”着他们,面无表情。

    范剑的呼吸几乎停滞,他死死抓住吕布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吕布停下脚步,与那孩子无声地对峙。他感受不到明显的阴邪冲击,但这孩子的出现本身,连同那铃铛,都透着极致的诡异。而且,他注意到,孩子脚下的地面,似乎比周围更加阴暗潮湿,隐约勾勒出一种不规则的、向外微微扩散的痕迹,像是……水渍?

    “你是谁?”吕布沉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孩子的嘴唇动了动,依旧没有声音,但那空洞的眼神,似乎微微偏移,落在了吕布手中的长杆上。然后,他(她)缓缓抬起一只苍白的小手,指向了巷子更深、更黑暗的尽头。那个方向,隐约能看到一堵高大的旧墙,墙上似乎有一道窄小的、紧闭的铁门。

    手指的方向明确,但孩子本身却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

    接着,在吕布和范剑的注视下,孩子的身影开始变淡,如同褪色的水墨画,一点点融入身后昏暗的背景中。只有脖子上那枚黄铜铃铛,在彻底消失前,似乎又轻轻响了一声。

    “叮……”

    余音袅袅,在空旷的小巷里回荡,随后彻底被风声吞没。

    孩子消失了,连同那诡异的铃声。巷子里只剩下明明灭灭的坏路灯,以及地上那一小摊格外阴暗的、疑似水渍的痕迹。

    范剑双腿一软,几乎瘫坐在地。“又、又是个……鬼东西?它指那边是什么意思?让我们过去?”

    吕布走到那摊水渍旁,蹲下身,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指尖传来冰寒潮湿的触感,带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像是淤积了很久的井水混合着铁锈的味道。他抬头望向孩子所指的方向——那道隐藏在黑暗深处的铁门。

    老太太的警告,剧场中未解的执念,追出剧场的诡异铃声,指路的孩子幽灵……这一切,像一张正在逐渐收紧的网。

    长杆上的温热感变得清晰而稳定,仿佛在呼应着某种召唤。

    吕布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他知道,踏入那道铁门,可能意味着卷入更深、更危险的漩涡。但退路,似乎早已模糊。

    他看了一眼瘫坐在地、魂不守舍的范剑,又看了看手中这根愈发显得不凡的长杆。

    “在这里等我。”吕布对范剑说道,语气不容置疑,“如果半小时后我没出来,或者有别的异常,你立刻离开,报警,说什么都行。”

    “吕哥!你……”范剑想阻止,却不知如何开口,恐惧和担忧交织。

    吕布没有再多说,握紧长杆,迈开步子,朝着小巷尽头那扇紧闭的铁门,坚定地走去。他的身影,很快被前方浓郁的黑暗吞没,只有手中那根长杆,仿佛吸收着周遭所有的微光,隐隐流淌着一层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微芒。

    铁门近了。门上斑驳的锈迹,门锁的位置,门缝里渗出的、比夜色更沉黯的气息……一切细节都在吕布超常的感官中放大。

    他伸出手,触碰那冰冷粗糙的铁门表面。

    就在指尖与铁门接触的刹那——

    “嗡!”

    长杆骤然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响,温热感瞬间变得灼热!与此同时,铁门之内,传来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锁链拖曳声,以及……隐约的、压抑的哭泣?

    吕布眼神一凛,手上用力。

    “嘎吱——”

    生锈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门,开了一条缝。

    一股混合着尘埃、霉朽、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的风,从门缝中扑面而出。

    门后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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