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如实质的黑暗,仿佛沉入万米海渊,又似被包裹在温暖而沉重的胎衣之中,绝对的、吞噬一切光与声的黑暗,持续了不知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然后,一点绿。
起初只是针尖大小,微弱得仿佛幻觉。
但那光芒中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与周遭死寂黑暗截然相反的“气息”。
那是生命萌发的悸动,是创造伊始的温度,是冰冷混沌中悄然点燃的第一簇火种,温暖,却不灼人;明亮,却不刺眼。
这象征着生命与诞生的微光,如同最温柔的呼唤,穿透沉眠的壁垒,轻轻触动了白流雪的意识核心。
“嗯……呃!”
他猛地惊醒,并非因为惊吓,而是仿佛从一场过于深沉、几乎要遗忘自我存在的长梦中被强行拖拽而出。
脑袋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同有无数细针在颅内轻轻搅动,这是精神力过度消耗、灵魂骤然回归身体时常有的不适感。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抽痛的太阳穴,指尖触及的皮肤冰凉,带着湿冷的汗意。
艰难地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耳中立刻被一种低沉、浑厚、仿佛源自世界最深处脉动的持续震动所充斥。
那声音不刺耳,却无处不在,带着某种原始的韵律,像是某个庞大存在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又像是大地在深沉呼吸。
“啊……好痒……”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耳朵,指尖触碰到某种坚硬、微凉、仿佛细小骨刺般嵌入耳道深处的东西。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魔力波动,如同被惊动的萤火虫,从他触碰的位置“流淌”而出。
这魔力并非散逸,而是凝聚成一根比发丝还要纤细、几乎完全透明的淡银色光线,从他耳畔袅袅升起,颤颤巍巍地向着上方无尽的黑暗延伸而去,光线如此细微,在周遭浓郁的黑暗与那点绿光的映衬下,仿佛随时都会被无形的压力掐断,却又顽强地维持着联系,延伸向目力难及的远方。
“这是……什么?”
白流雪眯起眼,迷彩色的瞳孔努力聚焦在那根纤细的魔力线上。
记忆的碎片迅速拼合……这是埃特莉莎在出发前,硬塞给他的最新试作品之一,一种结合了超远程通讯、简易生命体征监测与单向魔力信标功能的“灵丝共鸣器”。
原理复杂,但外形就像一对小巧的有线耳机,需要嵌入耳道深处与魔力回路直接连接。
之前测试时,信号时断时续,魔力反馈模糊,从未像现在这样,能“看见”如此具象化的魔力连接线。
“是我的‘感知’……被这里的环境强化了?还是埃特莉莎的东西,在这种高浓度魔力环境下反而能超常发挥?”他心中闪过疑惑。
哗啦!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那根细若游丝的魔力线猛地绷紧、明亮了一瞬!
紧接着,一种清晰的、如同有线连接般的“接通感”顺着魔力线逆流而来,直达他的听觉神经!
与此同时,一个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魔力干扰杂音、却依旧能分辨出焦急情绪的呼喊声,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响:“滋!白流雪阁下!您醒了吗?!滋!这里是莱戈尼斯!听到请回答!滋!”
是精灵骑士队长莱戈尼斯的声音,透过灵丝共鸣器传来,虽然充满杂音,但那份急切与担忧清晰可辨。
“啊,啊啊。是的,我没事。”
白流雪立刻集中精神,尝试将意念顺着魔力线“送”回去,他必须保持语调的平稳,以免对方更担心,“请……慢慢说。我这里……情况特殊。”
他一边回应,一边终于有机会真正环顾四周。
这一看,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黑暗并未完全散去,但被那点绿光和魔力线的微光映亮了一小片区域。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触感温润、表面覆盖着厚厚发光苔藓的巨大岩石上。
而这样的岩石,目光所及之处,无穷无尽。
它们并非随意堆砌,而是以一种充满古老、神秘、近乎神圣韵律的方式,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地堆积、架构成一座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宏伟到令人失语的……神殿。
每一块岩石都巨大无比,最小的也堪比房屋,表面镌刻着无数繁复、扭曲、充满流动感的暗绿色纹路与符号。
白流雪下意识地启动了“棕耳鸭眼镜”的翻译与解析功能,但视野中只闪过一片乱码和[无法识别-古老神性符文]的提示。
“本来就不是专业的翻译器……没办法。”
他无奈地关掉翻译,仔细端详那些纹路。
它们不像已知的任何精灵、古代语或龙语体系,更像是一种概念的直接流淌,是“大地”、“生长”、“循环”、“愤怒”、“沉寂”等抽象法则被强行镌刻在物质上的痕迹。
仅仅是凝视,就让人感到灵魂微微震颤,仿佛在窥视世界最底层的运行规则。
而这“神殿”本身的空间结构,更是彻底颠覆了凡人的几何常识。
它无视了常规的三维空间逻辑。
原本以为是头顶“天空”的地方,仔细看,竟然是另一面垂直的、倒悬着无数发光晶簇的“墙壁”;身旁一条看起来是向上延伸的“阶梯”,走了几步却发现它拐了个弯,通向侧面一片悬浮在空中的、布满藤蔓的“地面”;远处一根需要数人合抱的、雕刻着巨兽浮雕的“石柱”,其顶端却连接着一片流淌着发光溪流的“天花板”……
上下、左右、前后,在这里失去了绝对意义。空间仿佛拥有了生命,在自我折叠、扭曲、嵌套。
这是一个非欧几里得的噩梦之境,却又奇异地和谐、统一,充满了某种混沌而宏大的美感。
白流雪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触摸身边最近的一块岩石上发光的绿色符文。
嗡!
