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寒气冻得人骨头发疼。
首辅府的大门口,却比往日热闹了十倍。
两尊威风凛凛的汉白玉石狮子,被人用粗壮的滚木和麻绳,小心翼翼地从巨大的木车上挪下来,稳稳当当地安放在了府门两侧。
狮子雕工精湛,历经百年风雨,依旧气势非凡,正是雍王府的镇宅之宝。
徐耀祖裹着厚厚的棉袍,搓着手,哈出的白气一团一团。
他绕着石狮子走了三圈,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敬畏,最后化作了对苏云深深的拜服。
“大人,老王爷……他真把狮子送来了?”
苏云披着一件狐裘,慢悠悠地从府里踱出来,手里还捧着个暖炉。
他瞥了一眼那对狮子,眉头皱了起来。
“摆歪了。”
“啊?”徐耀祖没反应过来。
“左边这只,往里挪三寸,屁股朝向不对,影响我府里的风水。”苏云嫌弃地摆了摆手,“找人重新弄一下,看着别扭。”
徐耀祖嘴角抽搐。
那可是雍王府的脸面,是先帝御赐的宝贝,到了您这儿,就跟门口菜市场的石墩子一个待遇。
“是,是,我马上安排。”徐耀祖点头哈腰,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一手,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抽老王爷几个耳光还解气。
苏云没再理会那对碍眼的狮子,转身往书房走。
“年关近了,京城里最近怎么样?”
一提起正事,徐耀祖立刻收敛了笑容,跟了上去。
“回大人,不太好。”他压低了声音,“自从上次的‘金矿’和蜂窝煤生意,不少跟风的官员都亏得血本无归。好几家府上,连下人的月钱都快发不出来了,天天关着门吵架呢。”
苏云脚步一顿,转头看他。
“哦?都这么惨了?”
“可不是嘛。”徐耀祖叹了口气,“听说礼部侍郎王珂,把他最爱的一件前朝汝窑瓷瓶都给当了,就为了给小妾买几件过年的新首饰。”
苏云走进书房,在炭火盆边坐下,将暖炉放在腿上。
“老徐啊,你觉得,什么是朝廷的栋梁?”
徐耀祖一愣,想了想,谨慎地回答:“忠君爱国,清正廉明?”
“错。”苏云摇了摇手指,“是债主。”
他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个厚厚的紫檀木盒子,扔在徐耀祖面前的桌案上。
盒子打开,里面不是什么文房四宝,而是一沓一沓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借据。
每一张,都出自京城各大钱庄、当铺,上面签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王珂、刘承、齐王世子赵泰……
徐耀祖随手拿起一张,看清上面的利息和手印,手都抖了一下。
“大人,这……这些……”
“前段时间,我让皇家钱庄把京城里这些见不得光的烂账,都低价收了回来。”苏云用铁钳拨了拨炭火,火星跳跃,“现在,我就是他们最大的债主。”
他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徐耀祖,笑了笑。
“年关到了,咱们也该去给同僚们,送送温暖了。”
当天下午,徐耀祖就带着那个紫檀木盒子,坐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开始了他在京城的“送温暖”之旅。
第一站,礼部侍郎府。
王珂正因为府里下人讨要月钱而焦头烂额,听说徐耀祖来了,还以为是苏云派人来嘲讽他,本想不见。
可一听是来“送温暖”,他又犹豫了,最终还是让人请了进来。
“徐首辅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王珂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徐耀祖没跟他废话,直接打开盒子,从里面抽出那张王珂亲手画押的,三十万两白银的借据,放在桌上。
“王侍郎,苏大人说了,天气冷,怕您手头紧,特意让下官来问问,这笔账,您是打算用现银结,还是用府里的古玩字画抵?”
王珂看到那张借据,瞳孔猛地一缩。
他再看到借据最下方,债权人那一栏,已经被朱砂笔改成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苏氏钱庄。
王珂“轰”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
“你……你们……”
“王大人别急。”徐耀祖把借据往前推了推,“苏大人还说了,大家都是同僚,谈钱,多伤感情。”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大人对您没什么要求,就是最近在翰林院看书,觉得有些枯燥。想请王大人帮忙,搜集一些……嗯,朝堂上不太方便公开讨论的趣闻轶事,给他解解闷。”
王珂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徐耀祖。
“他……他想要什么?”
徐耀祖微微一笑,竖起一根手指。
“苏大人说了,就从您老师,张柬大人,最近都见了谁,聊了什么,开始说起吧。”
一夜之间,京城官场风声鹤唳。
凡是被徐耀祖“送过温暖”的官员府邸,都是灯火通明,彻夜不熄。
第二天,金銮殿早朝。
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御史刘承按计划站了出来,准备联合十几位同僚,弹劾苏云以经济手段扰乱朝纲,逼迫宗室。
“臣,有本要奏!太子太师苏云,强逼雍王,索要……”
他话刚说到一半,就发现不对劲了。
往日里只要他一开口,必定会摇旗呐喊的王珂等人,今天一个个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睡着了一般。
刘承卡了壳,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疑惑地看向王珂,却见王珂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龙椅上的女帝,也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队列里的苏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是百无聊赖地抬起手,摸了摸袖口。
那个动作很轻,很随意。
但在王珂等人眼里,却仿佛看到苏云的袖子里,藏着一本厚厚的账册,每一页,都写着一个名字,记着一笔能让他们万劫不复的黑账。
王珂的额头上,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猛地一咬牙,往前一步,躬身出列。
刘承眼睛一亮,以为救兵来了。
谁知,王珂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对着龙椅高声说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臣以为,苏太师处置雍王一事,大快人心!雍王身为宗室,强占朝廷银车,本就是大逆不道!苏大人以雷霆手段,扬国朝威严,实乃我大周之幸事!此等功绩,理应嘉奖!”
这番话一出,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
刘承张着嘴,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呆呆地看着王珂,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紧接着,又有几个昨天刚被“送过温暖”的官员,也纷纷出列,对着苏云就是一顿歌功颂德。
“苏大人劳苦功高!”
“苏大人乃国之柱石!”
“臣请陛下,重赏苏大人!”
苏云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靦腆笑容,对着众人连连拱手,嘴里谦虚着:“不敢当,不敢当,都是为陛下分忧。”
那模样,要多谦恭,有多谦恭。
女帝看着下方这出荒诞的闹剧,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既然众爱卿都如此认为,那便……”
话还没说完,殿外一名禁军统领忽然疾步奔入,神色紧张,单膝跪地。
“报——!陛下!”
“皇陵方向,有异动!”
禁军统领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守陵人急报,地宫深处……那口被封印的枯井昨夜又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