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旭是被孟烨的助理带来孟家的。
孟烨单方面把鲁莽对杨凌动手的责任全部推到他的头上,自己过得不舒心,总要有更恶心的手段对付他。
比如孟烨被禁足,他就要被人用住院的姥姥胁迫赶来孟家陪睡陪玩。
云旭真希望自己能出意外死掉,这样他就不会有自杀对不起姥姥养育之恩的压力,这样他就不用再面对这让人作呕的人生和未来。
他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想到要应对孟烨需要花费太多精力,他来的时候买了个面包,强行塞进了嘴里,但不等咽下去他就全部吐了出来。
吞咽对于他来说,变成了格外恶心的事情,于是他买了一个冰杯,含着冰块融化,冻得脑袋发疼,冷得口唇发寒。
他以为今天只是如往常一样。
不,甚至是比往常更糟糕的一天。
因为被助理领着到孟家门口时,屋内传来突兀的响动和骚乱声。
孟烨正处于被禁足的期间,所以助理不敢太明目张胆带他过来,只挑着孟川和吕清不在的时候行动,这会儿听到里面似乎有什么争执,也不敢断然上前。
助理思考了片刻,把云旭带到一旁的窗户边,示意他先安静藏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走,自己则跑着去询问情况了。
这处窗户外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和修剪精致的花圃,客厅的窗户半开着,纱质的窗帘被风吹得乱晃。
云旭对于屋内的混乱没什么兴趣,他的脊背靠着墙面,望着面前散发馥郁香气的各色花朵出神。
他的脑袋空茫一片,临近的花圃夺目,他却看到不远处的紫藤花架,紫藤花攀着苍白的木架,从枝桠间垂落,紫中带蓝,灿若云霞。
以前在花店兼职的时候,他记下了几种花的花语,以及不知是杜撰还是真的有实际考据的故事。
紫藤是其中一种。
传说有个女孩很想要一段美好的情缘,有神仙告诉她,春天你会在后山遇到那位命中注定。
女孩在等待命中注定的爱人时受了伤,一位男人帮了她,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可惜这段婚事被双方父母反对,这对有情人选择跳崖殉情。
后来,悬崖边长出了一棵藤缠树,并开出朵朵紫蓝花坠,紫藤花,需缠树而生。
为情而生,无爱而亡。
手里的塑料冰杯冻得手指发红,凝结在杯壁的水珠缓缓下滑,云旭迟钝地垂睫,不断往嘴里塞着方方正正的冰块,直到嘴巴再也装不下。
他又冷又热,头也好痛。
客厅的喧闹不断从窗户溢出,即便他没有心思多听,也有闲言碎语钻进耳朵。
他听到孟烨嘲讽孟琪能带来女伴,又语气不快地嘲讽那位女伴是不是聋子,还有直白轻浮的情事,他听到管家苍白无力地阻拦,却听不见孟琪的反击。
口腔被冰块塞得发疼,这伴随着刺痛的凉意穿透喉咙,云旭猜测这场所谓骚乱,无非还是孟烨对孟琪的单方面作弄。
就像是每日都在上演的烂俗剧情,没有半分改变,死气沉沉,痛苦压抑。
“一直逃避有意思吗?”
女人的声音。
毫无起伏的,冷淡如冰的语气。
“一个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假少爷,招摇成这样,骑在你这个真少爷脑袋上做尽恶心的事情,却迟迟没人能管,归根结底是你无能,是你愚蠢。”
云旭其实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吃冰块的。
大概是某次高烧觉得自己快要死掉时,撑着身体从冰箱里拿出冰块塞进嘴巴时,混沌大脑那一瞬的清明。
又或许是自虐似的用这种方法降低神经的敏感,以及身体的痛觉,短暂地忽略一切。
现在,他正因着这个人的话,轻飘飘的身体仿佛骤然间被扯到了地面。
瞳孔骤然放大,又逐渐收缩,云旭苍白的唇被冻得泛红,蒙了层水渍,含在嘴里来不及融化的冰块悉数砸在了地面。
嘴巴被冻得发麻,舌头没了知觉,心脏孱弱又迅速地跳动,云旭知道这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那人对孟琪说的。
他就像是意外闯进这里,窥见了秘密的小偷,无措茫然间又体会到了无法言说的荒诞。
假少爷。
孟烨分明是假少爷,却能肆无忌惮做坏事,孟琪这个遗失多年的真少爷,却畏畏缩缩个没完没了。
太好笑了。
云旭很想笑,但他根本笑不出来,那无法理解的崩溃, 以及盘踞在身体里的痛苦骤然化作泪水从眼里流淌出来。
权势多厉害啊,一头猪都能被捧成神。
他听到孟烨被戳中心思的狰狞和恼怒,听到他对孟琪的质问,以及对那女孩的下达的死亡威胁,听到一向懦弱的孟琪开口。
“我不会让她出事,她今天是为了帮我才会过来的。”
孟琪在自己的事情上非常窝囊懦弱,倒是能为了保护对自己好的人有了脾气。
可他正好相反。
有人可以为了在意的人硬气,有人却要为了仅有的亲人不断退让,直到最后的尊严都被消磨殆尽。
如此对比起来,孟琪比他幸运多了。
至少,他是孟家的真少爷,有peaCe乐队的朋友,有愿意在背后支持他的女伴,也不用面临如他这样四面楚歌的绝望境地。
云旭很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不公平了,他的全部的情绪都仿佛只剩下了针对那些人渣的憎恨,今日,却猛地对孟琪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妒忌。
拳头砸在身上的声音是沉闷的,云旭猜测孟烨和孟琪打起来了,只是,孟琪那种性格,估计只有被打的份,分明孟琪长得比孟烨还要壮一点。
手里的冰杯还剩几块零碎的冰块,云旭终于侧过脸,拨开乱晃的窗帘,望了进去。
他看到那个长发女生手里拿着整块黑曜石切割的烟灰缸,用力砸向只顾着压着孟琪打的孟烨。
反应迅速,动作狠厉,偏偏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冷漠到了极点。
一瞬间,孟烨的半张脸都被淌下的血染红了,孟烨疯起来才不会管对方是男是女,他显然要对这个女生动手,好在孟琪及时反应过来,扯倒了孟烨。
这对名义上是兄弟的两人扭打在一起,像是路边的野狗互咬,孟琪只防守,孟烨则疯狂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