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不住。
母亲的话言犹在耳。
他曾经不信,觉得那都是封建迷信。
女儿出生时他欣喜若狂,母亲却想要将这个孩子掐死,说不愿意看她将来承受厄运。
肖远之和朱嫣当然不肯。
朱嫣甚至发了狠,提出离婚,女儿跟自己姓。
他和妻子十八岁就在一起了,感情很深,自是不同意离婚的。为了摆脱‘神神叨叨’的父母,月子期间,他随妻子搬去了岳父岳母家。
父母毕竟是长辈,他总不好把他们赶走。
避而远之就好。
后来母亲终于松了口,不再针对女儿,只让他们再生一个。
当时刚好二胎开放了,家里条件尚可,再生一个倒也没什么压力。
但他和妻子都觉得父母重男轻女,不太愿意。生不生是他们的自由,但被人要求着做‘生育工具’,性质就不一样了。
谁知女儿周岁时,妻子意外怀孕了。
这可能是天意吧。
既然怀了,那自然是要生下来。
母亲那段时间很是紧张,既喜且忧,依旧想着找关系提前查出胎儿的性别。
朱嫣彻底怒了,收拾东西再次搬回娘家,直到孩子出生。
肖远之还记得当时在产房外,父母得知妻子又生下女儿时,心如死灰的表情。
母亲跌坐在凳子上,喃喃说:“冤孽。”
医生都听不下去了,大抵也觉得她是重男轻女,阴阳怪气的说了几句埋汰的话。
自那以后,父母好像认命了,不再强求他们生儿子,反而尽心尽力的帮他们带孩子,脸上也渐渐多了真切的喜爱。
那时肖远之想着,他们从前那么固执,大概还是受困于思想和时代,如今眼看孩子一天天长大,可爱漂亮又聪明。
毕竟是自己的孙女,骨肉相连,还是疼爱的。
直到大女儿被害。
母亲当场就晕了过去。
也是那个时候,肖远之才从父亲口中得知了家族的‘诅咒’。
五个姑祖母和两个姑姑的死亡。
父亲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目光空茫,说:“你出生的时候,国家已经开始实施计划生育,我有幸避免了丧女之痛。不是我和你妈重男轻女,是实在不忍…后来你妈说,事不过三,虽然我没有女儿,但已经过去三代。这几十年,我们家也好好的,没发生什么离奇事件,兴许诅咒已经解除了。我心里也升起希望。”
“老祖宗说,人定胜天,我们好好保护两个孩子,只要她们活过九岁,就没事了。可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远之,不是我们心狠守旧,是我们肖家注定养不大女孩儿。”
母亲早就哭肿了眼睛。
不知道在哭孙女的死,还是哭自己嫁错了人。
肖远之是无神论者,听了这些话也并不相信。尤其小姑姑,是因为他才会出意外的,跟诅咒有什么关系?
直到今年,小女儿也没了。
他才后知后觉惊出了一身冷汗。
九岁。
那些死去的姑祖母和大姑姑他未曾见过,可小姑姑和两个女儿,都是九岁这年死的。
这也未免太过巧合。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妻子说。
害死两个女儿的凶手也已经被抓,留给父母的,只有或许一生都无法释怀的丧女之痛。以及那个恐怖的,刻在肖家血脉之中的诅咒。
这个月,妻子再次查出有孕。
肖远之没有喜悦,只有惊恐。
在妻子怀疑不解的目光中,他只好坦白。
但他没提诅咒,毕竟根在哪里,就连他父亲都不知道,更何况是他?
没想到,妻子因为惶恐,找到了步薇。
兴许,这是上天给肖家的转机?
肖远之抱着期望,问:“还请大师告知,肖家为何会中这样的诅咒?又该如何化解?”
夫妻俩都殷切的看着步薇。
步薇沉吟片刻,道:“还是让她自己出来告诉你们吧。”
她在直播间里招魂过许多次,粉丝们已经习以为常,只满心好奇,这纠葛了几代人的恩怨,究竟是何缘故。
肖远之和朱嫣只觉得脊背一凉。
二人同时回头,看见一个红衣长发的女鬼。
她脸色惨白,舌头从口中吐出来一截,显然是个吊死鬼。
朱嫣下意识捂住还未显怀的肚子,目光惊惧,满脸仓惶。
这女鬼的目光太可怕了。
像是要将她吃掉。
肖远之拥着她的肩,勉强镇定,“你是谁?”
女鬼目光掠过二人,落到步薇身上,声音从腹腔而出,“玄门之人。”
步薇没吭声。
女鬼又看向肖远之,笑声震颤,“当年肖世良花重金请道士想要将我收服,却没人愿意为他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卖命,真是报应。”
肖远之脸色微变。
肖世良,正是他的太爷爷。
“你和我肖家,到底有何恩怨?为何残害我肖家女?”
“有何恩怨?”
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女鬼哈哈大笑,面上却依旧没有表情,漆黑的瞳仁一动不动,直观这样惊悚的场面,实在有些考验胆量。
肖远之有心理准备,再加上他知道步薇不会允许厉鬼害人。
朱嫣则是母爱战胜了恐惧,她鼓起勇气,道:“你如果跟肖家有仇,报复当事人就好了,为什么要连累无辜?我的两个女儿,她们才九岁,那么小,那么可爱的孩子…”
质问变成了伤心欲绝的哭泣,她再也说不下去。
“无辜?”
愤怒扑面而来,这次女鬼终于有了动静,她垂下的长发无风自动,阴森冷厉的目光死死的瞪着她——平坦的肚子。
朱嫣顿时惊惧,“你想做什么?大师——”
步薇抬了抬手,“好好说话,薛蘅。”
薛蘅陡然收了怒火,她再次看向步薇,“一百多年了,没人再提起这个名字。连我自己,都快要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
肖远之满面疑惑,朱嫣惊疑不定。
大概是被这个名字触动,薛蘅暂时没理会二人,幽幽道:“当初我被接到肖家时,也是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