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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

    风帝国边境,迷雾森林边缘,午后三时。

    最后一只“灾厄巨熊”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如同崩塌的山岳般轰然倒地,暗红色的皮毛上凝结着冰霜、焦痕与深深的剑创,猩红的双眼逐渐失去光彩。

    四周一片狼藉,被连根拔起的古木、焦黑龟裂的土地、四处泼溅的粘稠血液,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魔力残渣与血腥味,共同勾勒出一幅激烈战斗后的残酷画卷。

    普蕾茵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黑色的马尾有些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颈侧。

    她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右手,上面缠绕的漆黑魔力如潮水般褪去。

    不远处,马流星正蹲在一头巨熊的尸体旁,暗紫色的眼眸专注地检视着伤口处残留的魔力特性,指尖萦绕着淡淡的、令人不安的幽光。

    海原良则已收起法杖,紫罗兰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战场,优雅地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轻轻擦拭着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仿佛刚刚结束的并非生死搏杀,而是一场略显粗野的户外运动。

    风寒朗将法杖收起来,深紫色的短发在林间漏下的黯淡光线下近乎墨黑,他神色冷峻,但微微起伏的胸膛和握法杖手上崩裂的虎口,昭示着战斗的强度。

    “怎么样,助教先生?”

    普蕾茵转向一旁从始至终如雕塑般静立观战、几乎找不到插手机会的随行助教,脸上绽开一个混合着疲惫与明亮得意的笑容,黑色的眼瞳在胜利的余韵中闪闪发亮,“这样的‘突发状况’处理,能拿到不少额外加分吧?三只四级变异体,应该远超‘预期’了吧?”

    普蕾茵队的助教,是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严谨的三年级精英,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镜片后的目光难掩震撼。

    他早已从各种渠道听闻这届S班新生的“非常规”,风寒朗事前隐晦的提示也让他有所准备,但亲眼目睹四名一年级生在十分钟内以近乎碾压的姿态解决三头狂暴的四级灾厄巨熊,这种视觉与认知的双重冲击,依旧远超纸面报告所能形容。

    这效率、这配合、这份超越等级的冷静与强悍……放在任何一支经验丰富的二年级精英小队中,都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完美狩猎。

    “当、当然。”

    助教的声音因惊讶而略显干涩,他迅速调整表情,恢复公事公办的语气,“任务目标超额完成,应对高等级突发威胁的处理流程得当,团队协作……有效。”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我会详细记录并上报,申请最高额度的实战表现额外加分。综合评分最终需由授课教授与实战评估委员会核定,但一个A+以上的评价,是可以预期的。”

    “太好了!谢谢助教!”

    普蕾茵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那是由衷的、对于“高分”和“认可”毫不掩饰的喜悦,极具感染力,仿佛驱散了林间的血腥与阴郁。

    看到她灿烂的笑容,一旁的风寒朗紧抿的唇角也不自觉地软化,向上牵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微小弧度。

    心中某个角落,因家族事务而常年郁结的冰冷,似乎被这笑容的温度悄然融化了一丝。

    他忽然觉得,或许这短暂的、脱离家族桎梏的旅途,也并非全无意义。

    轰!咔嚓!轰隆隆!

    就在这时,森林更深处,传来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恐怖巨响!

    那并非自然的雷鸣,而是巨木摧折、岩壁崩裂、夹杂着某种庞大生物垂死惨嚎的混合噪音,即使隔着相当距离,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林间惊起无数飞鸟。

    助教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目光投向声音来源的密林深处:“唉……说无聊去‘热热身’的那位,闹出的动静……也着实不小。”

    他指的是二年级S班的那位“独哲狂”。

    这位以狂暴战法闻名学院的前辈,在旁观了学弟学妹们干净利落的配合猎杀后,似乎体内那永不安分的战斗热血被彻底点燃,早已按捺不住,嗷嗷叫着冲进了森林更危险、怪物更密集的核心区域,美其名曰“确保周边安全,清扫潜在威胁”。

    片刻后,沉重的拖拽声伴随着哼唱般的不成调小曲,从阴影中传来。

    独哲狂那高大健硕、肌肉贲张如同青铜雕塑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溅满了粘稠的蓝黑色血液与可疑的组织液,仅着简易皮甲的上身又多添了几道浅浅的白痕,却不见重伤。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单手拖拽着的东西。

    那是一具比灾厄巨熊还要庞大一圈的怪物尸体!