指尖触碰的刹那,那符文骤然亮起。
光芒并非停留在原地,而是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滴,沿着岩石表面镌刻的纹路飞速蔓延。
紧接着,相邻的岩石、更远处的石柱、倒悬的天花板、甚至视野尽头那模糊的轮廓……整座“神殿”内部,无数沉睡的绿色符文被依次“点燃”。
短短几秒钟,以白流雪为中心,一片浩瀚无垠的、由无数流淌着翠绿光芒的符文与纹路构成的光的森林、光的海洋、光的苍穹,向着四面八方、向着每一个“方向”轰然展开。
原本的黑暗被彻底驱散,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柔和、神秘、充满生命气息却又带着古老威压的翡翠色光辉之中。
即使摘下“棕耳鸭眼镜”,仅凭肉眼,也能清晰地看到这延展至视野尽头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瑰丽奇景。
无数悬浮的岩石、交错的道路、倒挂的建筑、流淌的光河……在这片绿光的照耀下,显露出它们完整而奇诡的形态。
“滋!白流雪阁下!滋!这里是莱戈尼斯!我们观察到……淡褐土二月的……神体……滋!发生了异常活动!它……它正在……移动!向世界树方向!滋!您……安全到达预定位置了吗?!滋!请回答!”
莱戈尼斯的声音再次传来,比之前更加急促、破碎,充满了几乎要溢出的恐慌。
背景中还能听到其他精灵骑士的惊呼、武器碰撞声,以及某种……仿佛天崩地裂般的、沉闷到极点的轰鸣余音。
“移动”?
“向世界树方向”?
白流雪的心脏猛地一沉,但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他强行压下瞬间涌起的惊涛骇浪,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回应:“没错,我已经到达……‘目的地’。情况我已知晓。请放心,按原计划,你们立刻全速返回‘摇篮’,协助防御。我这里……会处理。”
[地下城‘淡褐土二月的体内’确认抵达!]
视野角落,系统提示悄然浮现,冰冷地确认了他所处的位置。
这座无边无际的绿色神殿,其“真正身份”,正是淡褐土二月的“体内”,而且是其神力与意识最核心、最深邃的区域。
“既然已经安全到达‘内部’,就请放心回去吧。外面……更需要你们。”他对着灵丝共鸣器最后说道。
“我们……滋!正在全速脱离!愿世界树与您同在!滋!”
通讯在莱戈尼斯一句混杂着祈祷与诀别意味的呼喊后,彻底中断。
那根纤细的魔力线闪烁了几下,最终黯淡、消散在空气中。
耳机深处传来“咔哒”一声轻响,表明单次连接已结束。
虽然遗憾无法获得更多外界情报,但能在如此诡异、遥远且充满干扰的“神祇体内”完成一次简短通讯,已经是埃特莉莎炼金技术的奇迹了。
“埃特莉莎的技术力……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白流雪低声赞叹了一句,小心地将那对已耗尽能量、变得普通的小巧耳机从耳中取出,放入战术口袋妥善收好。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重新戴好“棕耳鸭眼镜”,低声命令:“系统,以我当前位置为原点,扫描可视范围,建立实时更新的3D立体空间地图,并尝试标注能量反应异常点。地图以全息投影模式,在视野右下方三分之一区域显示。”
[指令确认。开始环境扫描与建模。建议操作者缓慢移动头部及视线,以获得更完整数据。]
冰冷的电子音回应。
白流雪依言,开始缓缓转动头部,迷彩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过这片被绿光笼罩的、结构错乱的神殿空间。
就在他移动视线的过程中,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悄然而至。
那不是亡灵充满恶意的凝视,而是更加原始、更加……“好奇”的注视,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眼睛,正在暗处、在光中、在岩石的缝隙里、在流动的符文间,悄悄地、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呼噜噜!
