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的雨夜,总带着一股子黏稠的腥气。
楼望和站在酒店窗前,看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霓虹。距离公盘结束已经三天,“赌石神龙”的热度非但没有消退,反而随着各路自媒体添油加醋的渲染,在玉石圈烧成了一场燎原大火。
手机在桌上震动,屏幕上显示着父亲的号码。
“爸。”
“望和,”楼和应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暂时安全。”楼望和转过身,目光扫过房间角落里堆着的几只行李箱——里面装着那块满绿玻璃种切出的明料,以及公盘上拍下的另外三块表现不错的原石,“万玉堂的人今天在酒店附近转悠,但没敢动手。黑石盟那边...没动静。”
“没动静才是最可怕的。”楼和应叹了口气,“夜沧澜那个人,我打过几次交道。他看上的东西,从来不会轻易放手。你这次当众拒绝他,等于打了黑石盟的脸。”
楼望和沉默。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实话。三天前,公盘结束后的晚宴上,夜沧澜亲自端着酒杯过来,开口就是年薪八位数,要聘他做黑石盟的首席鉴石师。当时满场寂静,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位新晋“赌石神龙”如何选择。
“夜先生好意心领。”楼望和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但我还在上学,暂时没有全职工作的打算。”
很委婉,但也很明确。夜沧澜脸上的笑容没变,只是眼神冷了三分。他拍了拍楼望和的肩膀,说了句“年轻人,有性格是好事”,然后转身走了。那一整晚,再没有人敢过来和楼望和搭话。
“机票已经订好了,后天早上。”楼和应说,“我派了六个人过去接你,都是跟了我十几年的老手。你们分两批走,一批护送料子走陆路,一批跟你飞回来。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人最重要。”
“我明白。”
挂了电话,楼望和走到行李箱前,蹲下身,手指抚过箱子的金属扣。箱子里那块玻璃种明料,在黑暗中仿佛自有微光。他能感觉到,不是错觉——自从公盘上“透玉瞳”彻底觉醒后,他对玉石的感应能力增强了许多。现在即使隔着箱子,他也能隐约感知到里面玉料的灵气。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多了一种感官,能“听”到石头的呼吸,能“看”到玉肉里灵气的流动。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楼望和猛地抬头,透玉瞳下意识开启。雨夜的视野变得模糊而扭曲,但能看见酒店后巷里,有几个快速移动的人影。其中两个倒在地上,另外三个正在对峙。
他认出了其中一人——是父亲派来的护卫队长,姓陈,大家都叫他老陈。另外两个...
楼望和瞳孔一缩。那两人身上有“气”,很特别的“气”,阴冷、粘稠,像毒蛇的涎液。这不是普通打手。
他抓起外套,从行李箱的夹层里摸出一把短刀——这是临走前父亲硬塞给他的,说是防身。刀不长,三十厘米左右,但刃口泛着寒光,一看就是见过血的。
开门,走廊里空无一人。楼望和侧耳听了听,安全通道那边有轻微的脚步声,正在往上走。
不是冲着他来的?
不,不对。他房间在十二楼,这个时间点,不会有人走安全通道上来。
楼望和退回房间,反锁门,拿出手机给老陈打电话。响了三声,接通了。
“老陈,你在哪?”
电话那头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雨声和打斗声:“少、少爷...后巷...有埋伏...你快走...”
话没说完,电话里传来一声闷哼,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楼望和的心沉了下去。他收起手机,走到窗边。雨更大了,但透玉瞳的视野里,后巷的情况反而清晰了些——老陈倒在地上,另外两个护卫也被放倒了。那三个身上带“气”的人,正抬头看向酒店的方向。
他们在找他。
楼望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有备而来,人数不明,能力不明。硬碰硬是下策。
他迅速扫视房间。这是一间套房,卧室连着客厅,客厅有门通往走廊。但走廊可能已经有人守着了。
浴室。
楼望和冲进浴室,打开窗户。十二楼,下面是酒店后巷的延伸部分——一个堆放杂物的小院子。雨夜中,院子里的杂物堆在黑暗中像一只只蛰伏的怪兽。
太高了,直接跳下去会死。
他的目光落在浴室的天花板上。缅北这种老牌酒店,天花板是石膏板做的,上面是通风管道和管线层。如果能爬到管线层,或许可以从其他房间出去。
楼望和踩上洗手台,伸手推了推天花板。一块石膏板松动了。他用力一推,板子被顶开,露出黑洞洞的管线层。
就在这时,房间门传来“嘀”的一声——有人用房卡刷开了门锁。
楼望和再不犹豫,双手撑住天花板边缘,腰腹用力,整个人翻进了管线层。刚把石膏板推回原位,下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
“搜。”一个嘶哑的声音说。
衣柜被拉开,床垫被掀翻,行李箱被拖出来打开。楼望和在黑暗中屏住呼吸,透玉瞳全力运转,透过石膏板的缝隙,勉强能看清下面的情况。
三个黑衣人,都戴着口罩。为首的那个身材瘦高,正弯腰检查行李箱里的玉料。他拿起那块玻璃种明料,在手里掂了掂,冷笑:“果然是极品。夜老大说得对,这小子不能留。”
“人不在房间。”另一个黑衣人从浴室出来,“窗户开着,可能跳下去了。”
“十二楼跳下去?他找死?”瘦高个嗤笑,“搜通风管道。他跑不远。”
楼望和心中一紧。管线层空间狭窄,根本无处可躲。他只能弓着身子,慢慢往深处爬。灰尘和蛛网糊了一脸,管道上的铁锈刮破了衣服和皮肤。
下面传来攀爬的声音——有人上来了。
楼望和加快速度。管线层四通八达,连接着整层楼所有房间的天花板。他凭着记忆,往楼梯间的方向爬。如果能爬到楼梯间的天花板,或许可以从那里下去。
但身后的追赶声越来越近。透玉瞳的视野里,那个瘦高个身上阴冷的“气”正在快速接近。
“小子,别跑了。”嘶哑的声音在管道里回荡,带着回音,格外瘆人,“把‘透玉瞳’的修炼方法交出来,给你留个全尸。”
