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失踪的遗物
伦敦,1765年3月
雨水敲打着皇家学会哥特式建筑的彩绘玻璃窗。威廉·戴森放下手中的羽毛笔,揉了揉发酸的眼角。桌面上摊开着一份刚送达的加密急件,火漆印章上刻着奇特的七芒星图案——那是“星辰阁”古董店的密信标记。
信是艾琳娜写的,只有两行字:
“碎片再现。大英博物馆,埃及厅,第七展柜。速来。”
威廉的心脏猛地一紧。九年了,那些黑色碎片明明已经失去活性,被分别封存在世界各地的地底深处。他和维多利亚每年都会秘密巡视各个封存点,从未发现异常。
他快速披上外套,抓起雨伞冲入雨中。马车在湿滑的街道上疾驰,溅起一路泥水。
大英博物馆还未正式对公众开放,但作为皇家学会理事,威廉有特别通行权。埃及厅位于新建的翼楼,陈列着近年从尼罗河畔运来的文物。空气里弥漫着防腐香料和尘埃混合的气味。
第七展柜前,艾琳娜和维多利亚已经等在那里。两个女人都戴着宽檐帽和面纱,但威廉一眼就能认出——艾琳娜四十五岁了,眼角的细纹掩不住曾经的风华;维多利亚二十八岁,左眼那道暗红色的痕迹已经淡去,只留下浅浅的印记,像一道奇异的眼影。
“发生了什么?”威廉压低声音。
维多利亚指向展柜。玻璃柜内铺着深红色丝绒,上面陈列着一尊黑色的石雕——不是常见的玄武岩或黑曜石,而是一种威廉极其熟悉的材质:碎片材质。
雕像只有手掌大小,雕刻的是一只眼睛,瞳孔处镶嵌着一小块发光的黑色晶体。
“这是三天前从底比斯运来的新藏品。”艾琳娜声音微颤,“馆藏编号正好是‘7’。更诡异的是…”她指向展柜角落的标签,“出土时间:1765年2月30日。”
2月30日?二月哪有三十号?
威廉凑近细看。标签上的字迹工整清晰,确实是博物馆的官方标签。但日期栏里,明明白白写着“Discovered:30 Feb.1765”。
“时间错位又开始了。”维多利亚低声说,“而且这次…碎片自己‘制造’了文物。”
威廉感到一阵寒意。九年前,他们以为彻底解决了问题。但现在看来,那场仪式只是按下了暂停键。
就在这时,埃及厅深处传来脚步声。
三人立刻散开,装作普通参观者。来的是一个穿博物馆制服的中年管理员,推着一辆装满拓印工具的小车。他径直走向第七展柜,掏出钥匙准备开锁。
“等等,”威廉上前,“这尊雕像…是什么来历?”
管理员瞥了他一眼:“新到的藏品,还在研究阶段,不对外开放。”
“我是皇家学会的威廉·戴森博士,对古埃及文物很有兴趣。”威廉亮出身份牌。
管理员的态度立刻恭敬了些:“原来是戴森博士。这尊‘荷鲁斯之眼’雕像确实很特别——它是在一座从未被盗过的法老墓里发现的,但墓室壁画上…画着不该出现的东西。”
“比如?”
管理员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壁画上有三桅帆船,有穿着明朝服饰的人,还有…像章鱼又像人的怪物。考古队都吓坏了,认为是某种恶作剧,但墓室封存完好,至少有三千年的历史。”
三千年?明朝才六百年。郑和下西洋是十五世纪的事。
时间线彻底乱了。
“我能仔细看看吗?”威廉问。
管理员打开展柜。威廉戴上白手套,小心地捧起雕像。入手瞬间,他胸口那块早已淡化的黑色印记突然灼痛起来。
雕像的眼睛…在转动。
不是错觉。那颗黑色晶体的瞳孔,真的在缓缓转动,最后定格,直直“盯”着威廉。
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不是古神那种充满恶意的低语,而是…林墨的声音?