一声低沉的、带着回音的呜咽,从他左侧不远处一堆形似鹿角珊瑚的发光晶簇后传来。
白流雪猛地转头,只见一颗巨大的、完全由柔和绿光构成的、形态模糊的“鹿首”,从晶簇后缓缓探出。
它的大小……仅仅是一颗头颅,就几乎有小型房屋那么大,需要白流雪极力仰头,才能与那双纯粹由光芒构成的、空灵而深邃的“眼眸”对视。
[分析完成。检测到高浓度自然魔力聚合生命体。形态数据库比对中……比对失败。能量等级评估:极高。威胁度:未知。建议分类:神兽(高位)。]
“棕耳鸭眼镜”迅速给出了分析结果,但白流雪心中早已明了。
这里是“淡褐土二月”的体内,是比世界树最核心的“根域”,甚至比传说中的“第四层秘境”更加古老、更加接近世界本源的地方。
栖息于此的,自然不可能是普通魔物。
它们是神兽,而且是远比外界所谓的“五星”、“四星”神兽更加强大、古老、接近“自然现象”本身的高位存在。
在埃特鲁世界,神兽并非总是友善。
它们天性如同最纯粹的孩童,充满了无尽的好奇心、顽皮心,以及对“未知”的探究欲。
这种探究,往往伴随着凡物难以理解的“恶作剧”与“危险”。
历史上,无数关于探险者误入古老秘境,被其中的神兽“好奇”地拆解、研究、最终尸骨无存的恐怖传说在民间流传。
玩家们或许极少遇到,但NPC的口述历史中,这类故事代代相传。
它们可能纯粹出于“好奇”,用无形的力量将人的四肢与躯干“分开看看”,或者“轻轻碰一下”看看头颅离开身体后是否还能说话。
对它们而言,这或许是无恶意的“游戏”,但对人类来说,就是最恐怖的虐杀。
埃特鲁世界中最为“纯粹”,却也最为“惊悚”的种族之一。
即使是高等级玩家团队,要攻略这种充满高位神兽的区域,也至少需要三十人以上、配合默契、装备精良的顶级配置,并且要做好大量减员的心理准备。
但白流雪……情况不同。
他没有召唤队友,也没有摆出战斗姿态。
他只是微微侧头,对着自己肩膀附近的虚空,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却又带着特定韵律的轻柔声音低唤:“叶哈奈尔……醒着吗?”
空气静默了一瞬。
然后……
啪。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如同露珠从叶尖坠落的清响。
一点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远比周围神殿绿光更加内敛、深邃、仿佛蕴含无穷生命与时光奥秘的翠绿色光点,从他肩头悄然浮现。
光点迅速拉伸、变化,凝聚成一个仅有巴掌大小、身形纤细朦胧、背后伸展着两对透明光翼的迷你女性轮廓。
她有着长发般的发光丝缕,面容精致却模糊,静静地悬浮在白流雪肩头,散发着一种与周围环境同源、却又隐隐凌驾其上的静谧气息。
[叶哈奈尔(虚弱状态)-神灵位格(残缺)-契约链接稳固。]眼镜闪过一条状态提示。
由于未能恢复原本的力量,这位古老的神灵无法维持成年女性的完整形态,力量也微弱到几乎无法主动施展任何“神通”。
但得益于白流雪的灵魂滋养与契约稳固,她已能在白流雪的主动协助下,短暂地脱离其灵魂花园,显化于外。
呼噜噜!
