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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武道感知心生疑,安南王表里不一

    黄昏时分,马车沿着山道向山下的金陵城缓缓而行。

    今日的文脉之争一共两场,礼仪科与数算科。

    在一干不解其道的达官显贵眼中,首场礼仪考核显然更富观赏性。

    双方弟子在主考官监督下,于训练有素的仪仗队伴随中,依次完成国家大典礼仪、邦交军事礼仪、人生礼仪与日常行为礼仪的简化模拟。

    两脉学生无论服饰仪容、站位规范,还是面部表情,皆随礼仪形式不同而精准切换。

    国子监弟子因地处京都,近水楼台,在国家大典与邦交军事礼仪中更显庄重。

    白鹿书院学子则深耕人生礼仪与日常行为礼仪,将翩翩君子之风刻入人心。

    双方各有千秋,最终分数持平,亦在情理之中。

    反观第二场数科考核,高台上的学子仅以口述应答考官题目,过程与场面皆不及礼仪考核盛大,过程也相对单一无聊。

    然而此刻穿行于山道间的马车里,达官显贵们却对这无聊的数算考核津津乐道。

    原因无他,候补登场,力挽狂澜,这般充满戏剧性的转折,足够让人记忆深刻。

    “书院那候补好生了得!全程淡然自若,竟把国子监那黑厮激得口吐白沫!”

    宋家老员外乐得直拍大腿。

    他早年曾求学白鹿书院,如今又在金陵安享晚年,自然铁心向着书院。

    “我早说那苏家赘婿非比寻常!”

    隔壁华贵车厢里传来元家老爷煞有介事的声音。

    这元家与苏府毗邻,从前没少传出“赘婿貌丑不敢出门”的闲话,此刻却换了口吻,“哪有人半年足不出户?定是在家潜心钻研学问!”

    “不瞒诸位,我那贤婿……”

    李传福在自家车厢里对着几位富态乡绅侃侃而谈,胡须随唾沫星子上下翻飞,“我第一眼就看出他是文曲星转世!”

    ……

    与外头热火朝天的讨论不同,苏家的马车上,却是另一幅光景。

    “灵婉,你不好奇姐夫是怎么赢的?”

    夏仁看着将糕点塞得两颊鼓鼓的苏灵婉,忍不住问道。

    “看不懂呀。”

    苏灵婉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手里捏着块书院膳房出品的糕点。

    “景轩,你怎么也无动于衷?”

    夏仁斜睨了一眼平日里最是沉不住气的小表弟李景轩。

    “姐夫,我现在的阈值已经很高了,这小场面已经不能让我震惊了。”

    李景轩耸了耸肩。

    他跟着夏仁的这些日子来,江湖高手,书院大儒都见了一遍,就连儒圣显灵,他都亲眼目睹了。

    只是赢得一场比试,又能算得了什么?

    完全不能让他振奋。

    “娘子呢,不问下夫君我为何会数算?”

    苏映溧正捻着笔杆在宣纸上勾勒,不时向身侧的妹妹确认细节。

    上午考核时的礼服给了她灵感,正琢磨着用自家紫薇布改良款式,或许能成新商机。

    “夫君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苏映溧见夏仁难得开口详询,温和一笑,露出一对浅浅梨涡。

    “倒是我多想了。”

    夏仁掀开车帘,他原本还以为自己要将对先生们的说辞再复述一遍,现在看来,着实犯不上。

    ……

    恰在此时,一辆比寻常车厢宽上两倍的黑色马车从一侧山道驶来。

    因山路狭窄难容多车并行,其余车夫只得将马车驱至道边,避让这辆黑车先行。

    “哪家马车如此霸道?”

    有人掀帘张望,待看见车厢上的黑色云纹,以及随车护卫的佩刀侍卫,便慌忙缩了回去,不再多言。

    “金陵城有这等仪仗的,唯有安南王府。”

    李景轩凑近夏仁旁边出言解释。

    山风掀起车帘,苏家马车与黑纹车厢擦肩而过。

    夏仁瞥见掀开的帘内,一名眼神锐利的中年人端坐中央,两侧各有戴斗笠的神秘人,而正襟危坐的王腾赫然在列。

    “姐夫不必担心,安南王素以和善著称,不会因王腾的小事与你计较。”

    李景轩见夏仁皱眉,忙拍肩宽慰,“王爷平日最爱舞文弄墨,赏识有才学子,说不定文脉之争后还会邀你上王府做客呢。”

    夏仁疑惑道:“可我听闻安南王是因开疆拓土才封的王爵……”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李景轩摆手,“南方早已平定,王家早非将门。如今王爷醉心文墨,世子又是纨绔,哪还有将帅之才?”

    李景轩很享受为夏仁普及常识的过程。

    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姐夫,也会有有求于他人的时候。

    “许是我看走眼了。”

    夏仁喃喃自语。

    方才两辆马车交错而过时,他分明感知到三股强横气血。

    两股来自斗笠客,而最雄浑的那道竟源自安南王。

    以他武道登顶的感知力,即便宗师强者刻意收敛气息,也难逃他的直觉。

    但李景轩说的应当不假。

    安南王这个世袭罔替的异姓王爵位,到了王棣这一代早就没落,军中没有嫡系,习武有何用?

    “囚龙钉封印了我的武道修为,难不成连感知也受了影响?”

    夏仁微微蹙眉,头一遭怀疑自己的直觉。

    ……

    安南王的车厢内,檀木熏香萦绕间弥漫着沉闷的气息。

    “给本王一个理由。”

    安南王指尖轻叩案几,目光扫过面前噤若寒蝉的王腾,“你掺和文脉之争的理由。”

    “祭、祭酒大人器重……”

    王腾喉结滚动,素来嚣张的他会话时竟带着颤音,“我想为国子监出份力……”

    “撒谎!”

    茶杯重重搁在案上,王腾侧脸登时浮现五道鲜红指印。

    “父亲!”

    王腾忽然抬眸,眼底燃着狠戾的光,“儿子不想再做废物了!只要一次,就这一次!”

    “愚蠢!”

    安南王怒喝出声,却未再出手。

    比起怯懦的遮掩,他更乐见毫不掩饰的野心。

    “这些年您让我藏拙、自污,我都照做!”

    王腾忽然逼近案几,怒视着这位惯会以温和面目示人,实则长着两幅面孔的父亲。

    “凭什么要被一个赘婿踩在头上?我偏要借文脉之争证明我王腾不是废物!我比任何人都强!”

    车厢内的熏香突然剧烈晃动,案上竹简簌簌作响。

    王腾瞪着眼前这个让他又惧又恨的男人,是他亲手将自己塑造成嚣张跋扈的纨绔。

    可当自己在国子监见识到真正的群英后,才惊觉那些百无禁忌的日子不过是镀金的牢笼。

    他不想再做提线木偶,更不想辜负骨子里的天赋。

    安南王凝视着儿子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那黑色箭袖服紧绷的肌肉带着不属于纨绔的力量。

    “仅此一次。”

    “谢父亲成全!”

    王腾下了车,眼神中充斥着兴奋。

    ……

    “王爷,明公传书,待兵甲运到,便可起势。”

    斗笠下,一道沧桑的声音传出。

    “嗯。”

    安南王点头。

    “世子殿下不该招惹那苏家赘婿。”

    另一只斗笠下,传出一道年轻的嗓音。

    “嗯?”

    安南王抬头。

    “那赘婿有一把剑,三尺三寸,漆黑如墨。”

    老斗笠客补充道,“就算是起势后,也当保苏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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