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谷底吹上来,带着铁锈味和烧焦的味道。空气里有股金属被烤过的腥气,还有一点腐臭,像是血和冷却液混在一起很久没散。
陈寂站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手紧紧插进石缝里,手指发白,青筋暴起。他贴着岩壁站着,一动不动。前面二十米的地方,红色激光来回扫动,像一张网。只要他动一下,警报就会响。
雷猛趴在地上,肚子上有伤,血不断流出来,染红了衣服。他右手还抓着匕首,左手按住伤口。呼吸很重,每次吸气都让胸口剧烈起伏。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陈寂,眼神很冷。
“你过不来的。”他说,声音沙哑,“这系统是活的,会动。它能感觉到温度、震动,连呼吸都能察觉。你以为你能算准?”
陈寂没说话,闭上了眼睛。
他启动了【血源共鸣】。
一下子,世界变了。他看不到眼前的岩壁和激光,而是看到很多流动的数据。每道红光都有规律,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都被他大脑记下来。他算出有一个0.3秒的空档,足够他过去。
他睁开眼,眼睛有点红,眼角还有血丝。这是能力用多了的反应,但他顾不上了。
雷猛还在说话,声音更低:“你以为赵武给你的戒指就能保命?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三年前研究所爆炸,你们这些实验体早就该死了。那天不是意外,是有人下令炸的。”
陈寂低头看了眼左手,掌心那块嵌在皮肤里的金属有点发烫。这是父亲留下的东西,也是打开他体内基因锁的钥匙。他没说话,继续站着,在等时机。
雷猛慢慢抬起手,把匕首插进地面裂缝,借力一点点挪动身体。动作很小,但陈寂看得清楚——他在拖时间。
外面要来人了。
还没听到脚步声,但空气变得压抑。地下开始轻微震动,好像有什么大家伙要醒。
陈寂抬起右脚,往前移了一点。
脚尖靠近第一道激光。
滴滴——
警报响了!
红光瞬间密集扫射,几束激光打在岩壁上,火星四溅,碎石飞开。热浪扑来,直接把雷猛掀翻。他滚到激光中间,刚想爬起,新的扫描线提前启动。三道光同时打中肩膀和大腿,皮肉立刻烧焦,冒出黑烟。
雷猛闷哼一声,摔到平台边缘,匕首掉了下去,掉进深渊。
他趴着,一只手抓着铁板,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腿上的动脉,血顺着指缝流下,啪嗒、啪嗒,声音很慢,但很清楚。
“你……是故意的?”他抬头,嘴角抽动,眼里全是不信。
陈寂动了。
他松开岩壁,双脚用力一蹬,整个人贴地滑出去。背压得很低,几乎贴着地面,鞋尖微微翘起减少摩擦。第一道激光从头顶掠过,离鼻子只有十厘米;第二道收回时慢了一点,第三道还没启动。
0.3秒。
他过去了。
落地没有声音,连灰尘都没扬起来。他收起钢爪,右手摸了下腰间的包,确认装备还在。
雷猛看着他:“你不怕触发下一波?系统会学习,会记住你怎么走的。”
“我不是靠套路。”陈寂低声说,“我是找它的漏洞。每七次扫描,主控芯片会有一次极短的延迟。我等的就是这个。”
他走到平台边,低头看雷猛。
“你不是来拿血核的。”他说,“你是来杀我的。”
雷猛笑了,牙齿上有血:“对。你是错的。你还活着,基因也没退化……你是‘原型’,但他们不能让你回来。”
“谁派你来的?”
“你不会知道。”雷猛喘着气,“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你。定位器一直在发信号,从你进山谷就开始了。”
陈寂眼神一沉,看向对方腰带右边鼓起的地方。
他跳下去,落在雷猛五米外。他知道这个人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能引爆毒囊或炸弹。
他蹲下,用钢爪挑开对方衣服的扣子。
战术包掉了下来。他捡起,拉开拉链。
里面有子弹、止血粉、小刀,还有一个黑色机器。屏幕亮着,显示一个红点,位置和他之前在雪原找到的“雪地战车”一样。
他把机器放进自己口袋。
雷猛盯着他:“你逃不掉。下面的东西……比你想的更糟。”
“比如?”
“机器还在运行。”雷猛咳出血沫,“三年前不是意外,是选人。你们这些实验体,只是测试用的‘容器’。失败的被淘汰,成功的……被回收。”
陈寂看着他:“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他不该去研究所。”雷猛断断续续地说,“那天他去找人,看到了运输过程——一群孩子被装进密封舱,编号X-1到X-12。他们只想关他几天,但他反抗了。安保系统判定威胁升级,执行清除协议。”
陈寂的手攥紧了,指甲掐进掌心。
“谁下的命令?”
