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惜突然做梦了。
她梦到了一双倒映着火焰的眼睛。
那双眼、那人的眉眼和真容,全世界只有她一人知晓。
皇城之中火焰蔓延,从高处俯瞰下去,所有人都像是蝼蚁。
救火的宫女和太监即使有指挥也没法做到井然有序,因为此时正是整个京城都乱起来的时候。
勤王要打进来了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迅速蔓延,最急的自然是皇帝。
无面这个不知何时会前来取他性命的杀手在虎视眈眈,而勤王的打来又会使皇位不保。
往常肆意杀人的报应终于到来,他无忠臣可用,懂得见风使舵的人也已早早察觉大厦将倾,所以临阵倒戈。
所以就连皇帝会通过哪个地道逃跑,那些人都同步把他的踪迹告知了十追楼。
几方势力都在角逐,不知鹿死谁手。
而谁,又是那头鹿?
但皇城中大部分人都巴不得这火烧得再烈一些。
那浇下去的,不知是水,还是油。
火焰高高窜起。
随着火焰而来的是一柄剑。
那剑光割开火焰,火愈烈,剑越冷。
杀手蛰伏已久,只待此时,一击必杀。
然而那剑却在刺入惊骇欲死的皇帝心口时顿了。
也就是那一瞬,让守在皇帝身边武功最为高强的太监找到了机会。
三枚银针同时掷出,同时朝着无面的要害而去。
杀手的动作比起之前凝滞了不止一星半点,但还是勉强躲过。
明眼人都发现了,也察觉他身上似乎是发生了什么。
“有刺客!!!”
随着太监尖利的叫喊,也唤来了更多的人。
锦衣卫与杀手们一同出现。
然而,离他们最近的杀手却突然一齐向无面攻去。
这样的场景看呆了众人,然而他们很快也反应过来,加入战斗。
如今的场面实在是太过荒谬,十追楼的杀手目标不是皇帝,而是同为杀手的无面。
而靖安司的那些武者和部分锦衣卫还是朝着十追楼的杀手们出手,就如同他们依旧是需要除掉的叛党,此刻看来却像是在帮助无面一样。
而锦衣卫中又有一个蒙着面的武者,出手的路数并不像统一训练,剑意行云流水。
他在混乱中并未杀人,而是一剑便让无面的敌人失去所有行动能力。
被围攻多时的无面撒下毒物,又让许多人失去内力。
无面的身形似鬼魅突然出现又消失,他始终记得自己的任务,所以即使如此都还要坚持完成。
原本的支援倒戈没让他的神色有半分改变。
敌人的鲜血飞溅,无面杀掉一人以后立刻又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之中。
他轻飘飘落到了某处。
火依旧在烧,几乎烫得空气都发生变化,夜空之中被照亮得如同太阳将落未落。
那火光仿佛夕阳的晚霞,却昭示着死亡。
这样的大火,哪怕是武者也无法在其中久待。
外围半点没有得到控制的大火蔓延过来,昭示着愈发紧迫的危机。
皇帝已经快要在护送之下离开,他可能随时都会被无面以外的人杀死,或许是他身边的心腹太监,又可能是十追楼寻到间隙的杀手。
大火之中只有唯一的一条生路,而那唯一的一条路上站着无数个想要杀死无面的人。
熊熊烈火越窜越高,如同火龙一般吞噬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大风吹过、泼油助燃,木质结构更是天然的燃料。
时刻都有建筑轰然倒塌,很快就要轮到这里。
如今再打下去,他们的下场不是在对战中死亡,就可能是被大火吞噬,他们只希望无面能够做出正确的抉择。
无面的可怕深深地印刻在每个人的心中,令十追楼的杀手也有些裹足不前。
即使那个被无数人围攻的顶级杀手,拿剑的手已然有些苍白不稳。
杀手当中有人给无面带了楼主的话:“无面,若你仍旧当十追楼的刀,放弃任务,继续为十追楼做事,你今日就可活着从这里离开。”
“我要完成任务。”
“皇帝的命,会由其他人去取。”
“我要完成任务。”
杀手当中有个【归尘】目露不忍。
如今无面身受那毒素侵扰,死于十追楼的处决只是时间问题。
无面忘了他的师傅,上一代被处决过的无面是如何惨死的吗?
喀嚓。
火势迅速蔓延到此,又一高高的楼宇垮塌坠落。
可怕的高温席卷而来,所有人在其中被衬托得都如同蝼蚁,迅速四窜躲开。
悄无声息间,无面又消失了。
正在护送下奔逃的皇帝也被这巨大动静给吓到,他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往后看,但眼眸倒映的却不是燃烧的楼宇,而是一双浅淡而凛冽的眼。
血线在他颈边划开,迅速由细细的一条变为喷涌而出的血液。
万人之上的君王,与他人也并无不同,都是脆弱到一剑便可封喉的性命。
即使知晓不会得到解药,无面的任务也完成了。
然而这一击仿佛也耗光了他的所有。
杀手的动作已然失去了往日的飘逸鬼魅,一剑之后并没有来得及后撤,自然也未躲过其余人的剑光。
“清君侧!”
无数攻击砸了过来,带着要把他留于此地的决心和浑厚的内力。
火光漫天,黑衣的杀手被内力震得连带着身后还未倒下的皇帝一起坠入狂吼叫嚣席卷而来的火海。
“无面!”
隐约到仿佛是幻觉的呼唤,似乎让杀手投来一瞥,即使濒临死亡,他的眼眸似乎也是平静的。
轰!
那金丝楠木的宫殿房梁在火光中被燃烧垮塌。
视野之中只有刺眼的红。
热浪滚烫,瞬间吞没目之所及的一切。
烫意使人欲死,玉惜在昏沉的梦中流泪,而那眼泪也被烧得滚烫。
因病得昏沉,所以她并未看见,许久未亮起的道具又亮了一个词条,名为:【殉道】。
眼泪随着呢喃的那个名字顺着眼角滑落,没入枕巾之间。
侍女不停为发了高热又梦魇的玉惜擦泪,又换掉她额头已经沾上热度的巾帕。
忽闻外头有脚步声,纷纷行礼:
“苏公子。”
来人正是苏枕河,风尘仆仆而来,面色尤有疲惫。
“怎么回事?她是何时开始发热的?”
“回公子,两日前的夜里。”
苏枕河愣了愣。
他明明还并未把消息通过书信告知玉惜,她收到的信应当还停留在京城开始动乱才对。
难道灵魂眷侣之间,竟真能拥有所谓的感应吗?
两日前的夜里……
分明是无面葬身火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