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风云诡变。
周瑾来了两回,匆忙看她一眼,又匆匆离开。只是每次来时,沈莺都能察觉到他的神色已是越来越差了,眼眶发黑,眸中是红色的血丝,那双原本执笔的书生手,掌心已满是硌人的血茧。
在安阳时,他不曾拿过什么刀,虽有两下身手,却也不过了了罢了。
“莺莺,我悔了。”夜半三更之时,周瑾进了芙蕖院,他坐在沈莺的床头,轻念了一声。
沈莺翻了个身,她亦睡不着,这魏府之中到底死了多少人,她不知。只要闭上眼睛,她亦能想到那些曾与她闲聊的府中人。
她听到了耳旁的人声,终是在他落泪之时,转过身来,她睁开眼眸,那张瘦削至极的脸上,早已没了从前的少年风光,取而代之的是疲惫与迷茫。
“周家的仇,你报了吗?”沈莺曾经猜测过,周瑾为何非要来京城,无非不过是周家从前的那些事罢了。
周瑾见她醒来,指尖拂过了她的脸颊,“未曾。”
“那就等报了仇,我们一同回去吧。”这话,是沈莺的真心话。
她来京城,原就是为了寻周瑾。既然已经寻到了,往后又何必多想其他?
“你若是心中还有我,我们就一同回去。”沈莺又道,“郡主也好,君王也罢。周瑾,这京城不适合我,也不适合你。”
沈莺曾经以为,只要攀上了高枝,就能事事无忧。
可这京城,哪里是她一个毫无身份地位的女子,可以容身的地方?那些贵人,想要她死,犹如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至于魏晋礼,她确实是,配不上他。
“你不嫌我脏吗?”周瑾嘴边挂着一丝苦笑,他给平宁郡主做了一年多的面首,人人都知他是郡主养得一条狗罢了。
沈莺不在乎,她摇了摇头,“非你本意,我何必多虑?且,我在京城多日,也不过是周旋在男子之间,想要寻条出路,却不得罢了。”
如今,他们二人,亦都是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之人。
即便沈莺有个弟弟,可那弟弟怕是早就将她当做个死人了吧。
“好。”周瑾望着她,那些昔日的情谊涌上心头,他从未曾想过要负了沈莺,只是他入了京城,便没得选了。“等再过几日,大局既定,我便与你一同走。”
“我等你。”沈莺点头应下。
这一夜,她难得睡了个好觉。
似是未来有了期望,人也就有了新生之意。
然而,等周瑾回了皇宫,平宁郡主正拿着长鞭,斥责着皇城侍卫!
鞭声立响,血肉模糊。
“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寻不到,他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平宁郡主连着几日搜寻魏晋礼,就差掘地三尺了,可偏生连个人影也未曾瞧见!
如今,宫中的局势越发紧张,皇帝已病入膏肓,两位皇子不知所踪,荣王在宫中遍寻玉玺不得,就连那号令天下的兵符,也不知所踪。
东西丢了,就得找。
可没有玉玺,那逼迫皇帝写下的诏书,如同废纸。
荣王想要名正言顺地登基,何其难矣!
那护卫不敢呼痛,只得咬碎了牙,生生将嗓子里的血咽下去,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唯有见到周瑾来时,才敢抬头看他一眼。
周瑾走上前去,他跪在平宁郡主身前,轻柔的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绢帕,为她擦拭着指尖的血迹,“郡主千金之躯,怎能累着?”
“啪——”
一瞬之间,周瑾的右脸印上了五根指印。
平宁郡主气在心头,自是谁来劝解都无用,她抬手,又是一巴掌抽了过去,“让你去宫外追查,你都查到了什么?我要的东西呢?何时才能送来?还有那个魏晋礼心心念念的女子,你可寻到了?”
若非当时想要将魏晋礼逼得束手就擒,平宁郡主也不会早早将魏晋言交出去,还无缘无故失了魏太夫人这颗棋子。
如今,她还得寻旁的办法,逼得魏晋礼现身。
提到沈莺,周瑾的心猛地颤了一下,可神情却是丝毫未变,他朝着身后一个抬手,一个满身血痕的人被拖了进来。
“此人,是自幼跟着魏晋礼的护卫,今日正巧落入我手。”周瑾献宝一般地将平宁郡主请到了阶下,“只是无论如何审问,这人就是不肯吐露出半点魏晋礼的踪迹。”
被拖进来的人,正是墨书。
墨书半张脸上满是血污,连牙齿都被打掉了两颗,似是一滩烂泥躺在地上。
平宁郡主走上前去,踢了两脚,而后一脚踩在了墨书右腿的伤口之上,瞬间疼得他喊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
疼痛之声,响彻大殿。
“将他挂在城门口,杀鸡儆猴。”平宁郡主冷哼了一声,她倒要看看,魏晋礼会不会来救人。若是不救,则能动摇他手下之人的衷心。若是救,那便是羊入虎口。
在战场上厮杀多年,攻心计,才最管用。
然而,就在平宁郡主转身的那一刻,躺在地上的墨书指尖一动,匕首自衣袖间窜出,直朝着平宁郡主的心口刺来!
平宁郡主耳朵微动,指尖自腰间划过,抽出一把短刀,身形一偏,正要躲闪过去。可腰间却是突然有一双手,将她牢牢扣住,周瑾抱紧了她的腰身,令她动弹不得。
“你……”
话未曾说完,匕首已穿刺入心。
周瑾眼中闪过厉色与恨意,他从后背又掏出了一把短刀,狠狠扎进了平宁郡主的脖子,而后猛地一把,鲜血喷涌而出。
“承蒙公主提携。”短短的一句话,言语中尽是怨恨。
平宁郡主倒在了血泊之中,她竟是死在了男色之上,何其可笑?
就在平宁郡主倒下的那一刻,大殿外冲进了无数身穿皇卫服的侍卫,以及自边疆而归的勤王大军。
墨书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声令下,已经是将大殿内的众人齐齐拿下。
“降者,不杀!”
一句话,众人皆放下了兵器。
“魏大人,这兵符,你拿着吧。”见到来人,周瑾从怀中拿出了一块令牌,交于了他,“城外的赤炼军,只认兵符,不认人。”
平宁郡主暴虐,便是在军营之中,亦是对将士们肆意打骂。无人敢质疑她的功绩,却也无人真心敬重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