    尸体外形近似巨猿,但浑身覆盖着岩石般的灰褐色甲壳,手臂奇长过膝,末端是闪烁着寒光的、如弯刀般的利爪,此刻已无力地垂下。

    怪物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颈骨已被彻底粉碎。

    “岩甲猿魔……”

    助教眼角难以抑制地抽搐了一下,低声念出这怪物的名字。

    这也是一种被公会评估为“四级风险”的棘手怪物,因其拥有在巨木与峭壁间如履平地的恐怖机动性、强大的物理防御与狡诈的攻击方式而臭名昭著,寻常小队狩猎往往需要周密布置、付出代价。

    “疯子……你一个人,干掉了它?”助教忍不住再次确认,尽管心中已有答案。

    “哈哈哈!顺手还捶扁了三只不长眼凑过来的家伙!”

    独哲狂咧嘴大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随手将猿魔庞大的尸体像丢一袋土豆般“轰”地一声丢在空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可惜就两只手,这头块头最大,够劲儿!带回来给大伙儿今晚加餐!这肉肯定劲道!”

    “…我们今晚已经在城内‘望月楼’预订了席位,品尝风帝国的正统料理。”

    助教试图将话题拉回文明世界,额角隐隐作痛。

    “嘿!助教,你这就不懂了!”

    独哲狂浑不在意,用力捶了捶自己结实的胸膛,发出擂鼓般的闷响,眼中闪烁着狂热的、近乎原始的光芒,“真正的战士,就要吃猎物的血肉!这样才能汲取它们的野性,继承它们的力量!这才是最快积累‘战斗激情’、突破瓶颈的捷径!书上那些弯弯绕绕的冥想和理论,哪有这个来得直接痛快!”

    “…你高兴就好。”

    助教明智地放弃了与这位思维和战斗方式一样狂野不羁的S班前辈进行任何意义上的“道理”辩论。

    他转向普蕾茵,决定尽快结束这里的混乱:

    “总之,你们的任务至此圆满结束,后续事宜我会处理。注意控制时间,尽早返回学院在城内的指定集合点。独哲狂学员,”

    他看向正在试图用匕首比划猿魔尸体、考虑从哪里下刀比较方便的前辈,“你负责最后留守,确保他们所有人安全返回集合点后,再自行归队。”

    “啧,真没劲……行吧行吧。”

    独哲狂撇撇嘴,嘟囔着,但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下来。

    他似乎想起了潘迪延将他“塞”进这个任务时,那带着警告意味的“好好看着学弟学妹们,别惹事”的眼神。

    助教如释重负,又交代了几句安全事项,便转身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更多“不可控因素”。

    助教的身影刚一消失,林间的气氛似乎都轻松了几分。

    普蕾茵伸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四肢,望向风寒朗,眼中闪着期待的光:“那……我们现在算是自由活动时间了?”

    风寒朗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同伴们……

    普蕾茵跃跃欲试,海原良姿态优雅但眼神中也有一丝好奇,马流星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只岩甲猿魔的尸体,似乎在评估其作为“研究素材”的价值,独哲狂已经开始尝试剥皮了。

    “比预计时间早了很多。”

    风寒朗开口,声音平静,“在返回集合之前,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去风帝国的首都,‘太玉山’城内看看。虽然时间有限,无法深入游览,但走马观花,感受一下风帝国的风貌,应该还来得及。”

    “哦?真的可以吗?”

    普蕾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与探险的兴奋。

    “观光可能谈不上,但在主城区街道走走,看看建筑,体验一下市井风情,时间应该够。”

    “那、那……”

    普蕾茵忽然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充满期待地看向风寒朗,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可以去你家……看看吗?我、我有点好奇,风帝国的‘风家’,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她的问题直接而单纯,没有任何世故的考量,只是出于对一个陌生文化顶尖家族的好奇。

    “我家?”

    风寒朗明显怔了一下,冷峻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极细微的、近乎窘迫的停顿。

    他所谓的“家”,并非寻常意义的宅邸,而是统治风帝国的“风家”直系血脉所居的宫城……“雪琉宫”。

    那里是风帝国权力的象征之一,戒备森严,规矩繁多,等闲人物根本不得其门而入。

    以他在家族中微妙的地位,未经正式通报就带着外人贸然前往,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审视甚至非议。

    “不过……”他下意识地想婉拒,寻找合适的措辞。

    “啊!不行也没关系的!我就是随口一问!”

    普蕾茵见他犹豫,立刻摆手,脸上露出理解的笑容,但眼底一闪而过的细微失望,却没有逃过风寒朗的眼睛。

    那抹失望,像一根小小的刺,轻轻扎了他一下。

    看着眼前少女重新扬起的不在意的笑脸,风寒朗心中那点因家族规矩而产生的犹豫,忽然变得无足轻重。

    “……没关系。”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比想象中更平稳,“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她想看,那么回去后向家族执事稍微“解释”一下,将“斯特拉学院优秀交换生参观”作为理由,应该能应付过去。

    这点麻烦,他还能处理。

    “不过,他们两位可能觉得无趣,”风寒朗看向海原良和马流星,将选择权递出,“要一起去吗?或者你们另有安排?”