“时间裂缝在扩大…需要新的钥匙…”
声音模糊,断断续续。
“第九年…第九块…”
然后消失了。
威廉手一抖,雕像差点掉在地上。
“博士?”管理员疑惑。
“抱歉,手滑。”威廉强作镇定地将雕像放回,“这藏品…很特别。建议暂时封存,不要展出。”
管理员点头:“馆长也是这么说的。但这雕像很奇怪——每次我们把它锁进仓库,第二天它都会自己回到展柜里。就像…它想被人看见。”
离开博物馆时,雨下得更大了。三人挤进威廉的马车。
“林墨在联系我们。”威廉将听到的声音告诉他们。
维多利亚脸色发白:“父亲还活着…还在时空夹层里?”
“不一定是活着。”艾琳娜握住她的手,“可能是残存的意念,或者是…裂缝里泄露的记忆回响。”
“但他说‘第九年,第九块’。”威廉皱眉,“我们只有七块碎片,哪来的第九块?”
马车突然急刹。车夫惊恐的声音传来:“先生!前面…前面有东西!”
三人掀开车帘。街道中央,雨水汇聚成一个不自然的漩涡,漩涡中心,浮现出一行发光的水字:
“钥匙不全,门将自开。集齐九石,方可重锁。”
水字维持了三秒,然后消散。
街道上的行人似乎都没看见这一幕,匆匆赶路。
“它在公开显现了。”维多利亚声音发紧,“以前只在梦境或幻象里,现在直接出现在现实世界。”
威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裂缝已经扩大到能影响现实物理规则了。我们得立刻行动。”
但问题来了:七块碎片已齐,哪来的第八、第九块?
除非…
“除非碎片会分裂。”艾琳娜突然说,“或者…会‘孕育’新的碎片。”
维多利亚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她保管的那半块“记忆与传承之石”(第七块碎片的分身)。她倒出碎片,碎片在掌心微微发烫,表面出现细密的裂纹。
裂纹中,透出新的光芒。
不是七色光,是两种全新的颜色:第八种是珍珠般的月白色,第九种是深不见底的虚空黑。
“它在…孵化。”维多利亚喃喃道。
就在这时,马车后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四匹黑马拉着一辆没有任何徽记的马车追上他们,车窗打开,伸出一只戴白手套的手,朝他们勾了勾手指。
然后抛过来一个东西。
威廉接住。是一枚银质徽章,上面刻着熟悉的七芒星图案,但中央多了一只眼睛——和大英博物馆里那尊雕像一模一样。
徽章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今夜子时,格林尼治天文台。事关生死,勿带旁人。”
马车加速,消失在雨幕中。
“那是谁?”维多利亚问。
威廉盯着徽章:“不知道。但对方知道我们的秘密,而且…有备而来。”
格林尼治天文台,子时。
他们别无选择,必须赴约。
但威廉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场持续了三十年的战争,远未结束。
而新的敌人,可能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第四十章·第一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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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天文台的陷阱
格林尼治天文台,子时
雨停了,但雾气从泰晤士河升起,笼罩着山丘上的白色圆顶建筑。天文台已经闭馆,只有顶层的一扇窗户透出微弱烛光。
威廉、维多利亚和艾琳娜沿着湿滑的石阶向上走。铁岩三人留在山脚下警戒——老人们坚持要来,说“最后一次并肩作战”。
推开沉重的橡木门,八角形的主观测室里空无一人。巨大的望远镜指向夜空,墙上挂着星图和航海钟。中央的长桌上,七支蜡烛排成北斗七星形状,已经点燃。
