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午门广场上,左边堆的是像小山一样的白银黄金,右边是一座京观。
一边是金山银海,一边是人头滚滚。
这哪里是皇宫大门,这分明是阎王爷开的钱庄!
“走!立刻进宫!去见皇爷爷!”
朱高炽用力拍了拍脸颊,脸上迅速堆起那副招牌式的人畜无害、憨厚老实的笑容。
拼狠?
他拼不过那位素未谋面的堂兄。
拼钱?
看这架势,老朱家现在富得流油。
那就只能拼“乖巧”了。
咱这一身肉,那也不是白长的,关键时刻就是用来卖萌保命的!
……
谨身殿。
朱元璋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半旧常服。
此刻,这位大明帝国的开创者正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御阶上。
“陛下,燕王世子朱高炽到了。”老太监王景弘像只老猫一样轻手轻脚地飘过来,压低嗓子禀报。
“哦?老四家那个小胖子来了?”
朱元璋老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让他滚进来。老四那个杀才,打仗是一把好手,生儿子倒是生了个面团捏的,也不知随了谁。”
片刻后。
一个圆滚滚的身影真的像球一样,“滚”进大殿。
“孙儿高炽,叩见皇爷爷!皇爷爷圣躬金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高炽声音更是洪亮中带着几分发自肺腑的孺慕之情,听得人心里那叫一个熨帖。
“行了行了,别磕了,再磕那地砖都要让你砸裂了。”
朱元璋眼睛上下打量着费劲爬起来的孙子,眉头微皱随即又舒展开来:
“比上次见更胖了。老四是怎么养的?把你当年猪喂呢?”
“嘿嘿,皇爷爷教训得是。”
朱高炽也不恼,那张胖脸上笑得只见牙不见眼:
“父王常说,孙儿虽不成器,读书练武都不行,但胜在心宽体胖,能吃是福。”
“再说了,到了皇爷爷跟前,孙儿看着您老人家身子骨硬朗,这心里高兴,一高兴就想多吃两碗。”
“油嘴滑舌。”朱元璋笑骂一句。
这孙子,看着憨,心里透亮着呢。
说话这艺术,比他那个只会梗着脖子要军费、一言不合就想砍人的爹强多了。
“说正事。这次老四让你进京,都带了什么?”朱元璋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问道。
其实锦衣卫早把清单送到了案头,但他就是想听这胖孙子亲口说。
这是一种态度,也是一种试探。
朱高炽赶紧从怀里掏出那本贴身藏着、被体温捂得热乎乎的礼单,双手高举过头顶,毕恭毕敬。
“回皇爷爷!父王在山东打了胜仗,也不敢居功。特让孙儿送来战马两万匹!全是草原上刚骗……咳,刚换来的三岁口良驹,个顶个的壮实,给咱们大明京营换换血!”
“嗯,不错。”
朱元璋点了点头,脸上没多少波澜。
大明缺马,尤其缺这种能冲阵的良马。
老四这事儿办得地道,有心了,但也仅仅是“有心”而已。
“还有呢?”朱元璋接着问。
朱高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那双小眼睛里透出一股子“豁出去”的光芒。
“还有……现银,一千万两。”
“噗——!!!”
刚喝进嘴里的茶,直接化作一道水雾,精准打击,喷旁边王景弘一脸。
“多少!”
朱元璋站起身:
“你说多少?再说一遍!一千万两!”
“是……是一千万两。”
朱高炽缩了缩脖子,被老爷子这吃人的反应吓了一跳,一身肥肉跟着哆嗦:
“是父王抄了孔家……咳咳,是剿灭白莲教乱党所得的‘赃款’。父王说,这钱烫手,他不敢留,全让孙儿送来孝敬皇爷爷,给您买点茶喝。”
朱元璋死死盯着朱高炽,那眼神不像是看孙子,像是在看一尊纯金打造的活财神。
刚才在午门,那一车车进去的虽然也是银子,但那是国库的钱!
是要拿去修路、造船、给百官发俸禄的,是要花出去的!
但这燕王送来的……
这可是私房钱啊!
是可以直接进内帑,那是他老朱自家的钱!这性质能一样吗!
“好!好!好!这才是朕的好大儿!这才是朕的好大孙!”
朱元璋连说了三个好字,大步流星走到朱高炽面前。
“老四是个孝顺的!你也是个懂事的!”
朱元璋转头冲着王景弘咆哮:
“还愣着干什么?快!传咱的口谕!让亲军卫去接手!把车直接拉到后面内库去!”
说罢,他又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
“记住!走后门!千万别走午门了!”
“千万别让大孙子知道!要是让他知道朕又进了一千万两,他又要来抢,把这钱骗去填午门的窟窿!朕一文钱都不给他!”
朱元璋此时此刻,哪里还有半点开国皇帝的威严?
活脱脱像是一个刚在地里刨出了金元宝的老农,那股子要把钱藏进鞋底板里的机警劲儿,看得朱高炽目瞪口呆。
这就是传说中杀人如麻的洪武大帝?
这分明就是个看不住钱包的守财奴啊!
“嘿嘿,皇爷爷,这钱……您收着舒心就好。”朱高炽陪着笑,心里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买命钱,算是交对了!
“舒心!太舒心了!”朱元璋搓着手,看着这个胖孙子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庆。
以前只觉得这小子太胖,不像朱家人。
现在看来,胖点好啊!
这叫什么?
这叫富贵相!
这叫招财猫!
“高炽啊,既然来了,就在宫里住下,把这儿当自己家。”
朱元璋心情大好,语气慈祥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以后你就跟着你大哥,好好学,好好看。咱们老朱家的江山,以后还得靠你们兄弟帮衬着。”
提到“大哥”。
朱高炽心里一动,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这一路南下,看多了水泥路的神迹,看多了午门的银山,心里对那位传说中“死而复生”手段通天的堂兄早已好奇到极点。
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皇爷爷,”
朱高炽小心翼翼地问道,眼神里带着三分期盼七分忐忑:
“孙儿正想去拜见大堂兄。不知皇兄现在何处?是在文华殿批奏折?还是在火器局试新炮?”
在他想来,像朱雄英那样的狂人,此时此刻一定是在某个能够掌控全局的地方,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决胜千里之外。
然而。
听到这话,朱元璋的老脸,突然僵住。
那种兴奋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古怪的神色。
“那个混账东西……”
朱元璋咬牙切齿地哼一声:
“他在大牢里。”
“在……大牢里?!”
朱高炽膝盖一软,“噗通”一声瘫在地上。
那种并不标准的跪姿在御阶前显得格外滑稽。
“皇爷爷!”
朱高炽嗓音里带着哭腔,那双小眼睛惊恐地在朱元璋脸上乱瞟,脑子里瞬间脑补出一场“皇长孙功高震主,洪武大帝挥泪斩马谡”的宫廷伦理大戏。
完了!
全完了!
连那个能造出不用火点的神枪能修出像石头一样硬的路、能把孔家连根拔起的大堂兄都被下大狱!
那可是皇奶奶和皇爷爷最爱的宝贝!
那我算个屁啊!
我就是个送快递的!
我带着一千万两银子来,这是给自己买棺材板的吧!
“皇爷爷饶命啊!”
朱高炽把头磕得邦邦响:
“孙儿什么都不知道!孙儿只是个送钱的!父王在北平也就是多吃了几只鸭子,绝对没有不臣之心啊!”
“您要是看我们爷俩不顺眼,把我们发配去养马也行,千万别杀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