    马流星从猿魔尸体上收回目光,转向风寒朗,嘴角勾起一个略带探究的弧度:“风家的主宅啊……传说中由初代风帝以‘千风之咒’加持的宫殿?我对它的防护法阵和空间结构一直很感兴趣。机会难得。”

    海原良则优雅地颔首,唇边噙着一丝温和的浅笑,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讨论天气:“我也颇有兴致。说起来,我还从未以‘私人朋友’的身份,拜访过同龄友人的‘家’。想必会是新奇的体验。”

    “朋友……”

    风寒朗咀嚼着这个对他而言有些陌生而沉重的词汇,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在风家,亲情尚且淡薄,友情更是一种奢侈的概念。

    他与海原良、马流星,甚至普蕾茵,相识不过月余,共同执行一次任务,便能称之为“朋友”吗?

    “我们……算是‘朋友’?”

    他语气有些复杂,并非质疑,更像是一种确认。

    “当然。”

    海原良回答得理所当然,紫罗兰色的眼眸清澈而真诚,“一同历经实战,并肩作战,这难道还不足以称为朋友吗?在满月之塔,我们很看重这种在挑战中建立的羁绊。”

    “从社会学和团队动力学角度,我们现在更接近‘临时任务同伴’或‘战略合作者’。”

    马流星在旁边慢悠悠地补充,暗紫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戏谑的光,“不过,‘朋友’这个词听起来更顺耳,也更能让邀请显得合理,不是吗?”

    风寒朗转过头,避开了海原良过于坦荡的目光和马流星玩味的眼神,耳根隐隐有些发热,语气却刻意平淡:“……随你们怎么想。”

    他不再多言,走到一旁,从怀中取出一枚镌刻着风纹的传讯符石,低声说了几句。

    片刻后,林外道路上传来了辘辘车轮声。

    前往太玉山的旅程,是在一辆外观低调、内里却极为宽敞舒适的自动魔法马车中度过的。

    马车通体由深色的“铁木”打造,绘有简单的云纹,行驶起来平稳无声,显然造价不菲。

    透过镶嵌着透明水晶的车窗,风帝国边境的荒凉景色逐渐被规整的田野、散落的村庄和越来越密集的道路所取代。

    当马车穿过那高大厚重、刻满岁月与魔法纹路的城门,正式驶入太玉山的主城区时,一股与斯特拉学院所在的中央大陆诸国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让车内除了风寒朗外的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哇哦……”

    普蕾茵几乎将整张脸贴在了车窗上,黑色的眼眸倒映着窗外流光溢彩的景象,闪烁着兴奋与好奇的光芒。

    眼前是宽阔笔直、以巨大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被打磨得光可鉴人。

    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建筑,它们不像阿尔卡尼姆那样追求高耸入云,也不像炼金城那样布满金属与齿轮,而是呈现出一种独特的、低缓而舒展的东方韵律。

    深灰色的砖墙,高高翘起的飞檐如同凤凰展翅,覆盖着厚重的青黑色或暗红色琉璃瓦,在阳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精致的木雕窗棂、悬挂的八角灯笼、店铺门前飘扬的布制招牌上龙飞凤舞的风帝国文字……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陌生而迷人的异域风情。

    行人大多身着宽袍大袖,颜色以素雅的青、灰、白、褐为主,行动间衣袂飘飘,自有一股闲适气度。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墨香、草药香,以及从食肆飘出的、混合着香料与蒸气的复杂气味。

    “熟悉的感觉!”

    普蕾茵在心中低呼,一种奇异的亲切感涌上心头。

    作为一名《请不要爱上不幸的公主》的原著深度爱好者兼“穿越者”,风帝国是她个人资料库中相当偏爱的设定区域。

    尽管这个国家在主线剧情中戏份不重,相关角色在玩家社区也人气平平,维基百科式的设定集里信息也语焉不详,但普蕾茵却凭借着“前世”的记忆,牢牢记住了关于它的许多细节碎片。

    “披着开放外衣的极致内敛”,或者说,“精致的保守主义”……”

    她想起某个资深考据党读者在论坛政治文化板块留下的精辟短评,这句话后来甚至成了风帝国在核心读者小圈子里的一个标志性注脚。

    这个国家表面上热情好客,海纳百川,欢迎四方旅人与商贾,但其社会内核与文化心理,却根植着一种“风帝国千年传统天下最优”的、深层次的文化优越感与排他性,如同覆盖在温润玉石上的冰凉釉质。

    不过,此刻的普蕾茵懒得去剖析那些复杂的政治隐喻与社会肌理。

    单从审美体验而言,风帝国首都的街景,确实美得令人心折,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与别样的韵味,足以让她这个“异界来客”沉醉其中。

