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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晚安

    但桐生和介指了指她抱在怀中的作案工具:“那3000円,不是给我的,是我帮你买球棒的钱。”

    西园寺弥奈张了张嘴。

    今晚这个球棒,好像确实主要是自己在用。

    怪不得桐生桑会在杂货店门前问她要钱,逻辑闭环了。

    “但是,我想请你吃饭,是为了表达谢意……”

    “不,不能折现的。”

    “而且,我也不是要请您去外面吃那种很贵的大餐。”

    “我是想,如果桐生桑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去超市买点食材,然后在家里做……”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着,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这是实话。

    虽说自己的存折里还有些积蓄,大约有个二三十万円,但这都是平时省吃俭用存下来的。

    在这个随时可能被裁员的年代,这点钱是她最后的安全感。

    让她拿出一两万円去请客,她是真的会肉疼得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

    但在家里做就不一样了。

    只要去超市买些特价的肉和蔬菜,再加上她自认为不错的手艺,既有诚意,又实惠。

    “在家里做?”

    “是,是的,我自己做的话,成本能控制在两千円以内,但是能做出很丰盛的菜……”

    “你确定你做的东西能吃?”

    桐生和介看着她那副窘迫的样子,反问了一句。

    西园寺弥奈显然也想到了那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她连忙跑着跟上去:“我会做咖喱的!咖喱绝对没问题!”

    桐生和介放慢了脚步,突然问道:“你在市役所上班吧?”

    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女人。

    虽然现在穿着有些过时的运动服,但平时上班穿的职业套装不贵,还算得体的。

    西园寺弥奈点了点头。

    桐生和介又问:“既然是公务员,薪水应该很稳定才对,怎么听起来很穷的样子?”

    西园寺弥奈沉默了几秒。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个人问她这个问题了。

    大家眼里的市役所职员,都是喝着茶、看着报纸、领着高薪、等着拿巨额退休金的特权阶级。

    “其实……我不是正式职员。”

    “我是……临时采用职员。”

    西园寺弥奈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桐生和介闻言,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这就是了。

    1994年,正是日本雇佣制度发生剧烈震荡的开端。

    企业为了削减成本,开始大量削减“正社员”的招聘,转而使用没有任何福利保障、随时可以解雇的“派遣社员”和“契约社员”。

    只是,他没想到,连代表着政府门面的市役所,也开始用这种廉价劳动力了。

    正社员有终身雇佣制保护,有丰厚的夏冬两季奖金,有完善的保险和年金,还有随着工龄增长而自动上涨的薪水。

    而派遣社员?

    只有微薄的时薪,没有奖金,没有交通补贴,合同一年一签,随时可能卷铺盖走人。

    干着同样的活,甚至更累的活,拿到的钱却只有正社员的三分之一。

    西园寺弥奈抬起头,看着桐生和介,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

    “现在的时薪是900円。”

    “扣掉房租、水电、保险,剩下的钱勉强够生活。”

    “而且……”

    “我每个月还要往福岛的老家寄5万円。”

    “家里的父亲去年腰伤复发,干不了重活,弟弟还在上高中。”

    这就是她的全部的理由了,没有什么挥霍无度,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仅仅是为了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

    桐生和介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问下去,也没有说什么“你要加油”之类的废话。

    过度的关心,有时候反而是一种负担。

    “知道了。”

    “饭就不用请了,我也没兴趣去你家。”

    “要是今晚的事情,有警察找上来门,我会全都推到你身上。”

    说完,他便径直地往公寓走去。

    ……

    回到公寓楼,爬上3楼。

    走廊里的灯光依旧昏暗,接触不良的灯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桐生和介刚把钥匙插进锁孔,身后的西园寺弥奈又叫住了他。

    “桐生桑……”

    “今晚……”

    “真的很开心,谢谢。”

    她说得很认真,虽然手里还抱着那根看起来很暴力的球棒,但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

    “早点睡。”

    但桐生和介只回了这三个字,便推门进屋,反锁了房门。

    门外的走廊重归寂静。

    西园寺弥奈站在原地,看着302室紧闭的房门,过了好几秒,才转身打开自己的门。

    咔哒。

    进了房间后。

    她站在黑暗中,双手握着铝合金球棒,腰部转动,手臂发力。

    对着空气,再次做出了那个挥击的动作。

    “砰。”

    西园寺弥奈轻轻地从嘴里吐出了一个爆破音,为自己的动作配了个音。

    随后,她抬起脚,用力地把脚上的运动鞋甩了出去。

    咚!咚!

    一只鞋砸在了鞋柜上,另一只鞋飞到了走廊中间,翻倒在地。

    这种粗鲁的、毫无教养的行为,若是被乡下的母亲看到,一定要被骂上两个小时。

    但现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呼……”

    西园寺弥奈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甚至觉得不够,又抬起脚,把地上的地垫踢歪。

    去他妈的规矩。

    去他妈的礼仪。

    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开灯,像个得胜归来的小恶魔一样,哼着走调的曲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浴室。

    热水从莲蓬头里喷洒出来,冲刷着身体。

    冲刷着身体,也冲刷着今晚那疯狂的记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虎口处有些发红,还隐隐作痛,是晚上挥舞球棒时太过用力留下的痕迹。

    洗完澡,擦干头发。

    西园寺弥奈换上干净的睡衣,钻进被窝。

    以前总是要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脑子里全是白天受到的委屈和对未来的焦虑。

    但今晚,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安宁。

    想了一想,她伸出手,把放在床边的那根铝合金球棒拽进了被窝里。

    “嘶——”

    西园寺弥奈的脸颊刚贴上去,就被冻得缩了一下。

    冬月里的铝合金球棒,温度和冰块差不多,她本想把它抱在怀里睡,现在只好遗憾地放弃这个想法。

    不过,她也只是把球棒推到在枕头边而已。

    只要伸手就能摸到。

    只要握住它,就能想起今晚那种能够砸碎一切的力量感。

    “晚安。”

    她对着球棒轻声说了一句,然后闭上眼睛,不到一分钟,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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