“欢迎。”一个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一个男人走出阴影。他约五十岁,穿着考究的深蓝色礼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拄着一根镶银手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左眼是正常的褐色,右眼却戴着单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是暗红色的。
和维多利亚当年的眼睛一模一样。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男人优雅行礼,“约翰·迪伊,皇家天文学会特别顾问。当然,这是我现在的身份。九年前,我有另一个名字——”
他摘下右眼的单边眼镜。那只暗红色的眼睛在烛光下像燃烧的炭。
“——我是当年‘猎犬号’私掠船的船长,詹姆斯·诺顿。你们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我记得你们每一个人。”
威廉想起来了。九年前百慕大,那艘被幽灵触手掀翻的私掠船,那个下令开火的军官。
“你没死?”维多利亚警惕地握住腰间的匕首。
“死了,又活了。”迪伊——或者说诺顿——微笑,“当那道门打开时,我被卷入时空乱流。等我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变成了一个叫约翰·迪伊的贵族私生子。更妙的是,我保留了所有记忆。”
时间穿越者。
“你想干什么?”威廉问。
“合作。”迪伊走到桌边,手指轻抚蜡烛火焰,“九年前,我见证了那场仪式。我知道碎片的力量,知道钥匙的秘密。这九年,我一直在研究,发现了你们不知道的事。”
他打开手杖,从里面抽出一卷羊皮纸,摊在桌上。
是一张星图,但比林墨和桑吉的星图更复杂。图上标注着九个点,七个是已知的碎片位置,另外两个…一个在格林尼治天文台正下方,一个在…
“在月球上?”维多利亚瞪大眼睛。
“准确说,是在月球背面的某个位置。”迪伊指向窗外夜空中朦胧的月影,“第九块碎片,不是地球之物。它是‘锚点之锚’,当年郑和船队的星象师从陨石中提取,用来加固整个太阳系的时空结构。”
威廉心脏狂跳。如果这是真的…
“但现在,第九块碎片松动了。”迪伊神色严肃,“因为你们九年前的仪式并不完美。林墨成为锁,确实锚定了地球的裂缝,但太阳系其他地方的裂缝开始扩大。最近一年,天文台观测到三次‘不可能的天象’:金星表面出现城市光影,火星极冠融化又瞬间冻结,木星的大红斑里…有东西在移动。”
他调暗烛光,在墙上投射出几张手绘观测图。虽然模糊,但能看出那些异常。
“时空崩塌是连锁反应。只修补地球没用,必须修补整个系统。”迪伊说,“而这就需要…九块碎片齐聚,在特定的时间地点,完成真正的‘终极锁闭仪式’。”
“特定的时间地点是?”威廉问。
迪伊指向星图上的一个交叉点:“明年夏至,太平洋中央,一处海底火山口。那里是地球磁场最强点,也是时空最薄弱点。在那里举行仪式,可以一次性锁闭所有裂缝。”
听起来合理。但威廉不信这个人。
“你为什么帮我们?”
迪伊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因为我也被困住了。每次我试图改变过去,都会引发更糟的结果。我救过本该沉没的船,结果那船后来成了奴隶船;我阻止过一次暗杀,结果引发了更大的战争。时间有自我修复能力,强行改变只会招致反噬。”
他卷起羊皮纸:“我现在只想让一切回到正轨,然后…安静地度过余生。但要做到这点,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们需要做什么?”艾琳娜问。
“三件事。”迪伊竖起三根手指,“第一,找回第八块碎片——它就在天文台地下密室,当年皇家学会创始人留下的‘禁忌收藏’之一。第二,准备登月。”
“登月?!”三人同时惊呼。
“第九块碎片在月球背面,必须有人去取。”迪伊平静地说,“第三,也是最难的…需要三个‘锁’。”
他看向威廉、维多利亚和艾琳娜。
“终极锁闭需要三个锚点:一个锚定地球(林墨已经在做),一个锚定地月系统,一个锚定太阳系。换句话说,需要三个人自愿成为永恒的守望者,分别镇守三个位置。”
房间里一片死寂。
一个人牺牲已经足够残酷。现在要三个人?