    这次意料之外的“观光”,让她觉得这趟实战任务超额完成了价值。

    “到了。”

    马车平稳地停在一段相对僻静、但路面更为考究的街道旁。

    车夫恭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普蕾茵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推身边的车门,动作自然得如同在斯特拉乘坐公共马车。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门把手,就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按住了手腕。

    “嗯?”她疑惑地转头,对上了风寒朗不赞同的目光。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对面的海原良和马流星依旧安然端坐,丝毫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既定程序。

    就在这时,她右侧的车门被从外面轻轻拉开了。

    并非魔法驱动的自动门,而是一名不知何时已侍立在车外的、身着深青色制式长袍、举止干练的年轻侍者,恭敬地躬身,为她拉开了车门,并做出标准的“请”的姿势。

    “…你们刚才,是在等这个?”

    普蕾茵眨了眨眼,看看车外垂手侍立的仆从,又看看车内三位神态自若的男性同伴,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这种被人服侍下车的体验,对她而言实在太过陌生。

    海原良优雅地点了点头,仿佛天经地义。

    马流星则歪了歪头,暗紫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疑惑,仿佛在说:“不然呢?这有什么问题吗?”

    “……好吧,是我太“平民”了。”

    普蕾茵摸了摸鼻子,忽然有种自己才是那个不懂“上层社会”规矩的“异类”的微妙感觉。

    她摇摇头,将这些无关紧要的念头抛开,弯腰钻出了马车。

    当她的双脚真正踏在光洁如镜的淡青色石材地面上,抬头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呼吸不由得微微一滞,那双总是灵动闪耀的黑色眼眸,此刻也因震撼而微微睁大。

    马车停驻之处,并非寻常宅邸的门前。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道仿佛无边无际、高达数丈的暗红色宫墙!

    宫墙以巨大的条石垒砌,严丝合缝,表面打磨得极其光滑,隐约可见极其复杂、流淌着淡金色微光的魔法符文在石材深处若隐若现,散发出古老而坚韧的守护气息。

    墙头覆盖着深青色的琉璃瓦,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而正前方,是两扇需要极力仰望才能看到顶部的、赤铜色的大门。

    门上镶嵌着数百颗碗口大小的青铜铆钉,排列成玄奥的星辰图案。

    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黑色匾额,以凌厉的金色风帝国文字书写着两个大字……雪琉。

    字体铁画银钩,仿佛蕴含着无形的风压,令人不敢久视。

    这绝非住宅,而是一座城中之城,一座微型的宫殿要塞!

    普蕾茵记忆中所有关于“东方宫殿”的意象碎片,四合院的规整格局、故宫的恢弘气势、神社的静谧神圣,似乎都被巧妙地提炼、融合,然后以魔法世界的宏伟尺度重新演绎,构成了这座矗立在太玉山城西、依山势缓缓升起的庞然大物。

    它沉默地矗立在那里,便自然流露出一股历经千年风雨、执掌一方权柄的厚重威仪与无声的压迫感。

    “这里就是风家本家所在的……‘雪琉宫’。”

    风寒朗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平静无波,但若仔细分辨,便能听出那平静之下,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着归属、疏离、乃至淡淡厌倦的涟漪。

    他并未多言,只是向前踏出一步,抬起右手,对着宫门方向,做了一个简单而独特的手势。

    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空中虚划了一个类似旋风轨迹的符号,仿佛触动了某个无形的机关。

    宫门前,原本如同雕塑般肃立的两列、共十六名身着绣有精致风纹与云雷纹的深青色法袍、头戴高冠的魔法师,齐刷刷地、以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度,将手中长达丈余、顶端镶嵌着各色魔力宝石的仪仗法杖收起,垂直于身前。

    然后,他们如同被分开的潮水,无声地向左右两侧退开,让出了通往宫门的笔直通道。

    紧接着,那两扇沉重无比的赤铜大门,内部传来了机关咬合、齿轮转动的低沉轰鸣。

    伴随着悠长而庄严的“嘎……吱……”声,大门缓缓向内侧打开,露出门后一条笔直宽阔、以汉白玉铺就的“神道”,以及神道尽头、在层层殿宇飞檐掩映下若隐若现的、更加巍峨的主殿轮廓。

    门开的景象,本身就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古老画卷,带着沉重的时间感与无声的邀请。

    “进去吧。”

    风寒朗率先迈步,踏上了神道。

    普蕾茵像只被新奇景象完全吸引的小动物,紧紧跟在风寒朗身后,但脑袋却忍不住像拨浪鼓一样左右转动,贪婪地想要将所见的一切细节

    神道旁形态古拙的石灯、栏杆上雕刻的蟠螭纹、远处殿宇飞檐下悬挂的青铜风铃,都印入脑海。

    直到海原良从后面伸出手,带着点无奈又好笑的神情,轻轻按了下她的头顶。

    “适可而止,再看下去,颈椎真要提出抗议了。”他温声提醒,紫罗兰色的眼眸里含着浅淡的笑意。

    “啊?哦哦,对……”

