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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早该放下了

    听他这么说,春桃的小脸一下子就热了,揉面团的手力道猛地加大,面团都被捏扁了。

    她低着头不看他,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别胡说!”

    灶房门没关,王晓明在柴棚里劈柴,春桃的心跳咚咚咚响个不停。

    余光瞥见旁边盆子里放的几块豆腐,她赶紧说,“俺要一块豆腐就中!剩下的你拿回去!”

    周志军见她又羞又怕的样子,低笑一声,没再逗她。

    目光却黏在她的侧影上,虽然穿着臃肿的棉衣,依然遮不住那玲珑的身段。

    胸口的曲线都快把那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撑破了,露在袖子外的手腕纤细白皙,小腰又细又柔,仿佛一捏就断。

    她揉面时,小身板跟着轻轻起伏,每一处都透着让他心尖发颤的软。

    春桃能感觉到他那烧死人的目光,后背也开始发热,揉面的动作不由加快,耳尖红得透亮。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周志军越来越粗的呼吸和春桃狂乱的心跳,以及揉压面团的闷响。

    男人就站在她身后,春桃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憋得几乎喘不过气。

    她不敢回头,生怕他再做出啥不要脸的事。

    这年月,孤男寡女待在一间屋里,被人看见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况且她和周志军之间早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村里人的私下议论、王结实的怀疑,像刺一样扎在春桃心上。

    “你赶紧走吧!”她又低声催促。

    突然,院门外王春晓扯着嗓子大喊:“春桃!蒸馍呢?”

    春桃抬头时,王春晓已经走到了灶房门口。

    看见屋里的周志军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志军哥也在这儿!”

    王春晓就是个大喇叭,今天这事明儿准能传遍整个王家寨!

    春桃手心全是汗,舌头都打了结,“春晓嫂子……”

    周志军却神色坦荡,刚才听见王春晓的声音时,他就伸手端起了豆腐的盆子。

    他没搭理王春晓,一边把盆里的豆腐捡进春桃家的瓦盆,一边说,“这是俺家今个磨的豆腐,俺娘让俺给你送些来。”

    春桃回头看了看,连忙说,“俺要一块就中!”

    王春晓瞥了眼盆里的豆腐,笑着接话,“这豆腐真强,烩菜、调凉菜、拌扁食馅都能用,一块哪够吃?”

    周志军放完豆腐,拿着空盆子走到门口,看向王春晓,声音冰凉,“还有事?”

    “没……没有……”王春晓干笑两声,“俺就是看见春桃妹子灶房亮着灯,过来看看……”

    说着转身就走,还不时回头瞟周志军。周志军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拿着盆子转身走了。

    两人都走后,春桃靠在灶台上大口喘气,脸色还是苍白的,棉袄的衬里都被冷汗浸湿了。

    她眼眶有点红,抓起搭在灶台边的毛巾擦了擦手心的汗。

    刚才周志军说是送豆腐,可王春晓那眼神,肯定是起了疑心,指不定又要编排出什么闲话来。

    那一夜,春桃又是提心吊胆到天明。

    次日一大早,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把春桃从睡梦中惊醒。

    听见老母猪在猪圈里哼唧,赶紧爬起来穿衣裳。

    一出门,就看见几个妇女带着半大孩子往村前走,王春晓也在其中。

    春桃心里咯噔一下,想转身回屋,却被王春晓叫住了,“春桃妹子,周招娣和王青山成亲哩!走,看热闹去!”

    春桃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弯。周招娣不是一直惦记着周志军吗?咋突然跟王青山成亲了?

    她扯了扯嘴角,低声说,“俺不去了!”

