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能量风暴缓缓平息,艺术中心像是被巨兽啃过的骨架,只剩下扭曲的钢筋和满地狼藉。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股烧焦的甜腻味,那是极致的贪婪被点燃后留下的余烬。
夜枭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心,打了个饱嗝。
“味道还行,就是有点上头。”
他晃了晃脑袋,眉心那枚属于“凡尘之刃”的印记,将阿斯蒙蒂斯最后的神魂碎片连同驳杂的法则,一并消化干净。
街对面,烂尾楼里冲出来的陈北和一群棚户区的居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炸……炸了?”
“那个金疙瘩,就这么没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短暂的死寂。
林晞雪从烂尾楼的阴影里走出来,她看了一眼冲天的火光,又看了一眼夜枭,嘴角勾了勾。
“老公,你这拆迁动静,可比拆迁队大多了。”
夜枭拍了拍身上的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自己点的火,我就是帮忙扇了扇风。”
几辆电视台的采访车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抢在消防车前面抵达了现场。
一个穿着风衣,妆容精致的女记者跳下车,身后跟着扛着摄像机的团队,直接无视了警戒线,冲到废墟边缘。
“观众朋友们,我们现在正在江城当代艺术中心爆炸现场。”
女记者的声音冷静而富有感染力,通过镜头传遍了全城的屏幕。
“初步判定,是由于地下天然气管道老化泄漏,引发的意外爆燃。伟大的慈善家、艺术家阿斯蒙蒂斯先生,不幸在此次事故中遇难。”
夜枭和林晞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玩味。
“天然气管道?”独眼龙凑过来,一脸懵逼,“这他妈的,刚才那金光闪闪的,是天然气?”
夜枭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个女记者。
她身后,市政的工程车队已经开到,效率高得吓人。清理、降尘、隔离,一套流程行云流水,仿佛演练了无数遍。
原本因爆炸而恐慌的人群,在女记者镇定的播报和高效的市政工作下,迅速安定下来。
愤怒、恐惧、贪婪……那些刚刚还冲破天际的浓烈情绪,此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迅速转化成了对逝者的“惋惜”和对城市效率的“赞叹”。
“你看。”林晞雪轻轻说,“他把这个城市最美味的一道菜给端走了。”
夜枭吐出一口带着金粉味的烟气。
“神是杀不光的。”他看着电视屏幕里那张冷静的脸,“我们干掉了一个,他们就换个喇叭继续喊。”
……
第二天,江城所有的新闻头条,都换成了同一个标题——《哀悼,秩序的殉道者》。
文章将阿斯蒙蒂斯塑造成一个为江城带来财富与文明,最终却不幸死于意外的悲情英雄。
至于那场爆炸,则被轻描淡写地定义为“城市发展中不可避免的阵痛”。
那个在烂尾楼里举办的,名为“混乱的诞生”的展览,连一个字的篇幅都没有。
岁月阁古董店里。
陈北气得把手机摔在桌上。
“放屁!这群人写的都是放屁!他们颠倒黑白!”
