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行带着忌惮和羞辱,愤然离开元启火锅店。
他们自认为刚刚的密谋内容隐秘,天衣无缝。
可他们留下调查细作刚跨出店门,一道纤细的黑影便从后巷滑出,悄然走进火锅店喧闹异常的大堂,正是影刹。
每当夜深人静,影刹总会巡视身边林闲的一些产业。这既是检查明哨暗卡的警戒,也是收集三教九流汇聚而来的信息。
很快,她选了张最角落的小桌坐下。
随后美眸轻扫,要了一小锅清汤,几碟简单的素菜。
突然,影刹执筷的手一顿!
她的目光,下意识定格在雅间区楼梯口。
一个身着锦袍、正低头下楼的中年侧影,却让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他?!东宫侍卫副统领,‘铁手’严刚?!”
影刹心中剧震,她绝不会认错。
虽然对方换下了宫廷侍卫的制式盔甲,穿着寻常富户的衣裳。
但那人行走时步伐的独特韵律及那种掌控生死的冷厉,瞒不过她这等顶尖高手的眼!
太子身边的护卫怎会出现在这里?!还如此鬼鬼祟祟?!
影刹心中警铃大作,一股预感瞬间笼罩全身!
她强压下把剑的冲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待那身影消失在门口,她才招来一个相熟且机灵的跑堂伙计,塞过去一小块碎银闲聊:“小哥,方才二楼雅间是哪路贵客?排场不小嘛,包了场?”
那伙计得了赏钱,又见是熟客,便笑嘻嘻地低声道:“可不是嘛!是一位北边来的豪商公子,气度不凡得很!带着几个随从包了‘听雨轩’,您是没看见,那公子哥儿吃相可斯文了,就是……好像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北边来的豪商公子?心事重重?”
影刹心中冷笑,瞬间将线索串联起来!
太子微服私访?秘密来到了先生的产业?
这绝非巧合!
她不再犹豫,身影几个闪烁,便悄无声息消失在店外的夜色中。
影刹速度提升到极致,直奔林闲下榻处而去!
客栈独立小院的书房内,灯火通明。
林闲一身月白寝衣,外罩一件宽松的锦袍,正慵懒地斜倚在软榻上。
他手中捧着一卷古籍,正就着明亮的烛火悠然推敲着经义微言。
“先生!”
影刹的倩影飘入书房,躬身后语气急促将火锅店所见及伙计之言毫无遗漏禀报。
林闲执卷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从书卷上抬起。
他脸上非但没有惊容,反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哦?”
他轻轻放下书卷,语气轻松得仿佛在听一则趣闻:“太子殿下竟如此屈尊降贵,亲自来品尝我这‘上不得台面’的火锅?啧啧,还真是……给足林某面子,赏光至极啊。”
影刹见林闲如此淡定心中稍安,但依旧急切道:“先生!太子此行绝非为口腹之欲!其侍卫首领严刚离去时神色凝重步履匆匆,似有要务在身。属下担心他们此番窥探,是为搜集对先生不利的实证。尤其是您不日即将进京赴考,身处虎狼之地,他们若在途中或京城发难,防不胜防啊!”
林闲闻言非但不惧,眼中反而闪烁起睿智而冷静的光芒。
他缓缓坐直身体,嘴角那抹笑意愈发深邃。
“影刹,你多虑了。”
他声音平稳,带着自信:“太子殿下这不是坐不住了,而是…… 亲自下场,来掂量我这颗‘棋子’的斤两了。他亲眼见到‘元启’的声势,感受到威胁了。这是好事,说明我们做得不错,已经让他……寝食难安了。”
“先生……”
影刹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担忧。
林闲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天边那弯冷月,轻吐一口气悠悠道:“他既想玩阴的,想先下手为强,那我们便陪他玩玩。不过何必我们亲自下场与他东宫正面冲突徒耗力气?”
他蓦然转身看向影刹,语气斩钉截铁道:“影刹,你立刻去办两件事!”
“第一,加派最得力的手下,启用最高级别的‘暗线’,给我把太子一行在省城的一举一动盯死了。他们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哪怕只是去茶馆听了个曲,我都要知道!但要切记,只观不动绝不打草惊蛇!”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林闲的眼中闪过一丝如同老狐般的狡黠与冷厉,“将太子微服至江南,似对林解元颇为关注,恐于其进京路途不利这个消息,通过渠道透露给赵王府和汉王府安插在省城的核心耳目!”
他刻意加重了“关注”和“不利”二字,继续布置谋划道:“要让他们深信不疑——太子此举,意在掐断元启的源头,损害的是他们共同的钱袋子和未来的财路!这是在断人财路!他们若还想安安稳稳分元启这杯羹,就得想办法保住我这棵摇钱树!”
影刹瞬间完全领会,她心悦诚服躬身:“先生高明!此乃驱虎吞狼之计!借赵王、汉王之力,来对付太子可能的暗算!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甚至……”
“甚至,还可以再添把火。”
林闲接过话头,嘴角那抹冷笑愈发明显:“比如让赵王和汉王的人偶然发现,太子的人似乎也在暗中调查他们两位王爷在江南的产业和人手…… 把这潭水,搅得更浑一些。”
“是!属下明白!定将此计执行得天衣无缝!”
影刹激动领命,身影一晃融入夜色,执行这招堪称毒辣的“驱虎吞狼”之计去了。
书房内,重归寂静。林闲重新坐回软榻,拾起那卷古籍,却并未立刻阅读。
他望向窗外,但见夜风渐起云层翻涌,渐渐遮掩了天边那弯冷月,天地间一片晦暗不明,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然而林闲的心中,却是一片澄澈通明,并无半分波澜。
他深知真正的棋手,从不轻易置身于险地。善于借力打力洞察时局,让对手在迷雾中互相撕咬,自己则稳坐钓鱼台,静观其变,方是上上之策。
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书案。
那里摆放着一盆友人赠送的矮小青松盆景,虽植株不大却枝干虬劲针叶苍翠。扎根于浅盆薄土之中,任尔窗外风声呼啸,我自岿然不动,透着一股沉稳坚韧、傲霜凌寒的气度。
见此青松,林闲心有所感,他提起案上狼毫,铺开一张素笺,笔走龙蛇间一行行诗句流淌而出:
“幽窗立孤松,虬枝向苍穹。
根扎磐石稳,任他八方风。
云涌星月隐,我自心灯明。
且待惊雷起,笑看九霄清。”
诗句浅白如话,却意蕴深远。以窗外青松自比,托物言志:虽身处幽室(喻指当前局势复杂、自身暂居江南),但志存高远(虬枝向苍穹)。根基牢固,实力傍身(根扎磐石稳),故能从容面对各方势力的明枪暗箭、风雨来袭(任他八方风)。即便外界局势变幻莫测,云谲波诡(云涌星月隐),自己内心依然澄澈明亮,智珠在握(我自心灯明)。平静等待着那最终对决时刻的来临(且待惊雷起),届时必将扫清寰宇,笑傲群伦(笑看九霄清)!
这既是对当前处境的写照,更是其强大自信与远大抱负的宣言!
搁笔后林闲轻轻吹干墨迹,凝视着这首诗,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太子啊太子,你想动我?先问问你那两位‘好弟弟’答不答应吧。”
他低声自语,声音平静得可怕。
“这京城之路,看来是不会寂寞了。而这盘棋,最终由谁执子,由谁收官,还未可知呢。”
风暴将至。
而林闲已布好棋局,只待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