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三号会议室。
巨大的电子白板亮着,上面是一个树状结构图,顶端写着三个字——“地狱门”。
结构图往下延伸出几条线,指向几个方框,但方框里填满的不是名字,而是问号。
长条会议桌两侧,坐着十几个人。
他们是市局乃至省厅,从各个部门抽调出来的精英。
没有人交头接耳,只有翻动资料的沙沙声,和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江远坐在主位,他的任命文件刚刚在内部系统公示。
重案一组副组长。
他面前没有文件,只有一杯快要凉掉的茶。
“各位。”
江远开口,声音不大,会议室里所有细微的响动都停了。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激光笔。
红点,落在了“地狱门”那三个字上。
“这个名字,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是三天前第一次听说。”
“现在,我把我们掌握的,关于它的全部情报告诉大家。”
江远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第一,财力。”
他按下遥控器,白板上跳出一组数据,涉及离岸公司、加密货币流动和几次数额巨大的匿名跨国交易。
“这是国安的同事,花了四十八小时追踪到的部分资金流向。结论是,我们面对的敌人,它的财力,可能超过一些小型的国家。”
桌边,一个负责经济犯罪侦查的老刑警,拿笔的手顿住了。
“第二,网络。”
白板画面切换,一张世界地图出现。
东南亚的金三角,东欧的军火黑市,南美的毒枭控制区,非洲的战乱地带……一个个红点在地图上亮起。
“我们从那块硬盘里解析出的数据显示,‘地狱门’的业务,或者说罪恶,遍布全球。人口、器官、军火、毒品,以及我们尚不清楚的更多东西。”
“马学东和张庆年,只是这个网络里,华夏区杭城这个节点上,一个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零件。”
会议室里的空气开始变得黏稠。
有人无意识地松了松自己的领口。
“第三,武装。”
一张张模糊的远距离监控照片弹出。
照片里的人员装备着制式军用武器,战术动作标准。
背景是陌生的丛林和沙漠。
“这不是普通的犯罪团伙。他们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成员很可能来自各国的退役特种兵。战斗力,专业性,都超出了我们以往处理的任何案件。”
“第四,也是最麻烦的一点,渗透。”
江远的声音变得更低沉。
白板上,出现了几个被打上马赛克的政要头像,旁边是他们的名字和身份。
“硬盘里有一个文件夹,叫‘清洁服务’。里面的目标,都是非正常死亡。意外、急病、自杀。但我们有理由怀疑,这都是‘地狱门’的手笔。”
“他们能影响政治,能让不听话的人从世界上消失。”
江远关掉了白板。
会议室里恢复了照明,灯光照在每个人脸上,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一种无形的压力,像水银一样灌满了整个房间。
他们抓过悍匪,斗过毒枭,但从未想过,有一天要面对这样一个对手。
它不是一个人,一个团伙,它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帝国。
一个看不见的庞然大物。
“我们没有对方首领的任何信息,不知道他们的核心成员是谁,不清楚他们的组织架构。”
江远回到座位上。
“我们手里,只有一堆问号,和一个代号,‘阎王’。”
他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
长久的沉默。
一个年轻的网警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江组长……这……这怎么查?我们连个具体的方向都没有。”
他的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敌人是一片笼罩全球的迷雾,而他们,连一丝风都找不到。
就在团队士气跌落谷底的时候。
会议室的角落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刑警,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咳嗽。
他叫钱德明,痕迹检验科的老专家,再有半年就要退休了,这次是被临时抽调过来当顾问的。
他一直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那本空白的笔记本。
钱德明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用沙哑的嗓音开口。
“我忽然想起一桩案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这个即将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人。
“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是个毛头小子,跟着我师父出现场。”
钱德明的语速很慢,像是在回忆一件很久远的事。
“城西,当时还是一片别墅区。有个姓林的港商,一家七口,一夜之间,全没了。”
一个负责档案管理的警员皱起眉。
“林家灭门案?我有点印象。档案上写的是仇杀,但一直没找到凶手,最后成了悬案。”
“对,悬案。”钱德明点点头,“我这辈子,出现场上千次,只有那一次,让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楚。”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映出了一种专业人员才懂的光。
“现场太干净了。”
“七个人,分布在三个房间,都是一刀毙命,没有挣扎痕迹。没有指纹,没有脚印,连一根多余的毛发都没找到。”
“凶手对那栋别墅的结构了如指掌,避开了所有的安保。作案工具也不是常见的刀具,伤口非常特殊。”
“最关键的是,林家保险柜里价值百万的财物分文未动。这不是为了钱。”
钱德明顿了顿,继续说。
“当时我们查了很久,唯一的线索是,这个港商在海外的生意,好像得罪了什么人。但查到这就断了,那边的势力,我们根本够不着。”
他看向江远。
“我刚才听你说到‘清洁服务’,我就想起了这个案子。那种利落的手法,那种专业的清除痕迹的方式,还有海外背景……”
“三十年前,可能就有人在用这种方式‘清洁’我们的城市了。”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钱德明。
一桩被遗忘在档案室故纸堆里三十年的悬案,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阴云。
敌人不是从天而降的。
它或许,早就把根须扎进了这片土地。
江远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他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撑在桌面上。
“把卷宗调出来。”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最高权限!”
在场的人,精神都是一振。
持续的压抑和迷茫,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江远站起身,环视众人。
“敌人确实像一座山,但只要我们找到第一块松动的石头,就有机会让它整座崩塌。”
“现在,这块石头可能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