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装甲车队以稳定的速度在法租界街道上前进。
街道两侧的法国梧桐才刚抽出嫩芽,透过稀疏的枝叶,可以看见两旁建筑窗户后惊恐的脸。
有欧洲妇人抱着孩子躲在窗帘后偷看。
更有几个胆大的华夏店员,从店铺门缝里探出半张脸。
队伍的气氛紧绷如弦。
大岛走在林枫马侧,手始终按在腰间的手枪上,小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窗口、每一个屋顶。
他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小林阁下非要骑匹马。
虽然拉风,但是很不安全。
装甲车在战马的两侧,保护着林枫。
身后的士兵们虽然沉默,但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枪口微微抬高,随时准备应对袭击。
大岛低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阁下。”
“刚才枪响,但没人伤亡。法国人应该不敢真的开战。”
林枫的目光直视前方,
“如果我们的人流血了,事情就会不一样。”
“传令下去:如果对方攻击,允许自卫还击。”
“我要让这群高卢鸡知道,帝国陆军的血,不是白流的!”
现在林枫巴不得,英法对岛国宣战。
“哈依!”
命令被低声传递下去,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前方十字路口出现了新的情况。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三辆法国雷诺UE装甲车从右侧街道冲出,一个急刹横在路中央,挡住了去路。
这种小型装甲车只有机枪火力,但在狭窄的街道上足以形成障碍。
紧接着,两队法国殖民地步兵从两侧巷子里跑出,迅速在装甲车后方架起沙袋。
架设起两挺哈奇开斯M1914重机枪,死死盯住了日军的队列。
法国士兵的装备明显不如日军精良。
安南(越南)的殖民地士兵,戴着独特的竹编盔,穿着卡其色短裤制服。
常年在殖民地镇压反抗的经验,让他们动作熟练,眼神里透着一股麻木的凶悍。
一个法国军官从领头的雷诺装甲车里跳出来。
他比杜邦年轻,约三十出头,金发碧眼,上尉军衔,名叫雷诺·拉图尔。
他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领,深吸一口气,走向岛国人的队伍。
林枫勒住马,抬手示意队伍停止。
一队岛国士兵一字排开,站在林枫的面前,手里的刺刀在上海的街头,闪着寒光。
双方在相距二十米的距离上对峙。
一边是三辆九四式装甲车和三百多名日军精锐。
另一边是三辆小型雷诺装甲车和约一百多名法越混编部队。
日军在人数和火力上都占据了绝对优势。
但法军占据有利地形,十字路口,两侧都是坚固的砖石建筑,楼上窗户后隐约可见狙击手的影子。
拉图尔上尉走到两军中间的空地上,用法语高声喊道。
“我是法国远东陆军第五殖民地步兵团第二连连长,雷诺·拉图尔上尉!”
“我奉命阻止任何非法武装进入租界核心区域!请你们立即停止前进,退出法租界!”
他的法语带着明显的巴黎口音,字正腔圆,但在装甲车引擎低吼的背景下,显得有些单薄。
林枫驱马向前几步,在距离拉图尔五米处停下。
他没有下马,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法国军官。
林枫用日语回应。
“我是岛国陆军大尉小林枫一郎。”
“我有三名士兵被非法拘押在中央巡捕房。”
“现在要去接他们回来。请让开道路。”
拉图尔的脸涨红了。
“大尉先生,您已经非法闯入租界,摧毁检查站,威胁租界安全!”
“我要求您立即掉头返回!如果您坚持前进,我将被迫使用武力!”