“谁去月球?”维多利亚声音干涩。
“我。”迪伊说,“这是我为自己选的赎罪方式。但地球和地月之间的锚点,需要你们中的两个人。”
他顿了顿:“而且必须是血脉相连的两个人,才能形成共振锁链。母女,或者…姐妹。”
艾琳娜和维多利亚对视。
母女。
“仪式成功后,”迪伊继续说,“成为锚点的人不会死,但会进入一种…永恒的存在状态。你们可以感知彼此,可以观察世界,但再也不能干涉,不能说话,不能触碰。就像…变成了星星。”
永恒的守望。比死亡更漫长的孤独。
“我们需要时间考虑。”威廉说。
“你们只有三个月。”迪伊指向墙上的日历,“明年夏至是6月21日。而登月需要在春分前完成,因为只有那时地月距离最近,时空裂缝也最稳定。”
他递给威廉一把古老的黄铜钥匙:“这是地下密室的钥匙。第八块碎片就在里面。但小心…那碎片被封印了百年,可能已经产生了自己的意识。”
说完,他戴上帽子,走向门口。
“明晚此时,我在这里等你们的答案。记住——如果拒绝,不出十年,太阳系将彻底崩塌,所有时间线会混在一起。那时候,就没有‘历史’可言了,只有永恒的混沌。”
门关上,脚步声远去。
三人站在烛光中,久久无言。
维多利亚突然开口:“我去。”
“维多利亚——”艾琳娜想说什么。
“母亲,这是我们的命运。”维多利亚握住她的手,“从曾曾祖母艾琳娜开始,戴维森家的女人就注定要成为守望者。现在轮到我们了。”
威廉看着这两个女人,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他应该阻止,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
就像九年前林墨的选择一样。
“我们先去取第八块碎片。”他说,“至少要知道,我们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们沿着螺旋楼梯向下,来到天文台的地下室。最深处的铁门上,刻着皇家学会的拉丁文格言:“Nullius in verba”——不迷信权威。
威廉用黄铜钥匙打开门。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圆形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个水晶匣子。
匣子里,是一块月白色的碎片。
第八块,“静默之石”。
但它不是安静的。它在疯狂震动,像要挣脱封印。透过水晶壁,能看到碎片内部有无数细小的裂缝,裂缝中渗出黑色的…液体?
不,不是液体。是更可怕的东西——细小的、像文字又像符咒的东西,从裂缝中溢出,在空中盘旋,组成一句不断重复的话: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碎片,在求救?
还是…在引诱?
威廉正要打开匣子,维多利亚突然抓住他的手:“等等。看墙上。”
石室的墙壁上,刻满了字。不是英文,不是中文,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文字。但奇怪的是,他们都能看懂意思——
那是历代保管者的警告。
“此石非石,乃囚笼。内封禁忌之识,不可释放。”
“郑和星象师周玄留:此石取自月球陨铁,用以封印‘观测者’——彼等乃高维存在,以时空为食。”
“若九石齐聚,观测者将苏醒,吞噬此界所有时间线。慎之!慎之!”
最后一句,是林墨的笔迹:
“后来者:迪伊说谎。勿信。勿聚九石。第八石必须永远封印。”
日期是…1756年6月20日。
九年前,夏至前夜。
也就是林墨成为锁、进入时空夹层的前一夜。
他来过这里,留下了警告。
但迪伊却说需要集齐九石。
谁在说谎?
威廉感到冷汗浸湿后背。他们差点就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但就在这时,石室的门“砰”地关上。
门外传来迪伊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真遗憾,你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钥匙转动的声音。
他们被锁在了里面。
而水晶匣子里的第八块碎片,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裂缝越来越大。
那些黑色的“文字”已经溢出匣子,在空气中组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第四十章·第二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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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石室中的真相
格林尼治天文台地下石室
水晶匣子炸裂。
不是物理爆炸,是时空层面的崩解——匣子像被无形的手从内部撕裂,月白色的碎片悬浮空中,裂缝中涌出的黑色物质在空中凝聚、塑形,最终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没有五官,没有性别特征,全身由流动的黑色符文构成。它“站”在石室中央,缓缓“转头”,“看”向三人。
“九百年了…” 一个空洞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终于…有意识的生灵踏入此室。”
威廉将两个女人挡在身后:“你是什么?”