“编号X-7的人。”雷猛笑得像个疯子,“你见过。墓园门口,三个穿皮衣的男人。其中一个,是你父亲亲手埋的。”
陈寂不动。
他知道是谁。
X-7,是他小时候最熟悉的人。教他打架,背他去医院。后来却出现在录像里,穿着黑袍,站在父亲尸体旁点燃火把。
但现在不能动手。
地下又震了一下。
这次更厉害,整条通道都在抖。墙缝掉下碎石,激光网闪了几下,角度偏了——供电不稳定了。
陈寂后退一步,看了看四周。
“你不走?”雷猛问。
“我没打算带你走。”
“那你等什么?”
“等你死。”陈寂说,“或者等你说更多。”
雷猛咧嘴:“那就等吧。反正我也不会再说什么。”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低沉的轰鸣,像大机器重新启动。
陈寂转身,走向对面的窄缝。
那里通向更深的地下。冷风从里面吹出,还有金属摩擦的声音,像很多齿轮在黑暗中转动。
他在入口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雷猛。
那人还在挣扎,手指抠着平台边缘,想爬起来。左腿已经弯折,明显骨折。但他还在动,像一头不肯认输的野兽。
“你会下去。”雷猛嘶声道,“你会看到机器,看到培养舱,看到和你一样的脸……然后你就懂了,你从来都不是人。你只是复制品,是备份,是别人替代品。”
陈寂没说话。
他抬手摸了摸右耳的骨钉耳环。这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东西,也是开启某些门的钥匙。
然后,他走进通道。
身后传来雷猛的声音:“别信……任何记忆……那些都是假的……他们给你植入童年,是为了控制你的情绪……真正的你……三年前就死了……”
通道往下斜,越走越深。
墙壁从石头变成金属,表面有很多划痕,有些是抓的,有些是高温切的。地面平整,但有些地方有黑色干物质,踩上去有点粘。陈寂蹲下,刮了一点闻了闻——蛋白质烧焦和冷却剂的味道,像是人组织烧过后的残留。
他继续走。
每隔十米就有个圆孔,直径三十厘米左右,有的开着,有的关着。经过第三个时,里面突然发出一声:
咔。
像齿轮咬合,又像阀门开了。
他立刻停下,张开钢爪,全身绷紧。
圆孔漆黑,深处没光。他屏住呼吸三秒,没再听到动静,才继续走。
前面有一扇门,半开着,门框变形,像是被人用手撕开的。金属边缘卷曲,露出里面的电线残骸。
门后是个很大的空间。
黑。
风从里面吹出,又冷又湿,带着机油和血的味道。
陈寂站在门口,右手扶着门框。
金属很冷,寒意顺着手指传上来。
他低头,看见地上有块碎片。
不是石头。
是玻璃。
他弯腰捡起。
背面沾着暗红液体,还没完全干。
他凑近看,用指尖擦了擦——是新鲜血,不到十二小时。
但他没闻到臭味。
说明这里最近有人来过,还不止一个。
他把碎片放进防水袋,贴身收好。
然后看向门内。
黑暗中有两点红光。
不是灯。
是反光。
像机器上的指示灯,在深处闪着。
他走了进去。
地面开始震动。
每走一步,都能感觉脚下有东西在动,像山底下藏着一头巨兽,正在醒来。
五十米后,路变宽了,头顶出现管道。有的漏水,滴答响;有的冒白汽,视线模糊。空气越来越湿,呼吸变重。
前面是岔路。
左边塌了,石头堆成山,过不去。
右边笔直向前,尽头有一点蓝光,一闪一闪,像是设备待机。
他选右边。
越往前,空气越热,像靠近地心。地面出现裂缝,从小缝变成十几厘米宽,缝里透出红光,像大地睁开了眼睛。
他停了一次,蹲下看。
裂缝边缘整齐,不是自然形成的。是设施自己调整的结果——这地方还在运行,能修复,能重组。
他加快脚步。
十分钟后到了尽头。
一扇厚重的金属门立着,上面刻着三角标志,里面写着数字7。
锁坏了,门缝大开。
风从里面吹出,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血混着机油。
他认得。
三年前父亲葬礼那天,墓园外停了辆黑厢车,开门时就是这种味。当时他以为是废油,现在明白了——那是培养舱漏出的生物液和血混在一起的味道。
他伸手推门。
门开了。
里面很大,像是把整座山挖空建的地下中心。
四周有很多控制台和屏幕,大多黑着,少数闪着绿字。空气中飘着细小的灰尘,在微光中转。
中间排着一列金属舱。
几十个。
每个两米高,椭圆形,外面是透明罩。
大部分是空的。
有几个里面泡着人。
陈寂走近第一个。
里面的男人浮在绿色液体里,身上连着很多管子,胸口随着某种节奏起伏。脸很熟——苍白,瘦,眼睛闭着。
陈寂看了三秒,走去下一个。
一样。
第三个舱前,他停下了。
这个人他认识。
穿破迷彩服,手腕缠着旧布条,头发乱,遮住半边脸。
小蝉。
她闭着眼,睫毛忽然轻轻抖了一下。
陈寂抬手,钢爪碰了下玻璃。
就在这一刻,所有屏幕突然亮了!
电流声炸响,灯光一排排亮起,整个空间变得惨白。
主控台的大屏出现一行红字:
【检测到S级实验体接近】
【启动最终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