    普蕾茵这才意识到自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的举止有多“失礼”,脸微微红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显得“矜持”而“有方向性”一些。

    神道漫长,本以为需要步行很久,但仅仅走了百余步,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型广场。

    广场中央,一座精致的白玉石亭下,一辆更为华贵典雅、由两匹通体雪白毫无杂毛、神骏异常、额心生长着小小水晶般凸起的“灵驺”拉着的四轮宫廷马车,已静候在此。

    马车通体以深色的“紫檀木”打造,镶嵌着银色的风纹与云纹,车窗挂着半透明的鲛绡,低调中透着极致奢华。

    风寒朗径直走向马车,脚步却在距离马车尚有数步之遥时,毫无预兆地、突兀地停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的普蕾茵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瞬间绷直的背脊线条,和那只垂在身侧、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指尖发白的手。

    “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普蕾茵从他身后好奇地探出头,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

    只见马车旁不远处,一株枝干遒劲的古松下,一位身着银白色云纹锦缎宫装长裙、发髻高挽成优雅的飞天髻、插着一支碧玉凤头簪的贵妇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身姿挺拔,仪态端庄,面容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人,眉眼与风寒朗有六七分相似,尤其那双沉静如古井深潭的眼眸,几乎如出一辙。

    只是,她的眼神更冷,更淡,仿佛终年笼罩着一层永不消散的薄冰,将所有情绪都冻结在深处,只剩下礼仪性的、恰到好处的平静。

    阳光透过松针的缝隙,在她华美的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未能给她的面容增添丝毫暖意。

    妇人目光先是落在风寒朗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打量一件熟悉的器物。

    然后,她的视线扫过风寒朗身后的普蕾茵、海原良和马流星,脸上浮现出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却如同面具般缺乏温度的浅笑。

    “你回来了,寒朗。”

    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用的是风帝国贵族间惯用的、略显疏离的敬语。

    “母亲。”

    风寒朗微微垂首,行了一个标准的家礼,声音同样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竭力压抑的某种暗流。

    “还带了朋友来。”

    妇人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是欢迎还是介意,“这个时候回来,倒是正好。”

    “您这是什么意思?”

    风寒朗抬起了头,目光直视着母亲,那双与母亲极为相似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隐隐闪动。

    普蕾茵此刻也猛然从记忆深处翻出了关于风寒朗家庭的一些背景碎片。

    在原著零星的侧面描写和玩家考据中,风寒朗的母亲似乎并非风家当代家主明媒正娶的正室,出身也并非风帝国最顶尖的那几家。

    她育有两子一女,其中她倾注了全部心血、寄予厚望、并多年来一直努力为其铺路的长子,在不久前的家族内部权力斗争中,因为某些复杂的原因“与外戚势力、派系站队或自身失误有关”彻底失利,目前正处于被变相软禁、远离权力核心的状态。

    也就是说,这位母亲失去了最有力、也是她唯一真正倚重的政治筹码与未来指望,在家族中的地位正变得尴尬、微妙且脆弱。

    妇人仿佛没有看到儿子眼中骤然升起的警惕与那一丝几乎压抑不住的怒意,她上前两步,伸出保养得宜、涂着淡粉色蔻丹的双手,轻轻握住了风寒朗有些冰凉僵硬的手。

    她的动作看起来充满母亲的温情,但指尖的力度和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却只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基于利害计算的“要求”。

    “刚刚得到执事房急报,”妇人声音温和,却字字清晰,不容回避,“下榻在城西‘铁侯宫’的贵客……星云商会会长之女,泽丽莎小姐,似乎有些私人事务,希望能得到本地一些‘微不足道’的协助。你的几位兄长此刻或因公务、或因‘修养’,皆不在城中。其他几房的子弟……要么身份不够,要么不甚合适。你去一趟吧,代表风家,表达一下我们的关切与善意。不是什么需要大动干戈的难事,也费不了你多少时间。”

    “让我去做这种……‘门面应酬’?去对一个商会会长的女儿,展现风家的‘善意’?”