气氛骤然紧张。
法军阵地后,哈奇开斯重机枪的枪口微微调整方向,对准了林枫。
日军这边,九二式重机枪的射手也压低了身体,手指搭在扳机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街角的面包店里,一个法国面包师从烤箱里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长柄木铲,目瞪口呆地看着街上的对峙。
二楼公寓的阳台上,一个穿着丝绸睡袍的中国商人端着茶杯,忘了喝。
林枫沉默了几秒,然后,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翻身下马。
动作从容不迫,黑色军靴落在柏油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将缰绳交给身旁的士兵,然后独自一人,朝着拉图尔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大岛想跟上,被林枫一个眼神制止。
拉图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按在了腰间的M1892左轮手枪上。
林枫在距离他两米处停下。
这是一个既不远得显得生疏,也不近得构成威胁的距离。
林枫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温和。
“上尉,”
“我知道你的处境。你奉命阻拦我。我也知道,如果你让开,可能会上军事法庭。”
拉图尔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说这个。
林枫继续说。
“但我也要完成我的任务。”
“我的三个士兵在你们的监狱里。”
“他们是岛国帝国军人,享有治外法权。”
“按照日法之间的协议,他们应该被移交给岛国领事馆,而不是关在巡捕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拉图尔身后的法越士兵。
那些越南籍士兵的眼神闪烁不定,许多人不敢与他对视。
“我们现在站在这里,两国的士兵用枪指着彼此。”
林枫的声音依然平静。
“如果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扣下扳机,事情就会变得无法挽回。”
“法国和岛国会爆发冲突,也许不是全面战争,但足够让很多人流血。”
林枫的声音低沉下来,
“上尉,我不是来与法国为敌的。”
“我只是要带回我的士兵。”
“如果你让开,我承诺:第一,我的部队只去巡捕房,不进入其他区域。”
“第二,我只要回我的三名士兵,不伤害其他任何人。”
“第三,事后所有外交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他向前走了一小步,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米。
“但如果你坚持阻拦,”
林枫的声音冷了下来。
“那么我向你保证:今天,在这个十字路口,会流很多血。”
“而明天,东京和巴黎的报纸会怎么写?”
“‘法国军队在上海向岛国军队开火’?”
拉图尔的手从枪柄上滑落。
他被说服了,或者说,被威慑住了。
不是被枪炮,而是被赤裸裸的现实:
法国现在不能,也承受不起与岛国的冲突。
哪怕只是小规模的交火,也会被轴心国宣传机器放大成“法国在远东的侵略”,进而影响欧洲战场的舆论和外交。
就在这个时候,街角突然冲出一群扛着相机的记者,他们胸前挂着德国新闻社的牌子。
对着两军对峙的场面疯狂地按动快门,闪光灯亮成一片。
看到这一幕,拉图尔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也土崩瓦解了。
拉图尔的声音干涩,
“……如果我让你过去,”
“我怎么向我的上级交代?”
林枫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不用交代,因为我已经知会了英国的领事馆秘书哈里森。”
“相信现在,整个上海的领事圈都知道了。”
“是你英勇抵抗,但最终寡不敌众,这才是你的上级希望听到的答案。”
两人对视了几秒。
然后,拉图尔侧身,让开了道路。
他朝身后的法军阵地挥了挥手,做了个“后退”的手势。
法军士兵们面面相觑,但军令如山,他们开始缓慢后撤,重机枪被收起,沙袋被搬开。
三辆雷诺装甲车也倒车让出了路口。
大岛和所有日军士兵都惊呆了。
他们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却没想到长官几句话就化解了危机。
林枫翻身上马,朝拉图尔微微颔首。
“谢谢你的明智,上尉。”
他策马向前,装甲车队重新启动,从法国军队让出的通道中驶过。
拉图尔站在原地,看着岛国人的队伍通过。
当最后一辆装甲车驶过十字路口,拉图尔颓然转身,对副官说。
“给司令部打电话。就说……就说日军突破防线,我们无法阻挡,请求下一步指示。”
副官低声问。
“上尉,他们会信吗?”
拉图尔苦笑,
“他们会的。”
“因为司令部那些人,比我更清楚法国现在的处境。”
他抬头看向天空,警报声已经停了,但乌云正在聚集。
远处,中央巡捕房的钟楼在阴云下显得格外森严。
那里,才是真正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