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儿。”
守过后半夜的宋安,面带疲惫之余,更带着十足的警惕之意。
“嗬嗬——”
隔着一堵院墙,宋安就能听到巷子中尸鬼无意识的低吟。
每隔半个时辰,他就会巡院一次,然后回去烤火。
与山民中守夜的两人正好相差不足一刻。
这般三人轮替,几乎每过一刻钟,都会有一人巡视院落前后。
这样的戒备程度,不可谓不小心。
也正是因此,宋安才能察觉到一些微妙的变化。
比如,天光微亮后的半个时辰内......
墙外尸鬼不时就会发出的种种动静,正在变得愈发频繁。
已知,无人惊扰的情况下,尸鬼并不会加快喘息与低吼。
尤其是夜晚气温越发寒冷的当下,尸鬼会比白天更接近于某种低能的休眠状态。
甚至会本能的缩在某个角落,不再游荡。
这都是宋安多次趴在屋檐上,借着微弱的月光,才观察到的蛛丝马迹。
“起来......”
于是,宋安看了看时辰,不再停留,径直将屋中的同伴一一叫醒。
“准备一下,外面有古怪。”
“我去把那些女人和小孩儿也都叫醒!”
起身后的周、宋等三人,默默点头,他们在清醒的第一时间就选择了相信宋安。
军中袍泽,生死与共。
这一点,尤其在家丁这一群体的身上,体现的更为淋漓尽致。
片刻后,院中十数人,悄然汇聚。
宋安蹙眉道,“老夫以为,恐怕......昨天的那伙儿人是没扛住。”
“那些贼人,今日调转枪头,竟还有精力诱尸设围。”
“不,长者,”金阿吉确是神色平静,对这种状况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他们就是在有意的围困我们。”
“我们待在这里,并非不愿离去。”
少女环视四周,“这处院子里,没有水......”
“前段时日,他们其实就曾试图控制过水井。”
当然,水井附近,最多也不过是引尸守卫。
投尸于井,这种自断活路的绝户计,还是没人愿意干的。
坊间水源的安全性,暂且无虞。
金阿吉她们手中还有猎弓,倒也不至于被这样简单的把戏困死。
金阿吉继续道,“后来,可能是幸存者变少,他们似乎开始有意的想要困住我们。”
宋安了然,沉声接话道,“然后,贼人就能以水制人。”
“这人,所图不小啊。”
“他们这是,要做北坊里的山大王。”
也有不小的可能,是昨日燃烟引起了注意。
毕竟,这种举动太过反常。
很容易就能让人提起戒备,贼人今日掉过头来,倒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周颂昌问道,“他们把尸鬼诱过来,然后呢?”
“接下来,那些贼人会尝试如何侵扰?”
金阿吉低头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
“不会。”
“他们就像藏身在阴影里捕猎的豺狼,绝不轻易在猎物面前现身。”
“除非......”少女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压抑的仇恨,“他们有了一击致命的把握!”
宋安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很快联想到金阿吉昨日曾提及的阿茹娜母女。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此后金阿吉等人就再没给对方悄然袭击的余地。
“所以,”宋安笃定道,“他们上一次失败了,又一时拿不下你们?”
金阿吉点点头。
此后,一明一暗的双方,就开始了小心翼翼地互相对峙,徒劳消耗着耐心。
“那就不管他们,”宋安看向宋平番道,“今日继续燃烟,时间终究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金阿吉微微蹙了蹙秀眉,还是选择暂且相信。
有这四个官兵在,她们起码有自保的底气。
这样一来,这般徒劳暴露自身的举动,也就不是不能接受。
反正,她们的位置,早就暴露在那些豺狼的眼中,也不差这一时。
......
北坊,刘府内院。
刘济取来一块白布,快步入屋。
“爹,还是那些贼寇的警告。”
刘府无有弓弩,贼人行事却是要大胆的多。
老捕头刘广利昨夜和衣而眠,此时一个激灵便坐了起来。
他伸手道,“济儿,拿来我看。”
“嗯......”其上不过寥寥几句废话,刘广利很快就阅览了一遍,“字是够丑的。”
“他们看得到我们院子里的情况。”
老捕头当即就下了定论。
“爹,”刘济低声道,“坊间只有一个地方,能够做到。”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同声道,“钟楼!”
刘广利继续道,“他们一定是上了钟楼,确认成果!”
“可惜,我们没有办法。”
刘济倒是突然想到昨日那道突兀的浓烟。
“爹,昨日起烟,距此不过百步之遥。”
“许是另外的活人?”
为了一家生路,刘济并不缺搏命的勇气。
刘广利能看到自家孩儿眸中的决绝。
但他当即轻轻摇头,“没用的。”
“你娘、你妹子,还有你弟弟,全都出不去。”
“在这儿,还能活上一时片刻,”刘广利的声音中难掩疲惫,却也依旧平稳。
“我想,死人对他们而言,其实也是没有价值的。”
“不是吗?”
老捕头刘广利眸中,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只要手中还有筹码,他们就还有翻身的余地。
......
坊间各怀心思。
城头上,却是一场面对面的厮杀。
“举盾!”
兵卒成列,刀枪如林。
百人太多,在城墙上根本施展不开。
于是,分作两队。
一队,绕瓮墙,去瓮门楼察看其中床弩状况。
另一队,则是据墙东进,步步为营。
“吼——!”
见到活人成队,数具尸鬼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从极静到奔袭的转变。
李煜随即举刀低喝,“放箭!”
身侧三列弩手,闻声而发。
‘嗡——’
弦声震烁,弩箭如幕而至。
‘叮——’箭头清脆的撞在青石板上。
‘噗嗤——’势大力沉的弩矢,轻易就破肉穿骨。
三具尸鬼,霎时被射成了马蜂窝,没了个人样。
这时候,弱点与否已经不再重要。
它们被弩矢带倒在地,便再站不起来。
李煜挥刀向前,“进!”
‘铿——’
盾阵起身,缓步向前。
地上的每一具尸骸,不管它会动与否,自有长矛从盾牌缝隙间刺出,‘打扫’场地。
击其首,碎其颅,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