咕……
几乎是叶哈奈尔出现的瞬间,周围那些隐晦的、充满好奇与探究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震慑,瞬间变得紊乱、退缩。
连那头刚刚探出巨大“鹿首”的神兽,也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低鸣,巨大的光之头颅迅速缩回了晶簇之后,气息迅速远去、隐匿。
即使力量万不存一,即使形态残缺渺小,但“神灵”本身所具备的、源自生命与存在本源的位格压制,对于这些同样源于自然法则的高位神兽而言,依旧清晰可辨,如同草民面见君王。
“性能……确实不错。”
白流雪看着瞬间“清净”不少的四周,低声评价了一句。
“嗯……”
叶哈奈尔发出一个极其轻微、带着浓浓困意的意念波动,她小小的身体在空中晃了晃,仿佛随时会消散。
“困了吗?”白流雪问,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
“有点……困……”意念断断续续,如同梦呓。
“再坚持一下,拜托了。”白流雪心中请求。
如果叶哈奈尔完全陷入沉眠,她的意识就会自动回归他灵魂深处的“花园”休养,短时间内无法再召唤。
他需要她这份“神灵气息”的庇护,哪怕只是微弱的震慑。
叶哈奈尔没有再回应,但那小小的光之形体努力稳定下来,没有立刻消失,只是光芒变得更加黯淡、内敛,仿佛在极力对抗着沉眠的引力。
白流雪不再耽搁。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锁定前方一处看起来相对“正常”、可以落脚的石柱顶端。
[闪现]!
身形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银光,瞬间跨越数十米混乱的空间,稳稳落在目标石柱上。
落脚瞬间,他瞳孔骤缩。
只见石柱另一侧的阴影里,竟无声无息地潜伏着一头体型如同小山、皮肤如同覆盖着青苔与发光菌类的巨大河马形态神兽。
它闭着眼,仿佛在沉睡,但周身流转的浑厚、沉凝、近乎实质的土黄色魔力光辉,表明它至少是三星甚至二星级别的恐怖存在。
更可怕的是,它的气息与周围岩石、苔藓、乃至流动的魔力完美融合,若非亲眼看见,白流雪的精神感知和“棕耳鸭眼镜”的被动扫描竟都未能提前预警。
“吓我一跳……”
白流雪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似乎是察觉到近距离的“异常”,那河马神兽巨大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下方如同熔岩流淌的暗金色瞳仁。
一股沉重如山的威压隐隐弥漫开来。
然而,当它的目光扫过白流雪,尤其是落在他肩头那点微小却不容忽视的翠绿光点上时,暗金色的瞳仁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忌惮与困惑。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缓缓地、重新合上了眼皮,周身那澎湃的魔力光辉也悄然收敛,仿佛重新变成了这块巨大“岩石”的一部分,向后退缩了“一点”。
“呼……”
白流雪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不再停留,开始连续使用[闪现],配合身上携带的、埃特莉莎出品的各种短距移动与攀附装备,在这座结构诡异、无视常规物理规则的神殿迷宫中,艰难而迅速地穿梭、跳跃、攀爬。
建筑结构极度立体且非常规,寻常的方位感早已失效。
但幸运的是,“棕耳鸭眼镜”构建的3D立体地图实时更新着,清晰地标注出他已探索的路径、当前坐标,以及东西南北上下的指示箭头。
“如果眼镜有更强大的主动魔力探测或预言类功能就好了……”白流雪一边穿梭,一边遗憾地想。
那样就能直接定位目标,而非像现在这样,只能依靠对“游戏”攻略流程的模糊记忆,结合直觉和对环境中细微魔力流变的感知,在迷宫般的殿宇中摸索前进。
依靠闪现的次数有限制,他必须精打细算。在经历了数次看似绝路的岔道、几次险些踏入空间陷阱、以及更多次与各种形态、大小、属性的高位神兽“擦肩而过”或“对视即离”的惊险后,白流雪终于在一片悬浮于空中的、由无数粗壮古老树枝自然缠绕形成的巨大圆形祭坛前,停下了脚步。
祭坛中心,并非神像或法阵,而是一枚足有人头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深蓝色水晶。
它静静地悬浮在离地约一米处,缓缓自转,散发出低沉、稳定、与周围翠绿光芒截然不同的“嗡嗡”鸣响,以及一种……令人心神宁静,却又隐隐感到空间不稳定的奇异波动。
“找到了。”
白流雪低声自语,目光紧紧锁住那枚蓝色水晶。
按照“游戏”中的攻略,这是“淡褐土二月的体内”这个“副本”的第一个关键节点。
“不过……和游戏里的样子,有点不一样。”他微微蹙眉。
记忆中,游戏里的这块“空间道标水晶”应该是土黄色的,光芒黯淡,更像是某种沉睡的、待激活的机关。
而眼前这枚,不仅颜色是深邃的蓝,内部流转的星云光晕也充满活性,散发出的空间波动清晰而稳定。
“有什么……不同了?”他心中警铃微作,但流程必须继续。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缓慢地、试探性地,朝着那枚缓缓旋转的蓝色水晶表面触碰而去。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水晶的刹那……
嗡!!!