    风寒朗的声音压低了,但其中压抑的怒气、讽刺与某种深藏的屈辱感,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平静的表象下汹涌。

    他甚至暂时忘记了身后还有朋友在场,那些在家族中积压的郁结与对母亲这种全然放弃姿态的失望,几乎要冲口而出。

    “注意你的言辞,寒朗。”

    妇人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星云商会掌控着南部平原近四成的物流、矿产与魔法材料贸易,其影响力足以撼动风帝国乃至整个南部大陆的经济格局。泽丽莎小姐虽年轻,却是星云会长唯一的继承人,其话语权不容小觑。在无人能够、或无人‘愿意’在此时向她伸出援手之际,如果你能妥善处理此事,留下良好印象,无论对你个人未来在家族内外的‘可用性’,还是对‘风家’整体而言,都可能是一份意想不到的、不容忽视的助力。这很‘必要’,也很‘正确’。”

    “必要……正确……”

    风寒朗咀嚼着这两个从母亲口中说出的、冰冷而功利的词汇,忽然感到一阵从心底泛起的、深深的疲惫与荒谬。

    他看着母亲那双平静无波、似乎早已将个人情感、尊严乃至母子之间应有的温情都完全摒弃、只剩下精于算计的眼睛,忽然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或许从长兄失势、她所押注的政治投资血本无归的那一刻起,她所考虑的,就只有最现实的“生存”与“利益交换”了。

    而他,不过是她手中另一件或许还能派上些用场的、名为“儿子”的工具。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他。

    反抗?在家族大义与“正确”的利益考量面前,他个人的不情愿与自尊,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我明白了。”

    风寒朗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而空洞,他缓缓抽回被母亲握住的手,那双手此刻冰凉得如同玉石,“我会去的。”

    直到这时,他才猛地从与母亲那种令人窒息的交锋中惊醒,骤然想起,普蕾茵、海原良和马流星,正全程目睹了这场并不愉快、甚至有些难堪的简短对话。

    他迅速转过身,面向三位同伴,幅度标准地躬身,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歉意与疲惫:“非常抱歉。本意是邀请诸位前来,稍作休憩,领略一下雪琉宫的风貌,但临时有些……急事需要处理。恐怕要失陪片刻。”

    “啊?没事没事!”

    普蕾茵连忙摆手,脸上露出真诚的、毫无芥蒂的笑容,试图驱散有些凝滞的气氛,“你先忙你的正事!我们自己随便逛逛也挺好!这宫里这么大,肯定有很多有趣的地方!”

    “等等,”海原良忽然上前一步,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思量,他姿态依旧优雅,但语气带着一种朋友间支持的自然,“风寒朗,我们……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嗯?”

    风寒朗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拜会星云商会继承人是半官方性质的会面,带这么多“外人”,尤其身份各异的斯特拉同学,显然不合常规礼仪。

    “我以‘满月之塔继承人’的私人身份随行,或许能为你增添一些分量。”

    海原良语气从容,指尖状似无意地抚过袖口一个不起眼的、以秘银丝绣成的徽记,那是一弯新月环绕着一座高塔的图案,在光线下流转着淡淡的紫芒,“泽丽莎小姐早年曾得到过我师傅……当代满月塔主的一些帮助,两家素有往来。

    若强调我们是你的‘同伴’、‘友人’,与你同行,或许能让这次会面显得更……自然,减少刻意的功利色彩,对你巩固在家族眼中的‘价值’,应该也会有所裨益。”

    他再次微微一笑,重复了那个对风寒朗而言有些陌生的词语,“毕竟,我们是‘朋友’。”

    他说得不无道理。

    风寒朗自身缺乏足够分量的、能让泽丽莎高看一眼的“筹码”,但若能显示与“满月塔”继承人关系密切,无疑能极大地提升他在对方眼中的分量和此次出面的“合理性”。

    星云商会与满月塔之间,确实存在着一些历史悠久、不为外人所知的密切合作与私人交情,这在高层并非秘密。

    马流星眼中也闪过感兴趣的光芒,立刻点头附和,暗紫色的眼眸里跃动着纯粹的好奇:“星云商会的泽丽莎……那位传说中的‘赤发金瞳的财富女王’?我对她很好奇,很想亲眼见见。”

    他的理由直接而单纯,却同样让人难以拒绝。

    “啊!那我也要去!”

    普蕾茵立刻举手,脸上写满了“有这种热闹怎么可能错过”的表情,黑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听起来比看周围宏伟的宫殿有意思多了!”

    “咳,听起来比在这里干等有意思点。”

    连一直表现得兴致缺缺、抱着胳膊靠在远处廊柱下的独哲狂也闷声嘟囔了一句,算是表明态度。

    风寒朗看着眼前这几位身份特殊、性情各异,却在此刻都明确表示愿意与他同行的“同伴”,心中那潭因母亲态度而变得冰冷沉郁的死水,似乎被投入了几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了几圈温暖的涟漪。

    他有些犹豫,正式的官方拜会,带上这么多“外人”显然不合礼仪。

    但若只是泽丽莎私人提出的、非正式的“协助请求”,带着几位身份特殊、且明显是“友人”而非下属或随从的斯特拉天才前往,或许反而能打破常规,显得更真诚,更能淡化风家此番动作中那令人不快的、急功近利的色彩。