“观测者。” 人影说,“或者按你们的理解…时间的清洁工。”
它“走”近一步,黑色符文像活物般蠕动:“每个时空维度都需要维护者。我们的职责是清除异常的时间线,防止多元宇宙崩塌。九百年(地球年)前,你们的祖先——那个叫周玄的星象师——用计将我的一个分身封印在这块石头里。”
维多利亚想起桑吉上师的话:碎片原本是“定界石”,用于稳定时空。
但定界石里,封着这种东西?
“周玄欺骗了你们。” 观测者的声音带着讥讽,“他说碎片是用来稳定时空的。实际上,它们是…诱饵。用来吸引像我这样的观测者,然后将我们封印,延缓我们对这个时间线的‘清理’。”
艾琳娜脸色发白:“清理…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间线已经严重污染。” 观测者“挥手”,空中浮现出画面:郑和船队与玛雅祭司的接触、古神克拉肯的苏醒、林墨的放逐仪式、九年前的夏至之夜…“多次时空干涉,多次悖论事件,本该在三百年前就被重置。但周玄和他的后人不断设置障碍,拖延了清理进程。”
画面定格在现在,石室里。
“直到今晚。” 观测者说,“当第八块封印石被激活,我终于能传递信息。听着,人类——你们所谓的‘拯救世界’,实际上是在加速世界的毁灭。”
威廉强迫自己冷静:“说清楚。”
“简单说:时间有自我修复能力。当出现严重悖论时,会自然产生‘修正力’,抹除异常,让时间线回归正轨。但你们的祖先——周玄、林墨、艾琳娜、维多利亚——一次又一次强行干预,用碎片的力量对抗修正力。”
观测者顿了顿:“就像用绷带强行包扎溃烂的伤口。表面上看伤口愈合了,实际上感染在内部蔓延。现在,感染已经扩散到全身(整个太阳系)。再不进行彻底清理(重置时间线),整个时空结构将彻底崩溃。”
“重置时间线…”维多利亚颤抖,“那是什么意思?”
“抹除所有异常事件和相关人物。” 观测者平静地说,“郑和船队从未到达加勒比。古神克拉肯从未苏醒。林墨和艾琳娜从未存在过。你们所有人…都会从未出生。”
从未存在过。
也就是说,他们所有的牺牲、所有的战斗、所有的爱与痛,都会被抹去,像从未发生过。
“那现在这个世界…”威廉声音干涩。
“会继续存在,但会是一条‘干净’的时间线。” 观测者说,“没有时空裂缝,没有碎片,没有古神。当然,也不会有你们。”
残酷的选择:要么让整个太阳系时空崩溃,所有时间混在一起;要么接受重置,抹除自己的一切存在。
“没有…其他办法吗?”艾琳娜问。
观测者沉默了很久。
“有。但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什么代价?”
“需要有人自愿成为‘永恒锚点’,不是锚定一两个裂缝,而是锚定整条时间线。” 观测者说,“就像在激流中钉下一根桩,让河流(时间)必须绕开它流动。这个锚点会永远存在,承受所有时间的冲刷,意识永远清醒,永远孤独。”
“一个人?”
“至少三个。分别锚定过去、现在、未来。” 观测者说,“过去锚点需要回到时间起点(对这个文明而言是周玄时代),现在锚点留在当下,未来锚点前往时间尽头(这个文明毁灭的时刻)。三人形成三角,才能稳定整条时间线。”
比成为星星更可怕的命运。
回到过去,前往未来,永远困在时间的两端。
“我们怎么相信你?”威廉盯着那个黑色人影,“也许你只是另一个想骗我们的存在。”
观测者“笑了”——虽然没有嘴,但能感觉到它在笑。
“看看墙上的警告。林墨说‘迪伊说谎’。但迪伊是谁?”
