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珍看着那个被白布覆盖的人,神情有些发怔。而后她回头看向面无表情的谭玲,冷笑一声。
“你很得意吧,我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成了全网同情的受害人,还得了父母所有的遗产。你可真是会作秀,不惜在网上自揭伤疤卖惨。我明白了,这才是你的真面目,这就是你的目的。你表面上答应不计较,却策划了一场惊天阴谋,让我身败名裂,人人可欺。”
谭珍越说越觉得是这样,分明她是加害者,却仿佛成了被算计的那个,面目越发扭曲。
“谭玲,你都这样了,还要跟我争,你怎么不死在外头?那个废物,居然没打死你——”
谭玲抬手,啪的一耳光落在她脸上。
边上没吭声的谭永明下意识一抖。
他不期然对上谭玲冰冷的目光,又想起那天她拿着水果刀疯狂砍伤谭珍的模样,不由打了个寒颤。
原本有点蠢蠢欲动的心思彻底湮灭。
谭玲有精神病,他可不敢招惹。
“心理医生说了,我现在的状况受不得刺激。”谭玲语气淡淡,“否则发起疯来,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
从前她试图用刀捅那个畜生,差点被打死。
后来就再也接触不到任何能伤人的工具了,从此她告别了有菜刀的厨房,外出打猪草的镰刀,下地的锄头,劈柴用的斧头。
但他们有其他法子对付她。
不给她吃饱,不让她上床睡觉,天天把她捆起来丢在柴房里,防止她逃跑。
从那个时候起,谭玲就知道,对付恶人,就要比ta更恶。
只是面对自己的家人,她终究放不下,所以才备受欺凌。
现在她什么都不怕了。
父母都死了,她和谭珍那早就名存实亡的姐妹之情彻底宣告破灭。
她现在觉得,让谭珍活着受折磨比死了好。
自己曾经承受过的痛苦,谭珍也要一一体会才算报应。
谭珍在她平静的目光中看到了杀意,不自觉的后退一步,所有愤懑怨恨霎那间烟消云散。
她还是更惜命的。
谭玲嗤笑一声,走的时候又瞥了眼谭永明,压下那股想宰了他的冲动。
“儿子,好好孝顺你大姨,别辜负了她对你的疼爱。”
她头一次这么称呼谭永明。
谭永明越发惊悚,呐呐点头,“知、知道了。”
一个平静的疯子,才是真正的杀人狂魔。
谭永明死都不想再跟这个亲妈有任何接触。
谭珍想质问为什么,却不敢。
最后连葬礼,都是谭珍一个人办的,她还想向亲朋好友哭诉谭玲的‘冷血无情’,不遗余力的抹黑谭玲,可没人买账。
人谭玲现在还是病人呢,哪有那个精力来办这些事?
再说谭父谭母生前是怎么对待这个女儿的,他们早就知道了。
好好一个姑娘,一辈子都毁了,再多物质补偿有什么用?谭珍要是还有点良心,余生就该好好赎罪,竟还在父母的葬礼上蹦跶。
真是不知所谓。
这事儿过后,亲戚也不和谭珍来往了。
谭珍找不到工作,卡上的存款一日比一日少,前夫还不让她见女儿,说是她怕把女儿教坏了。她一日比一日暴躁,性格越发乖张扭曲,将所有的不如意都发泄在谭永明身上。
谭永明毕竟才六岁,体力不济,每次都被她打得一身伤。
终于在一次被谭珍扭断胳膊后,他彻底爆发了。
他去找了帮十七十八岁的小混混,把他们带回家,用他曾看到的自己的父亲对付母亲的方式,对付谭珍。
女人丢了贞洁,就会自卑怯懦,一辈子听男人的话。
这是他爸说的。
哪怕刚烈如他妈,不也乖乖生下自己这个她讨厌的儿子么?
但他忘了,这不是在亲亲相护的乡村,而是城市的小区。谭珍暴怒的挣扎和求救声,还是惊动了邻居。
邻居本意不是救人,是觉得她大白天的闹出噪音扰民,才联系了物业。
物业及时制止了那几个小混混,谭珍没有真的被侵犯,却受了不小的刺激,再加上这几个月来的种种,终于彻底精神失常。
疯了。
她比谭玲情况更糟糕。
谭玲内核其实很强大,只有面对谭珍的挑衅,她才会失控,平时她都很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谭玲是从云端跌入泥潭,落差太大,她早就有些神经兮兮,这次的事情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后她被送去了精神病院,过得生不如死。
谭永明被几个小混混供出来,最后关进了少管所。
他死在除夕当晚。
被少管所曾经犯过命案的几个少年打死的。
至此,所有伤害过谭玲的人,都终于各有恶报。
她积极配合治疗,也不吝啬给自己花钱,整个人精神越来越好,皮肤也不如从前粗糙了,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终于在心理医生宣告她痊愈后,她重新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令她意外的是,入职的第二天,遇到了即将调去总部的同事——她的前男友、谭珍当年暗恋的对象常文舟。
时隔多年,再次遇见这个自己曾经爱过的,间接导致自己七年悲惨生活的男人,谭玲心情无比复杂。
没有相逢后的喜极而泣,互诉衷肠,只有被现实鞭笞后的无奈和怅惘。
昔日恋人再次相对而坐,却无言以对。
许久后常文舟才开口,“其实我当年找过你。”
谭玲没吭声。
常文舟慢慢低下头,“对不起,我没能坚持下去。”
他找了谭玲三年,往返警察局无数次,发动了所有关系网,猜到她可能被拐卖了,甚至还想过去缅北、
却被父母阻止了。
“三年,你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没有人规定你必须要为一个可能找不回来的人守一辈子。常舟,放弃吧。多想想你自己,想想你不再年轻的父母。我们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要怎么活?”
父母并没有疾言厉色,却字字哀切。
他终究还是收住了没能迈出去的脚步。
他不算辜负谭玲,但他觉得,自己应当为自己当年的退却向她道歉。
谭玲的目光落在他无名指上。
那里,戴着一枚婚戒。
七年了。
他确实没有义务为自己守身如玉。
“恭喜你,新婚快乐。”
常文舟一愣。
谭玲露出一个微笑,“当年的事不怪你,你的选择也没错,毕竟,连我自己都不确定还能活着回来。”
常文舟沉默。
谭玲又说:“幸亏你马上要调走了,否则为了避嫌,我还得重新换份工作。”
常文舟嘴唇微动,到底没能说什么。
谭玲收了笑,认真说:“当年的事,我们都身不由己,谁都没有错,只是我们有缘无分罢了。如今你我各自都有了新生活,从前的事就都忘了吧。以后咱们别再联系了,身为一个已婚男士,你不该对除了你妻子以外的异性有过多接触,否则她会没有安全感。”
常文舟看着她,她现在的状态很平静,再没了直播间里歇斯底里的痛苦和不甘。
“也恭喜你。”
常文舟也慢慢笑起来,“告别从前,迎接新生。”
他顿了顿,“祝你往后余生幸福安康。”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