    “带上你的朋友们一起去吧。”

    出乎所有人意料,风寒朗的母亲在听到“满月塔继承人”几个字时,眼中迅速掠过一丝精光,她再次开口,语气比之前“温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对“可能利益”的考量,“泽丽莎小姐此番是私下邀请,并非正式外交会晤,不必过于拘泥古板礼数。你们年轻人之间,年纪相仿,又同在顶尖学府,想必更容易找到共同话题,沟通起来也更顺畅。”

    既然母亲都默许甚至乐见其成,风寒朗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他看着同伴们,海原良沉稳支持的目光,马流星单纯的好奇,普蕾茵毫不掩饰的期待,独哲狂无聊中带着点看热闹的意味,深深吸了口气,那股因母亲而起的郁结,似乎被冲淡了些许。

    “……好吧。”

    他点了点头,重新看向他们,深紫色的眼眸中多了些复杂的、但真切存在的暖意,“那……一起走吧。”

    与此同时,太玉山城西,铁侯宫,顶层观云台。

    这座宫殿并非风帝国皇室产业,也不属于“风之七柱”任何一家,而是星云商会在数十年前于太玉山置下的庞大产业之一。

    其规模毫不逊色于城中任何一位亲王的府邸,建筑风格却独树一帜,巧妙融合了精灵族的优雅自然与人类建筑的实用恢弘,更以强大的魔法防护与无数价值连城的艺术珍品闻名。

    铁侯宫不轻易接待外客,一旦开启,便意味着有足以影响南部大陆局势的人物或事件在此发生。

    此刻,在宫殿最高的“观云台”上,泽丽莎·星云正独自凭栏而立。

    这里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大半个太玉山城,远处如黛的青山与天际舒卷的流云也尽收眼底。

    午后的阳光已偏西,为万物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她今日并未束起那标志性的、如火如焰的长发,而是任由其柔顺地披散在肩头与背后,如同流淌的熔金瀑布,在夕阳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美丽光泽。

    身上是一件样式简约、剪裁极佳的暗绿色丝绒长裙,裙摆缀有同色的暗纹,随着她的动作泛出流水般的光泽,完美勾勒出她纤细却并不柔弱的腰身与优美的身体曲线。

    除了耳垂上一对小巧的、镶嵌着似乎有星云在其中缓缓旋转的奇异宝石的耳钉,她身上再无多余饰物。

    然而,这副足以让任何画家惊叹的绝美画面,却被她脸上笼罩的那层显而易见、毫不掩饰的烦闷与焦躁所破坏。

    她赤红如枫叶的眉微微蹙着,那双仿佛熔铸了最纯粹液态黄金的眼眸,此刻正静静地望着窗外太玉山连绵起伏的青色屋瓦、袅袅炊烟与远处如血的残阳,绝美的容颜上没有丝毫欣赏景色的愉悦,只有深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不耐。

    “真是……麻烦透了。”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郁气。

    事情的发展完全偏离了她最开始的、简单纯粹的预期。

    她的目的原本清晰明了,甚至带着点少女心思般的微小雀跃:白流雪因为斯特拉学院的常规实战任务,临时来到了风帝国的太玉山。

    她只是想在“不經意間”,“偶然”地与他见上一面。

    或许是在某条街上“巧遇”,或许是通过某种不会引起他怀疑的方式传递一个简短的问候,就像微风拂过湖面,留下一点点只有自己知道的涟漪,然后悄然散去,不留痕迹,也不给他带来任何困扰或额外的思虑。

    然而,一个微不足道的、低级到可笑的失误。

    她临时起意使用的、那辆印有星云商会最高等级“本家星云纹”的自动魔法马车,车夫在出发前竟然忘了取下车门上那显眼无比的徽记!

    导致她的行踪从踏入风帝国边境的那一刻起,就近乎赤裸地暴露在了那些嗅觉比猎犬更灵敏的风帝国贵族眼中。

    尤其是所谓的“风之七柱”家族,那些盘踞在风帝国权力顶端的古老门阀,立刻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闻风而动。

    从她的车队驶入太玉山城门开始,各种措辞恭敬、来历显赫的拜帖、装着奇珍异宝的礼盒、乃至家族中有些分量的子弟“恰巧路过”、“顺道拜访”的请求,便如同雪片般飞向铁侯宫的门房,络绎不绝。

    此刻,铁侯宫内外看似被高阶静默结界笼罩,一片静谧祥和,实则暗流汹涌。

    泽丽莎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隐藏在宫墙外阴影中、远处楼阁窗户后、甚至天空云层之上,充满了探究、敬畏、谄媚、算计、嫉妒与好奇的无数视线和情绪波动。