威廉一愣。对啊,林墨的警告里提到了迪伊,但迪伊自称是九年前才穿越回来的诺顿船长。时间对不上。
“迪伊不是诺顿。” 观测者说,“迪伊是我的一部分——是我在试图挣脱封印时,泄露出去的一缕意识碎片。它附身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形成了独立人格。它想集齐九石,不是要拯救世界,是要彻底释放我,让我能完全降临,进行‘大清洗’。”
所以迪伊在楼上说的那些话,全是谎言。
他真正的目的,是释放观测者,重置时间线。
而林墨九年前就预见到了这一切,所以留下警告。
“现在迪伊锁上了门,”维多利亚说,“他打算困死我们?”
“不。” 观测者说,“他打算…献祭你们。”
话音刚落,石室地板开始发光。复杂的法阵浮现,正是迪伊羊皮纸上画的“终极锁闭仪式”阵法——但那是反向的,是用来献祭生命、强行打开封印的阵法。
“他在上面启动了仪式!”威廉冲向铁门,但门纹丝不动。石室完全密闭,空气在迅速消耗。
艾琳娜剧烈咳嗽。维多利亚扶住母亲,眼中闪过决绝。
她掏出那半块第七碎片,对观测者说:“如果我们愿意成为锚点…你能阻止迪伊吗?”
“可以。” 观测者说,“但一旦成为锚点,就再也不能回头。你们会被永远固定在时间的三点:一个人回到公元前1405年(郑和首航),一个人留在1765年(现在),一个人前往…这个文明的终结之日。”
“终结之日是什么时候?”威廉问。
观测者沉默。黑色符文组成一个数字:
“公元2156年6月21日。”
正好是现在之后390年,夏至。
“为什么是这个日期?”
“那是这个文明因时空紊乱而毁灭的日子。” 观测者说,“如果你们成为锚点,稳定了时间线,那个未来就不会发生。但锚点必须前往‘可能发生的最坏未来’,才能抵消它的引力。”
也就是说,前往未来的人,会亲眼见证一个本不会发生的末日。
但如果不成为锚点,末日真的会发生。
维多利亚看向艾琳娜,看向威廉。
“母亲,你留在这里,锚定现在。”她说,“威廉博士,你回到过去,锚定起点。我…去未来。”
“不!”艾琳娜抓住女儿的手,“我去未来!你还年轻——”
“正因为年轻,才能承受未来的未知。”维多利亚微笑,眼泪滑落,“而且母亲…林墨叔叔还在时间的夹层里。如果你留在这里,也许有一天,能等到他回来。”
艾琳娜泣不成声。
威廉看着这两个女人,深吸一口气:“我同意。但有一个条件。”
“说。”
“让我们…跟外面的人道别。”
观测者沉默片刻。黑色符文散开,组成一面“镜子”,映出天文台外的景象——
铁岩、杰克、女医生正在与迪伊激战。三个老人虽然年迈,但配合默契,迪伊显然低估了他们。
但迪伊手中拿着一个发光的装置——第九块碎片的仿制品?他在启动什么…
“来不及了。” 观测者说,“迪伊启动了强制献祭程序。三十秒后,你们三人的生命能量会被抽干,用来冲垮我的封印。”
三十秒。
维多利亚握紧母亲的手,看向威廉:“博士…谢谢你这些年的一切。”
威廉点头,眼中含泪:“该说谢谢的是我。是你们让我知道…有些事,值得用永恒去守护。”
他们三人手拉手,站成三角阵。
观测者开始吟唱古老的咒文。黑色符文涌向他们,融入身体。
维多利亚感到自己在上升,不是物理上升,是意识在脱离时间。她看到石室在远去,看到格林尼治天文台在缩小,看到地球变成一颗蓝色小球,看到太阳系变成光点…
然后,她开始坠落,坠向一个黑暗的未来。
艾琳娜感到自己在“凝固”,像琥珀里的昆虫。时间在她周围流动,但她静止了。她能看到外面的世界,能思考,但不能动,不能说。她成了现在的永恒见证者。
威廉感到自己在倒退,飞速倒退。历史在他眼前倒放:七年战争、乔治二世加冕、西班牙王位继承战、光荣革命…一直退,退到十五世纪初,退到一艘巨大的宝船上,一个穿着明朝官服的男人转过身,对他微笑——周玄。
然后,一切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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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尼治天文台外
迪伊的装置突然爆炸。他被冲击波掀飞,撞在石柱上,吐血倒地。