他们不只是为了玉料。他们是为了他的眼睛。
楼望和咬牙,拐进一条岔道。这条管道更窄,他必须侧着身子才能通过。管道壁上布满尖锐的螺丝和铁片,每移动一寸都会留下血迹。
前方出现一点微光——是某个房间的排气扇口。
楼望和爬过去,透过扇叶的缝隙往下看。这是一间空房间,没开灯,但借着窗外的霓虹光,能看见床铺整齐,没有人住。
就是这里。
他用短刀撬开排气扇的固定螺丝。螺丝锈死了,很难拧动。身后的管道里,瘦高个已经追到了岔道口。
“找到你了。”嘶哑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楼望和发狠,用刀柄猛砸排气扇。塑料扇叶碎裂,他整个人从缺口摔了下去,重重砸在地毯上。
几乎在落地的同时,他翻身而起,冲向房门。手刚摸到门把手,天花板就传来一声巨响——瘦高个直接踹开了石膏板,跳了下来。
两人在黑暗中对峙。
瘦高个缓缓直起身,摘下口罩。那是一张极其普通的脸,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但那双眼睛...楼望和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睛——瞳孔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
“自我介绍一下,”瘦高个咧嘴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黑石盟,夜煞组,代号‘血瞳’。专门负责处理不听话的...天才。”
话音未落,他已经动了。
快得不像人类。
楼望和只看见一道黑影掠过,本能地侧身闪避。刀刃擦着他的脖子划过,带起一溜血珠。他反手挥刀,却被血瞳轻易格开。
“就这点本事?”血瞳嗤笑,“看来‘透玉瞳’也不过如此。”
楼望和不答话,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的动作。透玉瞳运转到极致,血瞳身上的“气”流动轨迹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种极其邪门的能量,主要汇聚在双眼和双手。
重点攻击眼睛和手。
楼望和突然前冲,不是攻击,而是将手里的短刀掷向房间的吊灯。“啪”的一声,灯泡碎裂,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
血瞳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楼望和会这么做。但就在这一瞬间的愣神中,楼望和动了。
他没有用眼睛看,而是用透玉瞳的感知——在绝对的黑暗里,视觉无效,但“气”的流动反而更清晰。他能“看见”血瞳站在那里,能“看见”他体内那股阴冷能量的运转轨迹。
楼望和矮身,突进,一拳轰向血瞳的腹部。
这一拳凝聚了他全身的力量,更凝聚了透玉瞳催动下、从怀中那块玻璃种玉料里汲取到的灵气——那是他刚才摔下来时,下意识抓在手里的。
拳肉相接的闷响。
血瞳闷哼一声,倒退三步。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腹部——那里的衣服已经焦黑一片,皮肤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青色拳印。
“你...你怎么会...”
楼望和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第二拳接踵而至,这次是胸口。血瞳想挡,但楼望和的速度太快,拳路太刁钻,像是能预判他的一切动作。
又是一声闷响。血瞳撞在墙上,一口血喷了出来。他眼中的暗红色光芒急速闪烁,然后熄灭了。
楼望和喘着粗气,看着倒在地上的血瞳。刚才那两拳几乎抽空了他全部的力气,更消耗了玉料中储存的大量灵气。他能感觉到,怀里的那块玻璃种明料,已经失去了之前那种温润的光泽。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楼望和警惕地转身,却看见老陈带着另外两个护卫冲了进来。三人身上都带着伤,但眼神依然锐利。
“少爷!”老陈看见楼望和没事,松了口气,随即注意到地上的血瞳,脸色一变,“夜煞组的人...”
“解决了。”楼望和简短地说,“下面的人呢?”
“都解决了,留了两个活口。”老陈看着楼望和脖子上的伤口,“少爷,你受伤了。”
“小伤。”楼望和摸了摸脖子,血迹已经凝固,“酒店不能待了,现在就走。”
“可是机票是后天...”
“改签。”楼望和说,“夜沧澜不会只派这一批人。我们必须马上离开缅北。”
老陈犹豫了一下,点头:“我去安排。”
楼望和走到窗边,看向雨夜中的城市。霓虹依旧闪烁,车流依旧川流不息,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搏杀从未发生。
但他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从今夜起,他正式踏入了这个黑暗的漩涡。黑石盟、万玉堂、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他们不会放过他,不会放过楼家。
手机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今晚只是个开始。楼望和,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夜沧澜”
楼望和删掉短信,收起手机。
他走到血瞳身边,蹲下身,从对方怀里摸出一块黑色的令牌。令牌入手冰凉,正面刻着一个“煞”字,背面是一条盘绕的蛇。
黑石盟,夜煞组。
楼望和握紧令牌,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那就来吧。
看看到底是谁,先被这潭浑水淹死。
窗外,雨渐渐小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对楼望和来说,真正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148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