    这种被当成珍稀动物围观、被无数心思算计的感觉,让她极度不悦,甚至隐隐作呕。

    “我并不想要这种“待遇”。”

    她向来对所谓的“王侯之礼”、“众星捧月”敬谢不敏,甚至深恶痛绝。

    她继承并掌控着富可敌国的财富与资源,足以让她在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上随心所欲,但她对虚名、权势与他人的逢迎阿谀,从未有过丝毫渴求。

    恰恰相反,每当看到那些自诩血脉高贵、传承悠久的所谓贵族,因为金钱与资源的魔力,而向她低下那骄傲的头颅,露出近乎卑微的、讨好的笑容时,她心中升起的从来不是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意,而是一种混合着冰冷鄙夷与深沉厌倦的、强烈的“不愉快”。

    那让她想起某些不愉快的童年记忆,想起那些围绕在父亲身边、脸上挂着类似笑容的、贪婪的嘴脸。

    “得快点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愈发强烈,如同鼓点般敲击着她的耐心。

    她不知道白流雪执行的那个“佩尔索纳之门”任务具体需要耗时多久,内部时间流速与外界差异如何,他何时才能从那诡异莫测的异空间中安然脱身。

    每在这铁侯宫多耽搁一秒,与那少年“偶然”相遇的机会就流失一分,而她要应付这些无聊贵族的时间就多出一分。

    风帝国的贵族们显然完全误会了她此行的“重大目的”。

    他们依据商会马车上的徽记和她本人的突然到来,脑补出了一场涉及南部平原贸易格局、资源分配甚至政治站队的“大戏”。

    不仅安排了最高规格的、繁琐到令人窒息的接待流程,甚至一度有风声传出,某些家族提议紧急召集“风之七柱”召开临时联席会议,商讨如何“竭尽所能满足星云商会的一切需求,建立更牢固的友谊”。

    幸好泽丽莎反应迅速,以极其强硬而不失礼貌的态度,通过商会驻风帝国的总执事直接婉拒,才避免了一场她避之不及的、无聊透顶且毫无意义的大型政治表演。

    “他们真的会明白吗?”

    泽丽莎几乎有些自嘲地想,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诮。

    “我来到此地那微不足道、甚至有些荒唐可笑的“唯一原因”,仅仅是为了……或许能远远看一眼,某个斯特拉学院一年级棕发少年那张或许带着些许困倦、却又异常沉静的脸庞罢了。”

    现在,她暂时以“有些私人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能需要本地朋友协助”为借口,屏退了大部分烦人的访客和说客,为自己争取到了这片刻的、宝贵的清净。

    但新的、更现实的问题立刻摆在了眼前,她还没想好,到底要“请求”什么帮助。

    总不能真的对风家的人说“我想见一个正在执行学院秘密任务的学生,你们帮我安排一下,别让他知道”吧?

    那不仅荒唐,更可能给白流雪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关注,完全违背她的本意。

    “只是毫无意义的消磨时间罢了。”

    她很清楚,无论她最终随口提出一个什么请求,以“风之七柱”此刻急于讨好她的心态,都必然会“郑重考虑”、“尽力满足”,然后皆大欢喜,完成一次“成功的交际”。

    但那并非她所愿。

    她真正想寻找、想见到的人,这广阔世界上或许只有两个:行踪成谜、仿佛融入时间之河的银时十一月,以及此刻正在那扇“门”内、同样与时间有着奇妙羁绊的白流雪。

    至于“风之七柱”?他们对这两人的下落,恐怕一无所知,也根本帮不上任何真正的忙。

    “那么,无论我提出什么,他们都无法真正满足。届时,他们也只能遗憾地表示“力有未逮”,然后客套地恭送离开。而我,则白白浪费了这些本可以用来……等待的时间。”

    “时间就是金钱”。”

    这句镌刻在星云商会初代会长书房、也被她奉为圭臬的古老格言,此刻在她心中冰冷地回响。

    想到白流雪可能已经完成任务、悄然离开,而她却还被困在这华丽的金丝笼中,与一群心思各异的贵族虚与委蛇,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与无力感便悄然滋生,如同小小的、却灼热无比的火焰,细细地炙烤着她的理智与耐心。

    但焦虑并不能让太玉山上空的流云加速,也不能让佩尔索纳之门提前开启。

    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过去无数次面对错综复杂的商业并购、尔虞我诈的谈判对手时那样,将一切纷乱的情绪压入心底,用绝对的理智与耐心掌控全局。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远处,风帝国特有的、仿佛被无形之手缓缓拨动的洁白流云,正以一种近乎永恒的、慵懒而漠然的姿态,在天际缓缓舒卷、变幻,对脚下宫殿内的暗流、权谋,以及一位少女会长心中那不足为外人道的、微小的急切与期盼,漠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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