蓝色水晶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湛蓝光辉,光芒瞬间吞噬了白流雪的视野,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涉及空间本质的扭曲力量将他全身包裹!
“呃啊!”
天旋地转,上下颠倒,前后错乱。
白流雪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连同整个感知世界,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拧”了半圈,
等他勉强稳住心神,重新获得视觉时,发现自己正头下脚上,身体因为重力而朝着原本是“天花板”的方向“坠落”。
“差点忘了这个!”
他心中暗骂自己大意,反应却快如闪电,双手猛地伸出,死死抓住了祭坛边缘几根坚韧的、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的古老树枝!身体在空中晃荡了几下,才勉强稳住,没有真的“掉”向那片此刻在头顶的、流淌着发光溪流的“地面”。
“游戏”中,触摸这块水晶会触发“地图反转”机制。
整个神殿空间的“上”与“下”概念会瞬间对调,同时部分路径和机关重置。
这个机制曾导致无数玩家团队在第一次遭遇时瞬间减员、走散。他太过专注于水晶的异常,竟然险些在同一个坑里栽倒。
心有余悸地调整姿势,重新“站”在祭坛边缘,白流雪抬头望去,只见整个世界已经彻底变样。
原本充满生命气息的翠绿色神殿,此刻化作了深邃、神秘、带着几分不祥的暗紫色。
所有岩石、符文、光流,都染上了这层紫色的滤镜。
而那些之前或隐匿或游荡的神兽们,此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无重力的状态下,静静地漂浮在紫色空间的各个角落,如同宇宙中静止的星辰,散发着各色微光,画面诡异而壮丽。
“好了,现在……”白流雪定了定神,回忆着攻略。
接下来,他需要在反转后的紫色神殿中,找到七把分散在各处的、由不同属性神力凝聚的“钥匙”,将它们带回这个祭坛,嵌入对应的凹槽。
然后再次触摸水晶,将空间“反转”回绿色,届时祭坛中央会打开一扇通往下一个区域的门。
他再次伸出手,准备仔细感知、寻找那七把“钥匙”可能散发的独特魔力波动。
然而……
直觉,那历经无数次生死锤炼、融合了“玩家”经验与“穿越者”灵魂特质的敏锐直觉,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向他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退!”
他想也不想,身体比思维更快,用尽全力向后弹跳,几乎就在他离开原地的同时……
咕噜噜……轰隆!轰隆!
祭坛周围,那些原本安静堆叠、仿佛亘古不变的巨大岩石,突然齐齐震动起来,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拨弄,它们开始缓慢地、却又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意志”,自行移动。
一块、两块、四块、八块……数十块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岩石,有的贴着地面滑行,有的违反重力悬浮飞起,它们不再遵循混乱的空间结构,而是如同被精准操控的积木,开始在白流雪面前。
那块悬浮的蓝色水晶正下方,自动堆砌、排列、组合!
岩石与岩石碰撞,发出沉闷的轰鸣,溅起细碎的光尘。
它们以惊人的速度,构筑成一道宽阔、平整、倾斜向上、直通紫色空间深处未知之地的巨大石质阶梯。
阶梯的每一级都巨大无比,边缘流转着暗紫色的符文微光,一直向上延伸,没入紫色雾霭与悬浮神兽的间隙,看不到尽头。
最终,当最后一块岩石严丝合缝地嵌入,整道阶梯微微一震,稳定下来,其表面流转的符文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仿佛在无声地召唤、示意阶梯之下的唯一“访客”。
“什么……这是?”
白流雪站在阶梯起始处,仰望着这凭空出现的、通往未知的路径,迷彩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惊疑与警惕。
按照攻略,接下来应该是繁琐的“找钥匙-开门”流程,需要与各种神兽周旋、破解机关,步步为营,耗时极长。
“阶梯?”
这高耸入云、仿佛直抵天穹的阶梯,完全不在“游戏”的流程之内,它跳过了所有已知的中间步骤,直接指向了……最终的目的地?
白流雪喉结微微滚动,干咽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沫。地牢内部的情况,已经与记忆中、与“棕耳鸭眼镜”资料库中记载的任何一种攻略路线,完全不同了。
他必须在全新的、未知的“规则”下,重新应对。
是机遇,还是更深陷阱?