    那天夜里,周大拿两口子商量后,第二天一早就跟周招娣提了这事。

    周招娣守寡两年,心里早就憋得慌。王青山虽说比不上周志军,但他年轻,才三十岁,身强力壮的。

    还有张秃子那个信球,自从牛棚那回之后,又缠着她折腾了好几次,没半点本事还净想歪点子,周招娣早就烦透了。

    要是能和王青山成亲,就能彻底摆脱张秃子,她当即就爽快地答应了。

    周大拿是村支书,拉不下脸主动提亲,就托人给王老汉夫妇透了口风。

    王老汉夫妇一听,受宠若惊,赶紧买了烟酒去周大拿家提亲。

    两人年纪都不小了,都是孤身一人,双方一拍即合,当即选了良辰吉日办喜事。

    王春晓和几个妇女嘻嘻哈哈地往村前走了,春桃却呆呆地站在院里。

    她和周招娣都是“寡妇”,可周招娣是真寡妇,她却是假的。

    周招娣能光明正大地再嫁,她却只能被禁锢在这牢笼里,一辈子看不到头。

    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过了腊月二十,村里人格外忙碌。

    男人们忙着劈柴、扫房子;女人们围着灶台转,蒸馒头、炸丸子、剁扁食馅,洗洗涮涮闲不住。

    最开心的是孩子们,兜里揣着散炮,时不时点燃一个,“噼里啪啦”的声响,增添了不少年味。

    春桃早早蒸好馒头,心里盘算着回一趟李家村,把给奶奶他们做的新棉鞋送回去,不耽误过年穿。

    李家村离王家寨不算近,路上的雪化了,到处都是泥泞,春桃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直到晌午过后才到。

    从杨家门前过时,春桃看见杨伟明在院里,身上还穿着亮眼的绿军装。

    他身边站着个洋气的女人,正是那年她见过的那个,如今已是杨伟明的媳妇,两人去年结的婚。

    听奶奶说,杨伟明转业后在县里武装部工作,他媳妇是小学老师。

    春桃最怕遇到杨伟明,一想到当年的事就浑身不自在,不知道该说些啥。

    这些年,就是当年那点的甜,支撑着她熬过了无数个苦涩的日夜。可那点甜终究不属于她,早该放下了。

    春桃加快脚步往家走,刚进院,就看见奶奶端着一碗荷包蛋从灶房出来。

    “桃!”沈老太半年没见孙女,脸上又悲又喜,连忙招呼,“快进屋暖和暖和!”

    又对着西屋喊,“大壮,春桃回来了,赶紧掌火,给你妹子烤烤手!”

    李大壮正在西屋里编草鞋,听见奶奶喊,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跑了出来。

    “春桃!”看见她,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上个月他才听说王结实回来了,还成了个废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夏天春桃回来送西瓜时,根本没提这事。

    春桃扛下了所有的苦难,在王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从来不在他们面前抱怨半句。

    李大壮愈发觉得对不住她,没人的时候,一想起她的处境就忍不住眼圈泛红。

    “俺嫂子呢?”春桃问。

    秋天王兰花生了个闺女,送人后没多久又怀了孕,可几天前不小心滑倒,小产了,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

    “在床上歇着呢!”没等李大壮回答,沈老太就从堂屋出来,压低声音说,“你嫂子小产了……”

    李大壮之前已经把王结实回来、成了残废的事,跟沈老太和王兰花说了。

    她们听了都心疼春桃,可在那个年代,谁都觉得这就是命,只能认了。

    临走时,沈老太拉着春桃满是冻疮的手,哽咽着说,“奶也心疼你,可事到如今,也没法子了!你可得想开些!”

    她从兜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毛票塞给春桃,“过年了,给自个添件新衣裳!”

    李大壮默默装了半袋子白面,背着送了春桃十来里。

    感受着家人沉甸甸的关爱,春桃只觉得身上的枷锁勒得更紧了。

    她把手插进兜里,攥住奶奶塞的毛票——这牢笼,真的能困住她一辈子吗?

    她吸吸鼻子,背着面袋子往前走,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远处田埂上,立着个黑黝黝的身影。

    那人裹着件旧棉袄,手里好像还夹着根烟,火星在冷风里一明一暗,正直直地朝着她过来的方向望。

    春桃的脚瞬间顿住,后背唰地冒了冷汗,攥着袋子口的手都抖了。

    那人见她停下,竟抬步朝着她这边挪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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