林晞雪正用一根细长的银签,挑着香炉里的香灰,闻言笑道。
“黑白重要吗?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信了。”
电视里,一个访谈节目正在播出。
嘉宾席上坐着一个女人,她穿着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气质知性而优雅,正是昨天在现场报道的那个女记者。
屏幕下方的字幕条写着:江城传媒集团首席主编,缪斯。
“我们不能因为一次意外,就否定阿斯蒙蒂斯先生为这座城市带来的进步。”
缪斯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进千家万户。
“秩序,是文明的基石。任何试图煽动对立,鼓吹无序混乱的行为,都是对我们所有人的未来不负责任。”
她说话的时候,画面恰到好处地切到了前几天棚户区居民围堵盘古资本的“混乱”镜头。
最后,镜头给了缪斯一个特写,她的眼神悲悯而坚定。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林晞雪看着电视,眉心的泪珠符文闪烁了一下。
“这个女人,比阿斯蒙蒂斯那套金融把戏,高明多了。”她评价道,“阿斯蒙蒂斯是要你的钱,她这是要你的脑子。”
“那怎么办?就让他们这么胡说八道?”陈北急了。
“胡说八道?”林晞雪摇了摇头,“当所有人都信的时候,胡说八道就是真理。”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既然他们开了个电视台,那咱们也办一个好了。”
她走到陈北面前,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
“不用讲道理,也不用辩真假。你就把你心里的火,原原本本地吼出来。”
“名字我都想好了。”林晞雪看着电视里缪斯那张完美的脸,笑了,“就叫‘终焉之声’。”
……
废品回收站。
夜枭正蹲在地上,捣鼓着一台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旧电脑。
他刚吸收的“贪婪”法则,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一种新的感知。
在他的视野里,整个城市的经济脉络,就像一张巨大的神经网络,每一笔资金的流动,每一次资本的并购,都清晰可见。
他看着屏幕上江城传媒集团的股权结构图,那复杂的线条背后,是无数资本的影子。
“用钱砸出来的真理。”夜枭自言自语。
李赫从网吧赶过来,脸色很难看。
“夜哥,舆论全反了!网上现在一边倒地骂咱们是破坏城市的罪魁祸首!那个叫缪斯的女人,快被他们捧成圣人了!”
夜枭没抬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
“圣人也得吃饭拉屎,也得拉投资。”
他调出一个界面,上面是江城大大小小上百家自媒体、八卦频道、视频博主的名单。
这些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靠着标题党和捕风捉影的八卦活着。
“他用钱让大家相信一个故事。”夜枭咧嘴一笑,“那老子就用他的钱,给大家讲一百个不一样的故事。”
他把一张银行卡扔给李赫。
“这里面的钱,够买下半个江城的广告牌了。你去找这些,越是胡说八道的,越是标题吓人的,就给他们投钱。”
“只有一个要求。”夜枭抬头看着李赫,“让他们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李赫愣住了,“夜哥,咱们不是要澄清真相吗?这不就更乱了?”
“真相?”夜枭笑了,“真相是这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当晚,江城的网络世界疯了。
缪斯的前脚刚在黄金时段的节目里,呼吁市民理性看待发展,警惕民粹英雄。
后脚,无数个八卦小报和视频号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惊天内幕!艺术中心爆炸案的真相,竟是外星人武器试验失败!”
“独家揭秘!慈善家阿斯蒙蒂斯没死?他正与神秘女子在马尔代夫度假!”
“深度分析:盘古资本背后的神秘组织,与共济会的千年恩怨!”
每一个标题都耸人听闻,每一个故事都漏洞百出。
与此同时,一个名为“终焉之声”的直播间悄然开启。
画面里没有主播,只有陈北。
他站在艺术中心的废墟前,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机镜头,一遍又一遍地扫过那些烧焦的钢筋,那些破碎的砖瓦,和他身后那栋烂尾楼里,那些用垃圾堆成的“艺术品”。
直播间里没有音乐,只有风声,和陈北压抑不住的,粗重的呼吸声。
没有一句指控,没有一个字的辩解。
但那股沉默的愤怒和绝望,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冲击力。
江城彻底陷入了一场认知的狂欢与混乱。
有人相信官方的“真相”,有人被陈北的沉默所打动,更多的人,则是在各种离奇的阴谋论里,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娱乐感。
人们在街头,在网上,激烈地争吵着,辩论着,每个人都坚信自己看到的才是事实。
盘古资本顶层,缪斯的办公室里。
她看着屏幕上那些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新闻”,那张永远冷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精心构筑的,那个统一、和谐、绝对正确的舆论场,被这些“垃圾信息”冲得七零八落。
她感觉自己的“真理”法则,像是被泼上了一盆盆脏水,变得模糊不清。
回收站里,夜枭关掉了电脑,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喧嚣的城市。
林晞雪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递给他一瓶冰啤酒。
“他们想让所有人都跟着一个喇叭唱圣歌。”夜枭喝了一口啤酒,说道。
“嗯。”林晞雪靠在他身边,“现在,满城都是噪音。”
夜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不,这不是噪音。”
“这是一场交响乐。”