白流雪没有太多时间犹豫,身后的紫色空间依旧凝固而诡异,前方只有这道阶梯。
他定了定神,开始一步一步,缓慢而谨慎地,沿着这巨大到令人自身渺小感倍增的石阶,向上攀登。
阶梯异常高耸,即使以白流雪远超常人的体力与经过魔力强化的身体,攀爬起来也感到双腿逐渐酸涩。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这个时间与空间感都模糊的领域,只有脚下冰冷的岩石触感和远处凝固神兽散发的微光,提醒着他仍在“移动”。
终于,阶梯的尽头出现在视野中,那是一扇镶嵌在无边紫色“墙壁”上的、呈完美半球形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光之门扉。
门扉对面,被一层氤氲的、不断翻涌的深绿色雾气所笼罩,视线无法穿透,精神力探测如同泥牛入海。
但白流雪的“直觉”,却在看到那扇门和门后雾气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热油的冷水,剧烈沸腾起来。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认知”冲击着他的脑海,那里,就是“目的地”。
那里,有他此行必须面对的“答案”。
“这么快……就到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的阶梯顶端显得格外清晰。
原本需要经历数十个复杂危险机关、与各种高位神兽周旋甚至战斗、步步为营才能抵达的核心区域……竟然被一道凭空出现的阶梯,直接送到了面前?
这是……积极的信号吗?不,绝非如此。
白流雪的脊背窜起一股寒意,他宁愿按照已知的、哪怕再艰难繁琐的攻略流程,一步步破解,一步步靠近。
因为那意味着,这个“副本”的“机制”还在按“既定程序”运行,淡褐土二月的“意识”尚未完全介入,或者说,尚未“注意”到他这个不请自来的“病毒”。
但现在,机制被篡改了,步骤被跳过了。
一条直达核心的“捷径”,被“人”为地铺到了他脚下。
在“游戏”中,当玩家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通过所有机关,打开最终大门时,面对的“淡褐土二月”的“意识”,是近乎完全混沌、狂暴、遵循本能的,更像是某种自然灾难的具现化,是“副本的最终BOSS”。
而现在,淡褐土二月不仅“察觉”到了白流雪的存在,甚至还“主动”引导他,为他“清理”了道路,直接将他“请”到了最深处。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白流雪的心沉到了谷底,脸色凝重。
淡褐土二月,已经恢复了相当程度的、清晰的、具备“意志”与“目的”的意识。
只能这样解释。
白流雪从未在“游戏”中,也从未在“棕耳鸭眼镜”的任何记载、玩家社区的任何传说中,经历过或听说过这种情况。
但“眼镜”的资料库深处,一些被标记为“极端异常”、“理论推测”、“未证实都市传说”的零星记载,其描述隐隐与眼前景象吻合。
而那些记载的结局,无一例外。
所有遭遇此种情况的玩家或探险队,全灭,无一幸免,无人生还,甚至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关于“有意识的淡褐土二月”的详细情报。
“不,我和那些‘玩家’……不同。”白流雪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刺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低声对自己说,仿佛在念诵咒语,加固信念。
与那些只能依靠游戏系统、装备属性、团队配合的“玩家”不同。
他,白流雪,是活在这个世界的人。
他拥有“玩家”没有的真实羁绊,有愿意为他冒险的同伴,有给予他关键道具的“盟友”,有寄托希望于他的“姐姐”,有技术超越时代的后勤,有虽然虚弱却位格崇高的契约者……
更重要的是,他准备了“那个”。
斯卡蕾特给予的“生命之根”,那件本应用于平息“胎动”的神器,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与灵魂绑定的亚空间装备最深处,散发着一缕微弱却不容忽视的、与周围环境隐隐对抗的奇特生机。
眼前的深绿色雾气如同有生命的帷幕,轻轻波动着,仿佛在无声地催促:“进来吧……进来……”
白流雪深深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片空间中冰冷、古老、带着神性威压的空气全部吸入肺腑,转化为行动的勇气。
他集中起所有的精神,压下翻腾的思绪与本能预警,然后迈出了脚步。
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踏入了那扇半球形的光之门扉,走入了那片翻涌的、深绿色的浓雾之中。
闪光!