铁岩三人冲进天文台,砸开地下室的门。
石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三样东西留在地上:
维多利亚的面纱。
艾琳娜的发簪。
威廉的怀表。
以及墙上一行新出现的字,是三种笔迹混合而成:
“我们已成为时间的锚点。
过去、现在、未来,皆已稳固。
勿念。
——维多利亚、艾琳娜、威廉”
铁岩老泪纵横。杰克一瘸一拐地走到墙边,轻抚那些字迹。女医生跪在地上,无声哭泣。
迪伊爬进来,看到空荡荡的石室,疯狂大笑:“成功了…他们成了锚点…观测者自由了…时间线要被重置了哈哈哈…”
但笑着笑着,他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石室中央,那个月白色的第八碎片,突然化为粉末。
观测者的黑色人影重新凝聚,但这一次,它没有恶意。
“他们用自己换取了这条时间线的延续。” 观测者的声音不再空洞,有了感情,“根据协议,我不会进行清理。这条时间线…被永久保留了。”
迪伊瞪大眼睛:“不…不可能!协议是骗他们的!你明明答应我——”
“我答应你的是‘考虑’。而我考虑的结果是…” 观测者转向迪伊,“你的存在,也是异常之一。”
黑色符文涌向迪伊。他尖叫,挣扎,但身体开始透明化,像被橡皮擦从世界上擦除。
“不——!我是时间的主宰——!”
最后一声惨叫,迪伊彻底消失,连灰烬都没留下。
观测者看向三位老人。
“时间已经稳定。碎片将永远失去活性。古神的意识会逐渐消散。林墨的锁也会慢慢松动——也许一百年,也许两百年,他会回来。”
它顿了顿:“你们可以安心度过余生了。这条时间线…安全了。”
说完,黑色人影消散。
真的结束了。
铁岩三人互相搀扶着走出天文台。黎明将至,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女医生突然指着天空:“看…”
夜空中,北斗七星旁边,出现了三颗新的星星,排列成等边三角形。
那是锚点之星。
过去、现在、未来。
永恒守望。
杰克抹去眼泪,咧嘴笑了:“老大说得对…有些战斗,一代人打不完。但至少,我们打完了我们这一代。”
铁岩点头,独眼望向大海的方向:“该回家了。”
“回哪里?”女医生问。
“哈瓦那。”铁岩说,“回星辰阁。等老大回来。”
他们相互搀扶着,走入晨光。
而星空之上,三颗新星静静闪烁。
维多利亚在2156年的末日废墟中,坐在残破的格林尼治天文台屋顶,看着1765年的星空。
艾琳娜在1765年的星辰阁屋顶,看着永恒的现在。
威廉在1405年的郑和宝船上,与周玄并肩而立,看着驶向新大陆的航路。
他们相隔数百年,却能看到同一片星空。
因为时间,已经被锚定。
而守望,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章·第三幕完·全系列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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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悬念:
三颗锚点之星在夜空中持续闪烁了十年。1775年,美国独立战争爆发的那年夏至,哈瓦那星辰阁的后院里,铁岩在躺椅上安详离世,手中握着林墨当年留下的八卦罗盘。杰克和女医生按照约定,将罗盘沉入百慕大海域——那是林墨最后消失的地方。
罗盘入水瞬间,海底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像锁被打开。
第二天清晨,一个独眼的东方男人浑身湿透地爬上百慕大的沙滩。他茫然四顾,仿佛睡了很长一觉,然后看向天空。
他看到了那三颗锚点之星。
笑了。
“终于…等到门开了。”
他朝西走去,走向哈瓦那的方向。
而在2156年的末日废墟里,维多利亚突然抬起头——她“感觉”到,有什么人回来了。
她笑了。
四百年的守望,也许…终于要迎来团聚的时刻。
——但那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