视野被纯粹的、吞噬一切的白所覆盖,不是刺眼的光,而是某种更加本质的、仿佛“存在”本身被“重置”的空白感。
紧接着,所有外部的声响、震动、魔力波动……一切感知,瞬间离他而去。
仿佛穿过了一层世界的隔膜。
当光芒与空白感如潮水般退去,白流雪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异常普通的地方。
大约三十平方米的、略显拥挤却整洁的房间,脚下是厚实温暖的深棕色地毯,左手边是靠墙摆放的、塞满了厚重典籍与卷轴的深色木质书架,右手边是一个燃烧着虚幻火焰的石头壁炉,上方悬挂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鹿头狩猎标本。
正对面,是一张宽大的、堆放着几本摊开书籍、一叠羊皮纸、一支羽毛笔和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咖啡的橡木书桌。
而书桌后,一张舒适的高背皮椅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气质儒雅温和的棕发男子。
他戴着款式经典的无框眼镜,留着修剪整齐的棕色短须,穿着一件熨烫平整的白色衬衫,外面套着深棕色的毛线背心,下身是笔挺的灰色西装裤,脚上一尘不染的棕色皮鞋。
他此刻正一手端着那个冒着热气的白瓷咖啡杯,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椅扶手上,微微侧头,用一种带着几分学者式探究、又仿佛老友重逢般平静的目光,打量着突然出现在房间中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白流雪。
整个房间,弥漫着旧书、咖啡、木头与淡淡烟草混合的、令人放松的温暖气息。
窗外透进来的朦胧绿光,为室内镀上一层不真实的静谧滤镜。
“来了吗?”
棕发男子淡褐土二月轻轻啜饮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陶瓷与木质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嗒”声。
他的声音平和、沉稳,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从容,与白流雪预想中的任何狂暴、愤怒、非人的“神祇之音”都截然不同。
“!”
白流雪几乎是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心脏在胸腔中狠狠撞击了一下。
并非因为恐惧对方的力量,而是因为这极度的反差与未知带来的、最深层的警惕。
他猛地回头,只见自己刚刚踏入的“门”的方向,此刻已变成一面光滑的、印着繁复藤蔓花纹的深色墙壁,严丝合缝,毫无痕迹。
退路,已断。
“有什么好惊讶的?”
淡褐土二月微微歪了歪头,镜片后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有趣”的光芒,仿佛在观察实验皿中受惊的小生物,“这里是我的‘里面’。我想让它是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请坐。”
他随和地指了指书桌对面另一张空着的、同样舒适的高背椅。
白流雪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淡褐土二月是什么样的“存在”。
在原本的“女性向模拟游戏”设定中,这位执掌大地怒意的神祇,因其复杂深沉、充满矛盾与悲剧色彩的背景,以及那极具冲击力的、混合了神性、疯狂、偏执与奇异美感的形象,曾被归类为“可攻略对象”,吸引了无数女性玩家前赴后继地尝试“救赎”或“征服”,然后……无一例外地迎来各种意义上的“BAD END”。
“没关系。我不是来‘勾引’那个疯子的。”白流雪在心中再次对自己强调。
目的很明确……不是谈情说爱,不是获取好感,而是说服,或者说,是谈判与阻止。
“咖啡?茶?”
淡褐土二月礼貌地询问,仿佛在招待一位误入书房的访客。
“…有罐装烈酒吗?”白流雪突兀地问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随意,甚至有点粗鲁。
他在试探,试探对方的“人性化”程度,试探这“平常”氛围的边界。
淡褐土二月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表情依旧温和:“大白天就喝酒?这习惯可不太好。”
“没有的话,就给我咖啡。”
白流雪从善如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姿态放松,但肌肉依旧微微绷紧。
“好吧。我不喜欢喝酒,这里自然也没有准备。”淡褐土二月笑了笑,手指在桌面轻轻一敲。
白流雪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与对方手中一模一样、冒着热气的白瓷咖啡杯,浓郁的咖啡香气飘散开来。
“谢谢。”
白流雪没有去碰杯子。
淡褐土二月似乎也不在意,他将双手十指交叉,手肘支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眼眸变得专注了一些,那平和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那么……能告诉我,你费尽心思,来到这里的‘原因’吗?”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引起灵魂共鸣的磁性。
“请说。”
白流雪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避让。
“为了……阻止我的‘进击’吧?”淡褐土二月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语气说道,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弧度,“人类的‘希望’,总是如此相似。
无法接受所爱之人、家人、朋友的死亡,无法接受家园被毁,文明断绝……于是,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特别’的个体,怀着微不足道却又异常耀眼的勇气,试图站在‘巨人’……或者说,‘神’的面前,说‘不’。”
他轻轻摇头,仿佛在感慨某种亘古不变的人性循环。
“怎么,我说错了吗?”
白流雪沉默了几秒。不是因为被说中,而是因为……
“不,不是的。”
他缓缓摇头,迷彩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真实的、混合着惊愕与一丝荒诞的困惑。
对方的话……是“错”的。
因为……
“‘淡褐土二月’……在‘进击’?”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他完全没有预料到,或者说,在听到精灵骑士最后破碎的通讯时,他内心深处拒绝相信这个最坏的可能性。
“为什么?”
在“游戏”中,因淡褐土二月的“胎动”而苏醒巨人之灵,引发区域灾难,是常见的高难度“世界事件”或“区域副本”。
但“进击”神祇本体离开沉眠之地,主动向着某个目标移动、攻击。
这完全是另一个层面、另一个量级的灾难。
在游戏设定中,这是只有“主线剧情”推进到最终阶段、涉及“黑魔龙”等灭世危机时,才可能出现的、代表“版本末期”或“资料片最终战”的标志性事件。
“难道……现在正在发生……‘进击’?”
难怪,难怪莱戈尼斯的声音如此恐慌急切。难怪通讯中背景是山崩地裂般的轰鸣,他们不是在“撤离”,而是在“逃命”。
从一位正在行走的、顶天立地的神祇的脚下逃命。
白流雪感到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冰冷的湿意紧贴着皮肤。
但他用尽全力控制着面部肌肉,不让丝毫慌乱泄露。
他不能在这里,在这个“存在”面前,表现出动摇。
“你慌了。”淡褐土二月平静地指出,语气仿佛在评论天气。
“?”
白流雪心中警铃大作。
“是吗?虽然有着‘莲红春三月’的加护,帮你隐藏了大部分内心情绪的‘颜色’……”
淡褐土二月微微眯起眼睛,镜片上反射着壁炉的虚影,他的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缓缓扫过白流雪,“但对我来说,看得见哦。嗯,那么,你是在……哪一部分‘慌’了呢?”
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捋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棕色短须,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命运’,不会不知道‘进击’,也不会不知道我‘进击’的方向……或者……”
“不,”白流雪强行切断自己越来越危险的思绪,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精神集中到“当下”,集中到与眼前这位“棕发教授”的对话上。
他打断对方的推测,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我不是在那部分‘慌’的。”
必须赢得……不,至少是“稳住”对方,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任何对抗都是愚蠢的。
他需要时间,需要情报,需要……寻找那一丝可能的“破局”之机。
而赢得对方“好感”的最佳方法之一,建立“共鸣”。
“你的话,完全‘不合理’。”
白流雪抬起眼,直视淡褐土二月,迷彩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种奇特的、混合着少年锐气与超然平静的光芒,“家人和朋友的死亡?虽然我的生命与你相比,短暂、渺小得不值一提,但‘死亡’……不正是与我们‘共存’的、最寻常不过的‘常事’吗?它如同呼吸,如同日升月落,一直就在那里。”
他微微前倾身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坦诚”:“‘死亡’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至少,没有重要到……需要让我对一位‘神祇’的‘行为’,感到‘惊讶’的地步。你这么‘断定’我的来意,我怎么能不‘惊讶’呢?”
淡褐土二月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直到白流雪说完,他才优雅地端起咖啡,又轻轻啜饮了一口,放下杯子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嗯……是这样吗?”
他镜片后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白流雪的瞳孔,直接“阅读”他灵魂表层最真实的波动。
那审视不再带着探究的趣味,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欣赏”的深邃。
“如果是来‘求饶’的,我本打算稍微‘折磨’一番,再‘吞掉’……”淡褐土二月缓缓说道,语气依旧平和,但话语的内容却让房间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你果然……‘与众不同’。”
“是吗?”
白流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比较‘倒霉’的普通人。”
“无所谓。”
淡褐土二月轻轻摇头,仿佛拂去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感慨。
他身体向后,靠在舒适的高背椅中,双手再次交叉放在膝上,那平和的目光重新变得清晰、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目的性”。
“无论如何,‘我的’目的……不变。”
“那个目的是……”
白流雪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尽管有所预感,但他还是需要亲耳确认。
淡褐土二月放下交叉的双手,轻轻按在桌面的羊皮纸上。
他微微抬起下颌,镜片后的眼眸透过氤氲的咖啡热气,平静地、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如同最沉重的宣告,烙印在空间之中:“我要……连根拔起……那棵,令人作呕的‘世界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